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下一輛出租車,吳綺蓮回到自己所住的小區(qū),但她並沒有立即回家,一來時間太晚,二來她不敢確定父母是否真的能與她相認。一個人在小區(qū)附近徘徊,心事重重,感慨多多的她並不覺得時間如何難熬,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道路上漸漸出現(xiàn)晨起鍛鍊的人。吳綺蓮呆滯的站在路邊,突然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招呼:“這不是小蓮嗎?今天怎麼那麼早?”
吳綺蓮一個激靈,循聲望去,正是每天在小區(qū)門口售賣早餐的陳阿姨。“她……她認得我了?”吳綺蓮喜出望外,差點哭出來,她深深幾個呼吸,強制壓下了情緒,用她此刻力所能及的最平常的聲音迴應(yīng)道:“早啊,陳阿姨,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年輕人就是好啊,精力旺盛……今天吃什麼?還是和原來一樣?兩個豆沙包,一杯豆奶?”陳阿姨推著餐車走到她面前。
“嗯。”吳綺蓮點點頭,她覺得這時的陳阿姨特別親切。
接過陳阿姨遞來的早餐,吳綺蓮付了錢,還沒動口,便看見一道身影從小區(qū)裡緩緩跑出來,她渾身猛地一震,這道越來越近的身影與她朝夕相處了二十餘年,她一眼便認出,這正是她的父親。她突然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臉扭到一邊,竟似要躲避對方。不料吳爸爸早已發(fā)現(xiàn)了她,遠遠便說道:“躲什麼?我早看見你了,大清早的不賴牀,起那麼早,真是稀奇啊!”話音剛落,人便到了吳綺蓮身旁。
吳綺蓮轉(zhuǎn)過頭,怔怔地看著眼前慈祥的面孔,忐忑地說道:“爸……爸爸……”
“嗯?幹嘛?沒帶錢?”吳爸爸笑道。
吳綺蓮沒有回答,卻倏地撲了上去,緊緊抱住父親,眼裡的淚水再也忍耐不住,稀里嘩啦流了下來,嗚嗚奄奄地叫道“爸爸——”
“怎麼了?你怎麼了?”吳爸爸被女兒這突如其來的反應(yīng)嚇住了,以爲發(fā)生了什麼不堪的事,急的手足無措起來。路邊的行人,亦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
……
回到自己的世界,吳綺蓮便將所有的親朋好友拜會了一圈,大家都覺得吳綺蓮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更加成熟懂事,也不再斤斤計較,輕易與人爭執(zhí)。而對於吳綺蓮來說,這番恍如隔世的經(jīng)歷,讓她看淡了很多矛盾,也更爲珍惜彼此間的情誼了。
這樣過了一個禮拜,她又融入到自己的世界裡,然而她的心中依然縈繞著惆悵,她明白,那是因爲,她的世界,沒有了他的存在……她開始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將所有的精力投在如何尋回李華富上。她曾經(jīng)看過自己的QQ和手機,裡面儲存的有關(guān)李華富的信息全都消失不見了,這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並不擔心,此前她已經(jīng)將李華富的相關(guān)信息全都背誦下來,現(xiàn)在記憶依然清晰。
她先是打開QQ,輸入李華富的號碼,添加他爲好友。這個過程很順利,並沒有經(jīng)過身份驗證,因爲那時考慮過這種事有可能發(fā)生,所以李華富提前將他的QQ設(shè)置更改了,這一來就方便了兩人再次聯(lián)繫。雖然如此,事情卻遠遠沒有想象般容易,她幾次給李華富發(fā)去問候信息,李華富已經(jīng)不認識她,不但一條也沒回,後來還將她從QQ裡刪除,當她再次添加,卻需要身份驗證了。
吳綺蓮並未死心,她帶著那隻小京巴狗,天天到李華富的公司和住所附近遊蕩,希望有機會能和他搭上關(guān)係,然而守候了1個多月,連他的影子都未見過,她忍不住了,到李華富的公司詢問,才知道幾周前,李華富因爲業(yè)績突出,被調(diào)到外地開拓新的市場,至於具體是什麼地方,屬於公司的內(nèi)部機密,當然不會告訴吳綺蓮,而李華富的住處,也早已易主。
吳綺蓮傷心欲絕,爲了尋找李華富,她甚至到
李華富所在的公司應(yīng)聘,成爲該公司一名最普通的業(yè)務(wù)人員。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在公司一待半年,儘管非常留心打探,卻還是沒有李華富的任何消息,一連串的坎坷,幾乎要令她絕望了。
……
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春,吳綺蓮與李華富分開,已經(jīng)將近一年。這一年裡,李華富猶如人間蒸發(fā)一般,吳綺蓮想盡了一切辦法,無論如何都找尋不到他的蹤跡。
煙花三月,柳絮紛飛。
去年的今天,是她與李華富初次相識的時候。這會兒她帶著那隻小京巴狗,一個人漫步在南浦大橋上,回憶著與李華富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意。小京巴狗已經(jīng)長大,乖巧了許多,它默默跟隨在主人周圍,不再像過去那般頑皮搗蛋。
來到橋中央,吳綺蓮拿出一隻塑膠袋,小心翼翼的將它打開,輕輕取出裡面一沓摺疊好的紙,展開了,那是一隻孔明燈。她將孔明燈點亮,在燈罩上貼好一張紙條,紙條上字跡斑駁,那是她祈福的心聲。
須臾,孔明燈緩緩離開地面,向遠方的空中飄去。吳綺蓮兩眼出神地望著孔明燈,心中唸誦著她的期望,那是她縛在孔明燈上的一首詩《依然》:
思念著,依然夢見你。
夢醒來,依然想起你。
想起了,依然牽掛你。
牽掛時,依然思念你!
每一天,
我依然在醒來的牽掛與夢裡的思念中輪迴!
每一時,
我依然在寂寞的輪迴中期待,期待你驀然出現(xiàn)!
每一刻,
我依然在期待的煎熬中回憶,回憶我們一起寫下的美麗童話!
每一分,
我依然在回憶的時刻裡遠眺,眺望那眼前的路,也許轉(zhuǎn)角走來的人就是你吧……
每一秒,
我依然在遠眺的時候,給你送去我深深的祝福!
太陽又升起了,
那是你所在的方向,
我每天眺望著遙遠的東方,
依然思念著你,
就像那清晨的太陽,
每天依然從東方升起一樣!
遠方的你呀,依然好嗎?
太陽又落下了,
那是我所在的方向,
我每天注視著門前的小徑,
依然期待著你,
就像那黃昏的太陽,
每天依然從西方落下一樣!
家中的你呀,依然在嗎?
親愛的,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依然會牽著你的手,和你一起看世界!
親愛的,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依然會緊緊抱著你,不會再讓你離開!
親愛的,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依然會深情吻著你,讓你感受我的愛!
親愛的,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依然會看著你的好,讓美好永遠延續(xù)!
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
我依然這樣叫你,
更希望,你依然感受到我澎湃的情意!
我依然在等待,儘管等待是一種煎熬。
我依然在盼望,儘管盼望是那麼難耐。
但我願意承受這樣的煎熬,擔當那樣的難耐,
因爲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
依然繼續(xù)著——我們的童話!
……孔明燈漸行漸遠,最後終於消失在天際。
她嘆了一口氣,呢喃道:“你呀……真的不會再回來了麼?你好殘忍,留下我一個,承擔所有的痛苦……”去年那初見時的一幕,又浮現(xiàn)心頭,她鼻子一酸,兩行淚流了下來。
她打開隨身攜帶的包包,拿出一條毛巾——這條毛巾是她第一次去到李華富家裡,李華富給她買的,她就這麼用到了現(xiàn)在。先前出來散步時洗了把臉,竟然順手就把毛巾放包裡帶了出來,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她擦拭著眼淚,突然一個噴嚏打響,手隨之一抖,毛巾忽地掉了下去,吳綺蓮“哎呀”一聲,手一抓,沒抓住,橋上風大,這麼一吹,那毛巾頓時向前飄飛出去,好在毛巾溼水未乾,沒飄多遠便垂落下去,掛在了欄桿外的橋墩上。
吳綺蓮大呼晦氣,探頭看了看,見不是太難要,便伸手試了試,卻夠不著,始終還差一點點,她咬咬牙,擡起腳,跨過橋邊的欄桿,打算用手指鉗回來,不料她膝蓋剛剛搭上去,一隻有力的手便牢牢拽住了她的胳膊,往回一拉,她嚇了一跳,“呀”地驚呼出聲,倒向橋面,身體跌落半空,“噗”一下撞在了一個柔軟的地方。
她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不已,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躺在一個男士的懷裡,霎時一股熱氣直衝腦門,兩邊臉頰火辣辣的,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臉紅如墨。她慌亂地站起來,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服和頭髮,氣惱道:“你……你幹什麼?”……話剛出口,她雙眸一滯,霎時如遭電擊,瞬間僵在了原地,滿臉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赫然便是吳綺蓮朝思暮想的李華富。
李華富聳聳肩,撫摸著興奮不已京巴狗,說:“小姐,你剛剛的行爲很危險,我是不想你出意外而已。”
聽到這久別重逢的聲音,吳綺蓮心情真是激盪澎湃,欣喜的笑容和激動的淚水交織在臉上,看上去楚楚動人。這一刻,在她腦海裡,不知重複了多少次,如今,卻真的實現(xiàn)了!她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望著對方。
李華富顯然還是不認得她,他上下打量了吳綺蓮一番,說:“這年頭還有人跳海?給力啊,難道讓人家甩了?不過就算這樣,也犯不著自尋短見啊!”
熟悉的一幕,人生似乎真的恍如初見。
吳綺蓮笑了起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你才被人甩了呢。”
“哦,那就是欠了人家錢?”
“沒有。”
“給人偷拍了?”
“狗屁!”
“什麼話,真不文雅,早知道就不攔你了。”
“誰讓你多管閒事?”
“那好,你現(xiàn)在跳吧,我在一旁欣賞!”
“你……”
“怎麼不跳了?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現(xiàn)場跳海的呢,來,跳一個,我給你加油!”
“神經(jīng)病。”雖然像是斥責,但吳綺蓮心中卻笑意盎然。
這時路上有不少行人圍了上來,看見兩人爭吵的樣子,歐巴桑和閒極無聊的阿公們便說開了……
沒過幾分鐘,李華富招架不住了,擡腳便逃,吳綺蓮在他身後叫了出來:“喂,喂,帶我出去啊,喂,回來!”
奔逃中的李華富聽到呼救,停下腳步,心中莫名其妙的一跳:“怪了,這場景怎麼好像在哪裡遇到過?”腦子飛速轉(zhuǎn)了幾圈,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也不再理會,轉(zhuǎn)身衝入人羣,將吳綺蓮拉了出來,向橋下跑去。
身後議論討伐聲不斷,小京巴狗四足飛舞,緊緊跟隨在兩人身後……
……
人生旅途中,那似曾相識的一幕,是否便是你,以另一種方式迷失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