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不管你心裡在想什麼,想要得到什麼!本王不會讓你佔便宜,也不會讓元炯得意的!”元煜惡狠狠道,他猛地伸出手捶了一下城牆,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一隻腳站上了城牆。“本王不會讓你快活的,即便本王死了,也還會有元炯那個畜生等著你!”
褚洄微微斂眉,嘴角勾起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當著數十萬大軍的面元煜竟然會在這個情況下做出跳城牆的選擇?
他一死,褚洄就會和元炯不死不休?屆時元大公子手刃親弟,逼死親弟的風頭就會像燎原的大火一樣遍佈整個西秦。
褚洄掀起眼皮,不知道元煜哪裡來的自信覺得他和元炯會按照他的劇本走。身後萬千將士們頓時嚇呆了,誰都沒有想到元煜會突然如此行事,包括城牆上的江北官員們,一個個都沒來得及反應,頓時目瞪口呆。
元煜閉緊雙眼,料想中的下墜並沒有發生,就覺得一股大力拎住了他的衣領子。
一隻修長略粗糙的手穿過黑色的袖袍越過城牆邊,大剌剌的抓著元煜的衣領子把他提在了半空。
元煜因著飛出去的慣性拉扯,七葷八素地撞在城牆上,堅硬的鎧甲與城牆相撞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
鎧甲有幾十斤重,再加上一個強壯的元煜,那隻瘦弱的手緊緊吊著兩百來斤的東西,手背和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如同彎彎曲曲的蚯蚓。
所有人都被元煜這突如其來的行爲給嚇了一跳,城牆足足有十幾丈高,這個高度掉下去足夠一個人摔得腦漿迸裂,若是元煜“以身殉城”的消息傳回臨安,不知道又會掀起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來。不說別的,他們這些跟著元煜一起反叛的人一定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不過還好……元煜被人拉住了。
元煜的鎧甲狼狽的吊在脖頸處,整個人像只弓起的蝦米,顯得狼狽又搞笑。他艱難的擡起頭往上看去,看到了露出黑袍的一張年輕的臉龐。“你……”元煜被衣領掉的漲紅了臉,喉嚨沙啞乾澀的擠出一個字。
那張陌生耀眼的臉露出一個溫柔陽光的笑容,明明已經有點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憋的手背和脖子青筋畢露,臉也通紅,卻還是笑瞇瞇的說:“殿下,您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呀!要是您死了,麻煩的事情就烏泱烏泱的來了……”他的聲音帶著些沙啞,原先元煜以爲是他年紀有些大了所以纔會如此,現在看來倒像是年輕小夥子發育時候的變聲期。
“你、你是……”他的臉從城牆後頭露出來,正對著元煜的臉,擋住了頭頂烏雲之後的光。“你、是、誰……!”元煜的牙酸的不行,一股涼意直接從腳底心寒到了頭頂,他的心整個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就算剛剛做好了心理準備從城牆上跳下來都沒有讓他心跳的這般快。
那涼意襲來,讓元煜脖頸間窒息的感覺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果然,沒等他回答什麼,元煜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涼涼道:“別玩了,下來。”他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穿過重重疊疊的人羣,那著翩躚黑衣的男子就這麼負手站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淡漠中人帶著一絲不耐。
是他……又是他……元煜的心直接涼穿了整個胸腔,良久嘴角才浮起一絲苦笑。他愚蠢若斯,甚至將褚洄的人當作是可以信任的人,難怪那時候看到他會覺得有些古怪,可他偏偏就蠢的像頭豬一樣以爲自己時來運轉,終於可以拋開原先一切活在元炯背後的陰影達到自己從來都沒有企及過的高度了。
可是這一切都是褚洄給他建築的,是他安排的,他完完全全是中了人家的陷阱!
那雙漂亮又迷人的桃花眼蘊含著和他眼型完全不符的淡漠,看他的時候就好像是在看一個事不相關的垃圾。
“抓住他!”元煜強撐著快要被喉間的衣領子勒死的窒息感,用著變了形的聲音大吼道。他喊的破音,似是爆發出最後的怒喊。
他還有機會翻盤,褚洄這麼看重手下的人沒道理會爲了他折損一個自己的手下!只要將這個騙了他好幾個月的騙子抓住,就能用來威脅褚洄!
“還不下來?”褚洄微微蹙眉,不滿他的動作太慢。
丹青無奈的“切”了一聲,咬著牙看了眼身邊蠢蠢欲動的圍著他的文官將士們,很想把手裡提著的兩百斤的元煜給直接扔下去。他委屈的說:“主子,我怕高……”
赤羽站在褚洄身後,抽了抽嘴角。身爲整個暗閣輕功最好的首領,丹青說他怕高……簡直就是整個暗閣最大的笑話。
“還不滾下來?”褚洄擡了擡眼皮。
他輕描淡寫的舉動讓丹青腦門子麻了一麻,想起當初在暗閣操練的時候主子是怎麼訓練自己的。主子冷著臉的時候其實還好,並不算很生氣,但是當主子露出這樣平淡又清冷的目光的時候……他絕對要收拾收拾好好的把皮給繃緊了。
丹青輕咳了一聲,身邊的百官將士們更加虎視眈眈,紛紛琢磨著要是在這個時候將二公子給救下來的話贏面有多大。但由於丹青整個人趴在城牆邊上手裡提著元煜,根本就沒有給外人插手的餘地。
他的手現在已經麻的沒有知覺了,再這麼僵持一會兒估計元煜就算不想死也得被他摔死了。丹青想了想,趁著衆人還來不及反應之際,朝著下面的元煜撲了過去。隨即整個人像脫了線的風箏似的連帶著下面的元煜一起面朝著數十丈下方的土地摔了下去。
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驚呼,城牆上的,城牆外的,都沒有想到緊跟著元煜跳牆之後這個奇奇怪怪的黑袍少年也跟著一起跳了下來,毫無預兆。
看他和元煜一起頭朝下的模樣,只怕是要慘。
元煜整個人忽然一墜同時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心想著這黑袍人救了自己,那必定不會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掉下去。誰曾想到他只是隨意發號了一個捉拿他的命令,他就不要命的跟著自己一起跳下城牆。
風聲獵獵,在元煜的耳旁粗暴的撫摸著他的耳膜。元煜不經意間就發出了一聲驚呼,在下墜的過程中拉的老長。
快速的掉落帶起的疾風吹飛了丹青的黑袍和斗篷,露出了其下年輕的樣貌和一頭烏黑的利索中長髮,臉上帶著興奮又激動的笑容。
看著兩條人影直直的落下,赤羽心中閃過了一絲擔憂。雖說丹青輕功絕世,身輕如燕,可能比將軍還要厲害。但是現在畢竟丹青手裡還提著一個元煜,他還身披元家軍鎧甲,足足有兩百來斤重。不過看前面主子連衣襬都沒有動彈一下,淡定若斯的模樣,赤羽沉默著閉上了嘴。
主子發號的所有命令都有他的道理,他說丹青用不著幫忙那他就算在旁邊也不會動一根手指去幫一下丹青的。
城牆上的衆人不由趴到了牆邊上,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下看。心中探究到底該如何才能保下自己的命來。
城外的十萬元家軍也揪著一顆心看著眼前的一幕,即便二公子是反叛了西秦的,他們也不希望曾經和自己並肩作戰的二公子在這裡血濺當場。
還有那奇怪的黑袍人……顯然是大公子的人。
有部分元家軍的臉色有些古怪,好像在質疑爲什麼大公子的人會出現在二公子身邊。他動用這樣的手段是否會顯得有些卑鄙?
不過也有諸如蘇進之流已經被褚洄“洗了腦”的死忠黨,戰場無父子,更無兄弟,兵不厭詐,運用什麼手段去達成自己的目的都是大公子的本事。若二公子中了陷阱也只能說他自己缺乏謀略,殺伐不夠果斷。
試想,即便是裝的再像,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身邊出現一個處處幫著自己謀劃的人難道就能十足十的輕信了嗎?會相信他固然是那黑袍人自己厲害,但其中又何嘗不是二公子自己蠢笨呢?
短短的幾個眨眼,廠場上所有人心思都繞了好幾個彎。
這心驚肉跳的下墜,對別人來說可能意味著摔下去變成一坨肉泥,但對丹青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
直墜而下之際,手中元煜的份量已經可以忽略不計。
元煜雖是武將,武功卻並不算好,多是身強力壯的先天優勢。他甚至都不會輕功,從他現在嚇得臉色發青緊閉雙眼的樣子就可以看出來。
丹青心中嗤笑,就這樣元煜居然還敢自稱是與烈王的兒子,想要肖想世子之位?要知道元炯就算現在再怎麼廢物,都斷然不會做出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來。跳是他要自己跳的,怎麼現在怕也是他自己在怕的咯?
丹青是故意嚇唬元煜所以讓自己直線落體,待到就快墜地的功夫,他眼尖的瞥見自家主子臉上浮起一絲不耐煩的冷笑,渾身抖了一抖,立馬在半空之中一個旋身,緩衝了一下。
趁著還沒有狼狽的摔到地上之前,他拎著元煜的那隻手虛空摔了一下。
所有人都只見元煜就像是被故意扔出來的一樣,臉著地摔在了地上滾了出去。由於有丹青先前的緩衝,並沒有摔的很嚴重,只是原本英俊的臉擦傷了好大一塊,看樣子是要破相了。
丹青也沒好到哪裡去,元煜被扔出去的同時他就像個皮球一樣拱起身子,“軲轆軲轆”的滾了好幾圈才堪堪停了下來,年輕帥氣的臉上蹭了不少灰塵。他難耐的“哎喲”了兩聲才拍了拍早就不知道被吹到哪裡去的斗篷下面的黑衣黑褲,委屈的看了眼自家主子,好像在說“主子我摔疼了,要主子抱抱才能起來”這樣葉挽才說得出口的話。
見丹青沒事,還活蹦亂跳的模樣,赤羽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笑罵道:“主子早就叫你下來,你在上面磨蹭什麼?還非要被那些人逼著才肯下來。”
“我哪有被逼著下來呀?”丹青翻了個白眼,整了整頭上沾到的灰塵,朝著一邊摔懵了還沒反應過來的元煜走去。
元煜剛剛墜地,又被磕了一下臉,整張臉上被蹭掉了一大塊皮,整個人怔愣的不行。他跪坐在地上看著頭上瞬間籠罩下的陰影,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不遠處的褚洄站在原地,僅僅是瞥了他一眼,那眼中無一不流露出略帶嫌棄的意思。
元煜無力的雙手垂地,怎麼他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已經摔在了地上,那他這已經算是……不戰而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