我眼圈發(fā)潮,緩緩走到他身邊,想起我被彭錚帶去調(diào)查獸藥店的案子,出來之后去百樂對面找他,他從里面出來,面對面卻舉著手機與我說話。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心情顯得是那么驚喜和幸福。
我吸吸鼻子,把手機給掛了,對他說:“這么近,電話費不花錢啊?!?
沈易還在笑,我問:“你怎么回來了?”
他說:“我怕我不回來,你們家親戚來往時又會說你閑話。”
他居然想到了,我沒忍住,笑了,眼淚也出來了,覺得這一刻太不真實。
“哭什么,這么感動?”他伸手在我臉上擦了一下。
我別扭的轉(zhuǎn)過臉來,嘴硬的說:“哪有?風(fēng)大,吹的?!?
“你怎么沒穿外套就下來了?”他把花遞給我,解了風(fēng)衣把我攬過去,貼近他的身體裹了裹,邊往樓上走。
我貼在他的懷里,感覺與他的身體接觸的地方一片火熱,暖的要把人灼傷。
手里的花束不是艷麗的玫瑰,而是一束簡簡單單,干凈素雅的雛菊,在邊上有一只白色的小熊。
我微微仰頭問沈易:“你怎么想起送我花了?玩兒浪漫?”
沈易特別沒情調(diào)的反問我:“打折行不行?”
“你這人真討厭!”說完剛好走到門口,我從他懷里跑了出來,抱著花躲進了門里。
我爸媽看到沈易都愣了一下,沈易把衣服掛起來,進來跟他們打招呼,“爸,媽?!?
我爸媽反應(yīng)過來,也沒問他什么,看我抱著花就什么都明白似的,讓他進門來坐下,還去下餃子給他吃。我開始還擔(dān)心沈易吃不下,可他那晚很給面子吃得很香,用行動滿足了我媽的成就感。
我爸媽去燒了柱平安香,我陪沈易坐在桌前,看他吃了滿滿一盤,用手肘推推我,“去幫我倒杯水。”
我遞給他,笑著說:“表現(xiàn)這么好?”
他松松領(lǐng)帶,掃了我一眼,“真餓了,晚上上了香沒等開席就往回趕,這一天忙的什么都沒吃?!?
我歪頭托著腦袋,“真可憐,再來一盤?”
“不了。”他站起來,“去看看樂樂?!?
十二點半,外面的煙火齊齊炸開,照得屋子里更亮。沈易抱著孩子在擺弄他的小手,電視里也響起了那首收尾的歌,李谷一在緩緩地領(lǐng)唱:難忘今宵,難忘今宵,不論天涯與海角……
一切美得不像話。
我倚在沈易肩膀上,問他:“明年,我們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嗎?”
樂樂已經(jīng)睡著,沈易把電視關(guān)了,用含著些悲涼的眼神看著我,淡聲對我說:“喬綾,你太貪心了?!?
我揚起嘴角,翻坐起來,“沒情調(diào),這種環(huán)境下就不能撒個小謊?”
沈易變得很嚴肅,垂目道:“我說過不會騙你?!?
“適當?shù)臅r機善意的欺騙會讓人開心?!蔽艺f:“也會促進兩個人的感情?!?
“不需要?!彼穆曇衾涞脹]有一絲溫度,我們?nèi)齻€人湊在一起的畫面也消失了一開始的溫暖,他的眸光落下來,讓我如墜冰窟。
“咦,姐,姐夫,你們干嘛呢?”喬煜從門外進來,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僵持,他手里拿著個小燈籠,用大紅的紙包起來的,里面放著一個小小的燈泡,不算很亮,很簡單,打出光卻很漂亮。
喬煜把它放在桌上,給我們講說:“好看吧,這是小晗親手做了送給我的?!?
他往沙發(fā)上一仰,長吁一口氣,“有個心靈手巧又懂事又不黏人又漂亮的女朋友,真好。”
“形容詞太多了。”我說。
“不多啊?!眴天铣C情的感慨,“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形容詞,全放她身上都不夠。”
“你們家人還真是多情種?!鄙蛞缀龅拿俺鲆痪鋪?。
喬煜鼓鼓臉,說:“我怎么聽不出這是夸還是貶。”
“肯定是貶。”我說。
喬煜就坐起來反駁他,“做人嘛,多情總比無情好。對她,我還怎么樣都嫌少呢?!?
沈易沒接話,把孩子放到臥室里讓他睡。
這一夜說是守歲,其實大家半夜就都睡著了,第二天沈易跟著我去墓園給我爺爺他們掃掃墓,拜祭一下,回來我爸媽一人給了一個紅包,爸媽又帶著我們?nèi)ツ切﹣y七八糟的親戚家里,一直轉(zhuǎn)悠了好幾天,我們都這么大了,但是是新婚第一次登門,還收了不少紅包,沈易上交,全給了我。
小區(qū)里的人見到沈易每天陪著我們到處走,看他人還不錯,待人也謙遜有禮,流言蜚語少了很多,大家都對他很熟了的樣子。有天我找不到他,轉(zhuǎn)了一大圈,最后在公園的石臺子上,發(fā)現(xiàn)他在跟一堆老人下棋,被圍在中間,輕輕松松的贏了菜鳥老頭,險勝了老鳥高手,最后惜敗給我爸。我爸在那些人的眼里,地位蹭的就提高了。
陳銳不斷地給他打電話催,他每次接了聽不完就掛,半點面子都不給。
我自私的希望他能多留一天,就偷偷地教樂樂叫爸爸,可他太小了,只能含含糊糊發(fā)出一些聽不懂的音節(jié)。
拜年的電話很多,但收到祝福總是會讓人愉悅,即使是不太熟的朋友群發(fā)的短信,我也會給他回一條新年快樂。沈易煩這些,就把手機關(guān)了,開機的時候響個不停,我一看,倒吸了口氣,上百條未讀短信和未接電話,他要是都接了,這得到什么時候啊。
他現(xiàn)在兩部手機隨身帶著,一個存的是客戶老板,一個是百樂那幫人,據(jù)趙嘉齊說上面連掃地大媽的號碼都有,不知道干嘛用。
他翻了翻通訊錄,最后只給趙嘉齊回了一條。我后來還看到了蘇娜的,情真意切的寫了得有五百多字,發(fā)了好幾條。他連看都沒看,就讓我?guī)退珓h了。
這天我心血來潮,說跟沈易出去逛逛,把他帶到了我們的母校,值班門衛(wèi)大爺還認識我呢,我那時候參加過一些小比賽,拿過點獎,學(xué)校宿舍樓前面的展示欄好幾年沒換了,現(xiàn)在還貼著我的照片。
大爺已經(jīng)不認識沈易了,他那時其實各方面都比我強,但他夠低調(diào),也不跟別人爭什么,還不愛與人交朋友,一直過得很淡,讓人印象深不起來。如果不是初中開學(xué)時他帶錯路陳燦的追殺,我恐怕過多久都不會認識這個男孩兒。
“變了?!彼е诖芘吕渌频母以谧呃壬瞎渲?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是變了很多,卻又好像什么都沒變,我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我們在那片操場上跑圈做操的情景,看到禮堂里我和沈易并肩念稿子的情景,看到陳燦趴在墻頭拉我逃課的樣子。
“你還記得這兒嗎?”我指著籃球場的架子,“那時候你跟黃建清打架,在這兒差點把他弄成腦震蕩?!?
沈易蹙了蹙眉,“有嗎?”
“你怎么什么都不記得了。”我失望的那目光挪開,“你還記了個過呢。”
我們接著往前走,每一個地方都去過,我們以前待過的班,坐過的位置,我還在黑板上值日生那里,寫上了我們兩個的名字。還有高考后大家離校時,老師在黑板上寫的那幾個字,青春,再見。未來,你好。
沈易的眼神越來越渙散,等我們從學(xué)校出來,他表情變得像個木偶,只對我說:“有點印象吧。”
我懷疑他腦袋是不是受過傷,可很多事他又耿耿于懷記得清清楚楚,也許解釋起來,只能說他對這些并不在乎。
校門口的小吃店果然拆了,變成了文具店,我想吃還沒吃成的東西,再也沒有了機會去嘗。
好在拐個彎就到的小吃街還在,我們從頭逛到尾,我吃的肚子滾圓,心里爽快,在沈易嘴里塞了一個魚丸,說:“還在自己的家鄉(xiāng)好,b市再繁華,也沒有這里的感情深。以后等我死了,就在后山上挖個坑種棵樹,讓他在那生根,永遠也不離開?!?
“別說胡話!”他定定神,轉(zhuǎn)過來看著我,有些嚴厲,“別跟我提什么死不死的,大過年的,你煩不煩?!?
我一口沒咽下去,噎住了,難受的拍著他的肩膀。他嫌棄的看了我一眼,去買了杯飲料,急急的遞到我嘴邊,我咬住吸管使勁兒喝了一大口,沖下去緩了過來,埋怨他道:“人都有旦夕禍福,生老病死,你這么激動干嘛,害我……”
“閉嘴!”他把飲料塞到我手里,過了一會兒,轉(zhuǎn)過來問我:“你很喜歡這里?”
我終于能說話,咬一口手上的肉串,小聲的說:“當然啊,你不是也在這兒住過嗎?對這兒沒感情?”
想到他家住的地方,離這不遠,就問:“你回去看看嗎?就幾步路。”
沈易冷血的搖頭,“沒什么好看的,一棟已經(jīng)屬于別人的房子而已,我不會對那種東西產(chǎn)生感情?!?
“你太冷了。”我說:“對一些人來說,一塊石頭也是有感情的。”
沈易默了默,說:“我只是不喜歡那個地方?!?
“那你喜歡什么?”我把手里的烤紅薯抱著取暖,歪頭等著他的回答。
沈易沒回答,我就把紅薯剝了剝,遞給了他,“我吃不下了,你吃吧?!?
他接過去盯著看了一會兒,咬了一口邊往前走邊揮了揮紅薯,說:“喜歡這個?!?
我拉住他的衣角,“那再給你買幾個?!?
我正要去小攤前,他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拽回去,說:“只喜歡這一個。”
我覺得他在耍我,伸過頭去啊嗚咬掉了一大塊,結(jié)果被燙的差點吐出來,仰著脖子直吸氣。
短暫的平靜過了,正月初八那天我們回到了b市,這地方過年比l市熱鬧多了,百樂開業(yè),鞭炮放了一大堆,沈易跟陳銳和袁顥站在一起,我在人群中看著他,當視線對在一起時,他微微頷首,讓我心里泛起一陣漣漪。
陳燦說,總有一個人,會在一個意想不到的瞬間讓你心動,自此無法自拔,甘心沉淪。
我想,沈易他一定是那個人,而從他舉手投足間,我亦看到了無數(shù)心動的理由,
無法自拔,甘心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