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凋謝了,沒關(guān)係,她還會再開,鳥兒飛走了,沒關(guān)係,她也會回來……我還記得小時候,我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每當受了別人的誤解和欺負,找不到人傾訴,感覺快要過不下去的時候,就會一個人跑來這裡,靜靜地躺著,看看天空、樹林、夕陽、飛鳥,我覺得我自己就像是那一片努力生長的葉子或是一隻掙扎求存的小蟲,然後我就會對自己說:沒關(guān)係,一切都沒什麼,明天我就會在一個人的世界裡繼續(xù)向前走。”
雲(yún)煙浩渺,遙遠的天際響起短促而急切的鳥鳴聲,彷彿是連鳥兒都知曉過了這幾日就再也沒有機會啼叫。
林曼卿望著一角天空,卻說不出口接下來的話,從前,無論遇到什麼,我都可以這樣走下去,可是現(xiàn)在我做不到了,因爲你,我的生命在這一刻停滯了。
“年輕的時候總是好奇的,”楚江威突然開口說道,“想要翻過眼前的山去看看外面是什麼風(fēng)光,想要站在更高的地方俯視這個世界,想要體驗不一樣的人生,想要走近與衆(zhòng)不同的人,因爲好奇所以有了慾望,可以實現(xiàn)的,不切實際的,各種各樣,然而慾望並不總是可以得到滿足的,想要的東西也可能會得不到,於是就會有失落,痛苦和迷茫,可是等到有一天,當你走得遠一些了,再回頭看,這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些真善美、假惡醜的人性,從前覺得重要的東西已經(jīng)不再重要,覺得重要的人也沒什麼了不起。”
“您想要告訴我什麼?”林曼卿敏銳地洞悉了他的意圖,反問道,“您還是要我忘記嗎?假裝不認識您,假裝不曾心動,假裝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我只是想告訴你,”他沉穩(wěn)地說道,“你還年輕,看待人、事的想法都不成熟,不要因爲一時衝動,最後一生痛悔。”
“我知道我對您的感情有多深,那不是普通的感情,更加不是一時衝動,”她急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話一說完,林曼卿便感到有些微怒意從楚江威身上升騰起來,他的聲音明顯地壓低了,“你還什麼都沒有經(jīng)歷過,你懂什麼是一輩子?知道什麼是現(xiàn)實?什麼叫後悔?你要聽話,切不可如此固執(zhí),聽我說,你人生的路還很長,很多事都只是其中的小插曲,你需要調(diào)整你的人生軌跡,把你的天賦、善良與洞察力用在需要的人身上,你會成爲一個非常出色的檢察官,可以拯救很多人。”
成爲一個出色的檢察官,拯救很多人……是的,這一直都是她的目標,可是現(xiàn)在……林曼卿苦澀地想,我已經(jīng)做不到了,我馬上就要失業(yè)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信,”林曼卿調(diào)整了情緒,她不想把這些事告訴他,“您又怎能斷言這些?”
“因爲我已經(jīng)不再好奇了,一個人一旦不再好奇,他就會看清了。”
“所以您才變得這麼無情嗎?”
楚江威還未回答,就感到一個溫?zé)岬纳眢w爬到了自己身上,她像貓兒一樣蜷縮著小心翼翼地趴在他寬闊的胸膛,胸前的傷口還未完全癒合,他微微地皺了下眉頭。
“我弄痛您了……?”
“沒事。”
察覺到她向自己投來的溫柔目光,楚江威不自然地別過了頭。
“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做這個動作,每一個孤單的、無眠的、漫長的夜晚,”她把頭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將整個臉頰貼在他的胸前,透過他薄薄的黑色T恤硬邦邦的肌肉觸感清晰地傳遞過來,“我想像著能夠貼在這裡,距離你這麼近,近的能聽得到心跳的聲音……”
“如果我可以聽到您心底的聲音,您就不會再拒絕我……”
“如果你真的可以聽到我心底的聲音,”楚江威沉然道,“你就會害怕我……”
“我不會,”林曼卿沒有再讓他說下去,“我愛你……”
“來不及了,我已經(jīng)愛上你了……從你第一次從杜勇刀下救下我,抱我走出倉庫那一刻開始,你以爲我昏迷了?可冥冥之中我是有感覺的,那個男人懷抱著我,他的胳膊是如此有力,他的手緊握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觸摸著我的脈搏,生怕我出一點事……我決定愛這個人……不是一天,一個月,一年,是一輩子,直到我的呼吸停止它纔會停止……”
那雙灰色的細長眸子裡波光粼粼,閃動著珍珠一般耀眼的光芒。
楚江威知道面對如此固執(zhí)的林曼卿,馬上離開是他最好的選擇,可是頭腦有了決定,身體卻不聽使喚了,本該逃離的身軀卻貪戀著身上這片刻的溫柔。
楚江威的思緒鬥爭著,忽聽得林曼卿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嚶嚀。
“您身上什麼東西這麼硬?硌到我了……”
楚江威一慌,趕忙坐起身,卻見林曼卿從他的羊皮夾克口袋中掏出了一個黑色的金屬物件。
“這是一把匕首嗎?”
她揚起臉問他,擡眼就瞧見了楚江威緊張的神情。
“大隊長……您的臉怎麼紅了?”
“沒事,”他冷冷應(yīng)了一聲,“這不是匕首,準確來說這是一柄蝴蝶折刀。”
“蝴蝶折刀?好特別,”林曼卿輕輕摩挲著那柄精巧折刀,刀柄上磨得有些褪色的暗黑色蛇形紋章深深地吸引了她,“它好漂亮……”
“我從沒見過這樣精巧的刀具,這樣特別的圖案。”
“很普通,不過是有些紋章,代表著一些沉封的過去。”楚江威平淡地解釋。
思慮了片刻,林曼卿突然說道,“能給我講講您的過去嗎?”
“你不會願意聽那些陳年舊事的。”
“我願意,只要是關(guān)於您的,什麼都好,比如……”林曼卿頓了頓,“是什麼讓您染上毒癮的?”
“毒癮?”楚江威愣住了,“是誰告訴你我染上毒癮的?”
“您在抽‘血龍煙’不是嗎?我知道那是一種非常高端的合成毒品,能夠抑制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起到鎮(zhèn)靜與麻痹的作用,藥效類似於巴比妥酸鹽,烈性卻成百倍。”
楚江威一驚,原來她聞出來了……
“那只是偶爾,”他答道,“小劑量使用可以減少肌肉震顫,還可以鎮(zhèn)痛,工作的時候難免需要。”
“意思是您沒有染上毒癮嗎?”
“沒有的事。”
“保證?不許騙我!”
“我保證。”
林曼卿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巨大的喜悅籠罩了她,太好了!只要身體沒有問題,那麼他的其他任何傷痛她都有信心用時間治癒。
“拉勾!”嘴角忍不住浮起笑容,林曼卿調(diào)皮地豎起了小指。
楚江威頓了一下,無可奈何地伸出了指頭,“傻樂什麼啊!”
“高興啊……”她笑著道,歡快的聲音宛如她放在車中的糖塊一般甜美,“就是……很高興……”
真的……很高興
“傻瓜……”楚江威忍不住伸出手揉揉她的頭,目光望向遙遠的天際。
“太陽落山了……”
他緩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