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厥古鎮,傳言中去往魔界之林必經的小鎮。
熙熙攘攘的長街上遠遠傳來了一陣陣噠噠的馬蹄聲。馬匹過處,頓時掀起一陣塵土飛揚,瞇了路人眼睛。
馬蹄聲漸近,遠遠望去,只見兩匹雪亮白鬃快馬並駕而來,馬上兩個挺拔俊美的年輕男子,一個眉目清俊溫潤如玉,目光淡漠而深邃,說不出一種淡然如風洞察世事的王者風範。另一個俊美無雙,五官如刀削般筆挺,墨發肆意飛揚,眼中盡是傲世蒼穹的狂傲和不羈,嘴角不自覺揚起,一雙如火雙眸卻極爲清澈而熱烈,兄弟二人各背一把雕龍花紋的長劍,那長劍乍眼看去寒氣逼人,越發顯得兩人一派浩然正氣。
片刻間踏馬而來的兩男子已經翻身下馬朝茶棚方向走來。
正值午後,此刻豔陽當空,茶棚裡喝茶的人絡繹不絕,高臺上正襟危坐著個鶴髮童顏的老者,慈眉善目,正一口一口悠閒地品茶說書,他的鬍鬚花白雜亂,身形虛晃,乍眼一看,卻是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韻味。
“天地不仁,視萬物爲芻狗。”老者捋了捋鬍鬚亮聲道,面上盡是歷經滄桑世事洗盡鉛華的傲世與不羈。
“如今邪惡當道,妖魔橫行,蕓蕓衆生命如螻蟻,不堪一擊啊。老朽還是接著上回繼續說吧,話說十六年前江湖中鼎鼎有名的言家堡一夜之間慘遭滅門,堡主言玖可是條錚錚鐵骨的漢子,死了卻是身首異處,頭顱被掛在城樓上,真真是慘不忍睹。”那白髮老者侃侃而談道,卻低頭從容地抿了一口茶,彷彿他口中所說不是死了一個人而是死了一隻螞蟻。
說完臺下一片唏噓譁然,大家紛紛將這樁已擱淺了十六年的滅門慘案又重新刨根問底深刻地討論了一番,旁人衆說紛紜,那場殺戮,那血腥慘烈的陳年往事只不過是旁觀者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言哲和言志此時剛好走進茶棚正要坐下來,碰巧將老者的話盡數收於耳中。言哲聽聞已是雙拳緊握,眸中猩紅一片,冷冷地擡頭看向那老者。正要發作,身旁的言志拉了拉他的袖子一同坐下來,看向他冷靜地搖了搖頭,言哲只好壓下怒火坐了下來低頭不發一言地喝茶。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言家堡第一個被滅門,聽說是不肯交出七聖珠惹怒了魔尊大人,才慘遭滅門的,除了言玖堡主的幼子被魔尊擄走之外,無一人生還啊!唉,如今世道亂得很。”臺下一個喝茶的男子連忙接話道。
“你滿嘴胡說八道什麼啊?言玖根本就沒有完整的七聖珠,他最多隻有兩顆靈珠留給他的兒子們,只可惜,除了被囚禁在魔界的那個,其他的都死光了。”
靠牆邊桌上坐著一位嬌俏靈氣的女子,聞言不淡定了,拍拍桌子站了起來不服氣地喊道,她的嗓音很是清脆動聽,像極了泉水叮咚。
這幫愚昧無知的凡人,閒的沒事兒只會在此胡說八道。舉著茶杯的手忽的一震,一陣勁風如暗潮涌動就朝那不住絮叨嘆息的茶客穩穩襲去。
言志一臉淡漠地側耳傾聽著,面上看不出一絲表情,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姑娘,可她不知道吧,言玖的另外兩個兒子還活得好好的。
言志喝了一口茶,擡眸不經意看了一眼不遠處桌子上發飆的女子,只見那女子一身翠綠便裝,束著纖細修長的腰身,柔媚中透著一股靈氣,五官精緻小巧,腰間別著一條銀光粼粼的皮鞭。此刻她微施掌風隔空將那滿口胡鄒的人擊倒在地上,手中動作恰好被言志一覽無餘地看在眼裡。
“言玖堡主也是你等平庸之輩可以在此探討議論的嗎?”
言哲聞言早已坐不住了,站起身憤懣不平地看向衆人大聲說道,雙拳緊握十指在掌心捏得嘎嘣作響。
“言哲!”言志一把按下他身子小聲提醒他。
言哲冷冷地環顧了一圈四周,餘光瞥過高臺上還在高談闊論的白髮老人,甩了甩白衣下襬重新坐了下來。
一時間,衆人都悻悻閉了口轉過頭去各喝各的茶。
被林芷秀暗勁打到地上的男子悶悶哼了一聲,捂著胸口趔趄著連滾帶爬溜出了茶棚。
這世道,扯個閒話都要無辜被打,真是出門撞了邪了。
“秀秀!叫你別多生事端!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
身旁同她一起的女子看不下去了,突然出聲嗔怒著提醒她道。
那女子生的一副柔媚無骨的模樣兒,鵝蛋臉,柳葉眉,美得放肆張揚,美得無懈可擊,可她雙眸卻閃著犀利戒備的寒光,窈窕細腰間別著一根金光閃閃的鞭子,一看便知這女子非同一般。
“雲姐!這些人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言玖倘若真有七聖珠,如今悎仲早不已一統三界了!”
林芷秀沒好氣地白了衆人一眼,憤懣地嘟囔了幾句,這才貼著悶悶不樂地坐了下來,也不再搭理她。
當然,林芷秀的幾句嘟囔並沒有逃過衆人的耳朵,比如臺上花白鬍子的老者,比如言哲,再比如,一直暗中默默觀察著她姐妹倆的言志…
一時間臺上臺下的人各懷心思,都不動聲色地飲茶,誰也沒有再說話。
言哲定定地坐在那裡,思緒蜿蜒,神色忽而變得痛苦不堪,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個血腥的夜晚,那個時候他才四歲,言志六歲。
天際之間一時風起雲涌,變化莫測。一夜之間,家毀城滅,大火燒燬了言家堡,燒燬了他們的家園,親人無一生還。
血色的風撕裂了整座城池,地面上屍橫遍野,鮮血流過長街,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寒鴉哀鳴,寒風凜冽。
一雙邪惡而充滿詭異的大手劃破天際一把擄走了躺在死人堆裡哇哇啼哭的嬰兒,嬰兒周身包裹著襁褓,此刻已經被鮮血染紅一片。
那被擄走的,是他還不到兩歲的弟弟,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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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他小小的身軀被埋壓在死人堆裡,渾身鮮血,是言志幻化成龍形將他勉強救走,這才倖免於難,保住了兄弟二人性命,誰曾想,六歲的言志就已經掌握了龍神功的精髓,將此天賦異能施展得出神入化,可他救得了言哲,卻來不及救爹和只有一歲的言心。
言哲似乎什麼也聽不到了,耳邊只剩下殺伐不絕的嘶吼聲,守護的城樓在大雨中無聲的嗚咽著,青石長街染盡了生離死別,時隔十六年,那場殺戮仍然仿若昨日剛發生過那般刻骨銘心。
“哦?——看來姑娘很瞭解魔界之事,和七聖珠…”
半晌,老者忽然疑惑著開口,看向秀秀的雙眼如鷹般銳利,彷彿能洞察到她內心深處,說到七聖珠的時候語氣稍微頓了頓。
“當然!”林芷秀脫口而出道。
“江湖傳聞!小女子和舍妹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而已。”
旁邊的趙麗雲連忙出聲打斷了林芷秀的話,朝著臺上那老者冷冷一笑,便桌上“咣噹”扔了一錠銀子,頭也不回地扯著林芷秀大步流星往外走。
“哈哈哈哈——”
身後傳來老者意味深長的笑聲。
“跟上她們——”
言志朝身旁的言哲喊了一聲,人已立即起身飛速追了出去,離開之前不忘朝高臺方向瞥了一眼,卻發現那白髮老者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深陷在痛苦記憶裡的言哲聽到言志喊他,神色微怔,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才起身朝言志的方向追至茶棚外。
“喂!客官!還沒給茶錢啊!這兩個臭小子,跑得比兔子都快!”
小二哥搭著毛巾在後面追著喊,眼見人已走遠,呸了一聲罵道,罵完不耐煩地轉身繼續招呼客人。
兩人一前一後奔至馬棚處解了拴繩,凌空一個翻身上了馬背,馬兒嘶鳴一聲揚了揚頭,朝不遠處的樹林中奔去。
透過影影綽綽的草木和茂密的叢林,隱約能看到並肩騎馬飛奔在前面的那兩個女子,女子身形如飛,在林中一晃而過,馬蹄聲緊迫而響亮。
“叫你別多嘴!你剛剛差點暴露了我們的身份你知不知道?”
馬上的趙麗雲氣惱地回頭斥責林芷秀。一想到她剛剛口無遮攔,還貿然出手打人的魯莽行爲,趙麗雲就氣不打一出來,她何時才能學聰明一點兒,出門執行任務的時候別脫她後腿給她添亂。
“哎呀雲姐~我不那樣說,怎麼引那兩個男人追來?”
林芷秀硬著頭皮捱了頓罵,嘴上卻不依不饒地邀功道,說完朝前面背對著她的趙麗雲吐了吐舌頭,笑了笑,有些自豪。
“哼!沒那麼簡單!還是小心爲妙!”
趙麗雲冷哼了一聲,並不回頭,只淡淡地提醒她。
“知道啦——雲姐——”
林芷秀的聲音拉得老長,懶洋洋地吐出一句話,伸了個懶腰繼續專心騎馬,等這次任務結束了,她一定要矇頭大睡個十天八天,好好補補覺,幾天沒回去,她都快想死她的牀了。
言志和言哲一路遁著馬蹄聲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追上那兩個女子了,突然從樹林深處涌出一羣抱頭鼠竄的人。
“屍變啦!亂墳崗那邊的死人屍變啦!快逃啊!”
接著便是一陣亂哄哄的吵嚷聲,有人驚恐地朝這邊喊著,喊完夾著尾巴連滾帶爬逃走了。
人羣頓時掀起一陣騷動,樹林中忽而瀰漫起一層朦朧的迷霧,越往深處走,越透著一絲詭異和陰森。
趙麗雲和林芷秀瞧見那些驚恐的人羣正互相推搡著朝林子外面逃去,對視一眼,狐疑地朝前方不遠處望去。
只見一批訓練有素的死士正機械地朝這邊走來,那些死士動作僵硬呆板,臉全部被黑麪具遮掩著,臉面具後的眼睛都是黯淡無光的,宛如兩個黑洞。他們的周身散發著濃郁的黑氣,讓人不敢靠近。那羣死士身後,黑壓壓跟著一片猙獰可怖的活死人,他們面無表情腳步沉重緩慢,機械地踏過草叢跟著死士們往前走。
“悎仲的死士?宗主不是已經派我們出來了嗎?悎仲這又是何意?莫非信不過宗主?”
趙麗雲眼珠子微轉,遠遠地望著那些人,面上神色幾經變化,狐疑地開口道。
“這幫死士估計又是奉命出來抓死人回魔界給他練功用的,人死就應該入土爲安纔對,悎仲簡直慘無人道。”林芷秀嘖嘖嘆了口氣,挑眉無奈感慨道,隨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漫不經心地嚼著。
“何必多管閒事!我們只需聽從宗主調遣,到時候完成任務便是!”
趙麗雲輕蔑地看了一眼那些死士,口中冷冷道。
說完突然緊勒繮繩硬生生將馬頭調轉了個方向,朝林子另一個方向奔去,林芷秀無奈地聳聳肩,只好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