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對她發完脾氣之后又后悔了,因為覺得自己好像在無理取鬧,一陣莫名之后,出去看到她在燉湯。我跟她說了一些話,我說我過去很恨她,她說那是因為我曾經愛過她。
其實我并不明白,我到底有沒有愛過她,如果愛,可我怎么想都記不起我們之間到底都有過怎樣的感情,我對她的那種感覺,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可如果不愛,我又一直忘不掉她,在某一瞬間,會忽然很想抱抱她。
在硯青山上時,我跟小智哥說起彼此的戀人,我說我喜歡的人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孩兒,他問我哪里好,我又說不上來,只說如果她不好,我又怎么會喜歡上她。小智哥哈哈大笑,說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是她好你才愛,而是你愛上了,才覺得她什么都好。
只是現在當我再看著喬綾的時候,她在我心里的樣子,好像不太相同了,不是她不好,而是她沒有變成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沒有理由的恨了她很久,現在她出現了,我欺騙自己的那根弦忽然被撥斷了,我就再也沒辦法為自己找到很多借口。
電視里又在播那部大話西游,很久的片子了,不知道怎么又火了起來,滿大街的人都在感慨,自己活得好像一條狗。重映的時候,我陪蘇娜去看過,她當時抱著一桶爆米花嚼著,對此冷嗤,說:“這些人就是矯情,等他們真的感受到狗是怎么活的時候,就不覺得自己是狗了,狗比人強,跟人換,狗都不愿意。”
我當時沒有說話,這片子,年少時我跟喬綾也看過很多遍,我一直都不知道紫霞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愛上至尊寶,是那個謊言,還是把它當成了諾言。
我對喬綾說:“我不會對你說謊,你也不要對我有所隱瞞。”
我不會騙她,她也不要愛我,這樣,才是我們相處最好的方式。
她點頭同意了。
因為我曾經吸過毒的原因,我很怕她肚里的孩子會出問題,可我又不敢關心的太明顯,她每次的孕檢結果,都讓醫生給我留了一份,一直都是正常的狀態。
我出差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雨,蘇娜來找我,質問我陳銳說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與蘇娜之間只能算一場孽緣,當年我在緬甸得罪了人,帶著人逃到老撾,她替我擋了一刀,刺破腹部傷到了子宮,我抱著她跑遍了當地的醫院,可還是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回來之后,在當時醫生就說她這輩子再也沒辦法生育。我欠她一份情,我甚至想過,事情結束之后,她如果肯原諒我,我愿意在獄里照顧她一輩子來償還。可每次這樣想的時候,都會變得頭疼起來。
只是這些都被喬綾的出現打破了,那天我跟蘇娜說,等喬綾的孩子生下來,會成為我們兩個的孩子,我們會組成一個家庭,我會離婚,然后娶她。
這些在陳銳面前說的爛熟的話,蘇娜聽了只是沉默,隔了會兒問我:“你真的在意那個孩子?”
我點頭,她卻笑了,笑得有些苦,說她信我,但我以后一定要愛她。
等蘇娜離開不久,我就接到喬綾的電話,說她見紅了。
那天我趕回去之后,跟她坦誠了一些事,她什么都沒說,只讓我聽聽孩子的胎心,那一刻我心里又充斥著一股異樣,她讓我感覺跟別的女人都不同,那大概是獨屬于她的一種韌性,不管怎么打壓,她都能全盤承受。
蘇娜整了容,按照喬綾十七歲的樣子。
我在推開門看到那些畫面的時候,腦海里仿佛被觸動到了什么,有很多記憶打開閥門涌了出來,可我卻一點都抓不住,頭很疼,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站在我面前,他不哭不笑,面容陰冷,說讓我把屬于他的東西還給他。
定定神,那些東西全都消失,我說要帶她回百樂,她不肯,在我面前脫了衣服。我看著她,那種感覺又出現。我好像感覺到有一雙眼睛正在直直的看著我,在我耳邊說不允許我的背叛。
我想要問他到底是誰,陳銳的出現卻讓他消失。
我被停職,已經顧不得去惦念那些事,躲進書房里,那個聲音又在說話,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喬綾的名字,我把書桌上的東西砸過去,巨大的碰撞聲之后,房間里安靜下來。我吞了幾粒藥片,過了很久,才漸漸把心里的焦躁平復下來。
大概是陳銳已經有了動作,我接到陳律的電話,問我是怎么回事。
我有很多話想說,可我知道他不會聽,只告訴他自己會小心,臨掛斷之前,他說:“你回來待幾天吧,把最近的資料整理一下帶回來。”
我遲疑了片刻,里只剩了忙音。
打開電腦看著里面一個個文件夾,我又想到了我的父親,我想我大概能理解他當初為什么要逃了。我問喬綾,如果我一無所有去亡命天涯,她愿不愿意跟我走。答案意料之中,她勸我自首,勸我辭職。我很想告訴她,我不是他看到的這樣,我不是個壞人,可我無法開口,也不敢說。
我抱著她,在書頁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進了拘留所之后,我把東西交給陳律,他看過之后過來找我,拿了些日用品和幾條煙,在監倉里走來走去看了幾眼環境,末了坐下來拍了拍手的塵土,說:“被褥給你放這了,你一會兒起來自己鋪鋪,這次待遇好點,讓你住個單間,提審之前不會有其他人來打擾你,好好歇幾天吧,落彭錚那小子手里可不好受。”
我坐在床上倚著墻沒有回答,想的全是其他的事。
陳律說:“盤里的東西我看了,陳銳手下新增的這幾個點我就不派人過去盯了,省得再出亂子,讓他有了防備。你找到的這些證據有用是有用,但都比較零散,再辛苦一下,爭取能夠組成一條證據鏈,能把他們鎖死在里面,還有一直幫著陳銳的那人,你也試著探探消息。”
我嗯了聲,他打開飯盒往桌上擺著飯菜,忽然說:“不過,沈翊,距離我們上次交接也過去有一段時間了,你確定你只拿到了這些?”
“你懷疑我?”
“不是懷疑。”他看我一眼,“你最近心思亂成什么樣子,真當我不知道?想想你以前什么樣,你再看看現在,你還不明白?”
我忽的有些厭煩,蹙緊了眉說:“我現在怎么了?你每天坐在警局里等消息,你知道什么?我自己的事情,我比你明白!”
陳律點了支煙,笑了下,“我說什么值得你這么激動?你要是心里沒事兒,你至于?”
我沉默下來,接過他扔過來的煙,抽完了冷靜下來,聽到他說:“你把人遣散了不少,送到境外一部分,這件事,你有沒有什么想說的。”
“他們沒犯過什么大錯,我只想給他們一次機會。”我做這行,帶著別人,命令別人去犯罪,可到最后,受到懲罰的卻是他們。我受不起別人的情分,更經受不住這種自我的叛變。
陳律搖了搖頭,“你這是婦人之仁,那些人自己甘愿加入黑道,為的是賺錢,你給他們機會,他們也要肯珍惜才行,你……”
他喟然剪斷了自己的話,頓了頓,又接著說:“我查過他們的記錄,的確沒有觸及到刑事的案底,那些人我都既往不咎,但有一個人你少動什么歪腦筋,就是你身邊那個,趙嘉齊,他我是一定要抓!”
我接著沉默,陳律說:“沈翊你聽著,在這的這段時間就把心收一收,我是從小帶著你到現在,我把你當我的孩子,你要是敢走你爸的老路,不用別人,到時候讓我抓到,我也不聽你解釋,我親手斃了你!”
陳律在說這話時,我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絲老態,極力忽略掉,側目問他:“我要在這里待多久?”
“等你什么時候靜下心來再說。”他敲了敲筷子,“過來吃飯。”
我站起來,有些頭暈,聽到他在說:“我知道你壓力大,但我們做警察的,有哪個容易?老裴犧牲之后,你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我把你帶回來,沒讓你去他的墓上看看就逼著你去接近王圳,你那時候恨我我理解,可你現在長大了,自己能獨當一面,我希望你能多考慮一下大局,而不是局限在那些感情里。沈翊,你記住你是一個警察,不管工作的地點在什么地方,這點是不變的,我信任你,但你如果這樣下去,我不得不防你。”
我對他的話有些茫然,踉蹌了一步,頭疼又犯了,只感覺陳律幾步邁到了我身邊,不停的喊我的名字,我眼前卻全是空白,他站在我面前,我終于看清他的臉,卻愕然發現那就是我自己,是十年前的我。
我在陳律面前昏倒失去了意識,好像睡了很久,醒過來的時候,被綁在了床上,陌生的房間,謝文初坐在一旁,疲倦的翻著病例,見我睜開眼睛,站起身來看了眼輸液瓶,“還記得發生過什么嗎?”
我搖頭,他沒有解釋,只說:“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你的病情可能又復發了,要觀察一段時間,你可能要在拘留所里多待幾天了。我給你配了點藥,你回去按時吃,早晚各一次,藥效很強,吃完記得睡一會。”
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謝文初解了我身上的繃帶說:“真不記得,就什么都別想,想多了也是自尋煩惱。”
我不解,回到拘留所里,覺得心里好像忽然之間變得空了。
在拘留所里那段時間,我再也沒有見過陳律,一邊接受審問,一邊接受治療,時間過得很慢,我的記憶出現了混亂,我不敢對任何人開口,直到我收到了喬綾的字條,才恍然驚醒,她還在等我。
我跟謝文初說過很多次我已經沒事了,可他只用那種看一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緩緩地搖頭。
我對時間又失去了概念,一直到出了拘留所的那天,我回到那個房子,見到喬綾的時候,在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
我坐在她身邊,心里消失了很久的奢望突然死灰復燃,我開口的時候,聽到腦海里那個聲音跟我一樣,都在對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好像,差一點就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