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訣
算上在二房的冒失,夏語澹一天說錯了兩次話,之后便做出個萎靡的樣子來,屋子里的布置,全于琉璃拿主意。
第二天,屋子剛收拾完,夏訣,夏爾釧,夏爾彤就來串門子。雖然兄妹之間還沒有培養出堅實的感情,或者,因為各自的出身和心里的思量,永遠不會有堅實的兄妹感情,但同住一個屋檐下,基本的禮數還是要行的,也不可能天天像烏眼雞一樣相對。
夏訣是夏家目前待夏語澹最親熱的,一口一聲‘六妹妹’叫著,還挺自來熟,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坐不住,把夏語澹的三間屋子看了一遍,處處不滿意,道:“六妹妹,你這兒東西雖好,卻擺的不是地方,我給你挪一挪,怎么樣?”
夏語澹未語,夏爾釧先笑了,道:“八哥哥在這些地方是費過大心思,六妹妹你是還沒有去過,八哥哥的屋子收拾的可好看了。”
夏爾彤不置可否,道:“六姐姐之前住得清貧,屋子這些東西想必之前都沒有見過,當然不知道怎么擺放才合適,我們指點一二也是應該的,八哥哥只是盡為兄之意罷了。”
夏語澹只能捧著夏訣道:“我之前也沒有收拾過這樣的屋子,全賴嬤嬤和姐姐們料理,八哥哥想指點我,我沒有不樂意的,正好在一旁看看,多看一些,也好早點學會收拾屋子。”
夏訣果然不拿自己當外人,從床帳和被褥的配色,到繡房書桌上的文房四寶擺放,都指摘了一遍,還有嫌擺件不好的要退回去,讓器皿處重新送幾件可意的來。夏訣只動嘴,琉璃等五個,按他的要求布置著,忙得團團轉,三人跟過來的隨身丫鬟銀紅,春蘭,香嵐也得幫忙。
香嵐不是別人,正是劉三樁的女兒歡姐,進了侯府當奴婢,由主子重新賜了名字。三年前,夏訣沒選上太孫的伴讀,喬氏又惱了一回,換了一遍夏訣身邊的小廝,第二次劉三哥就不能幸免了,被發落下去料理車馬,劉三哥在侯府也另有名字叫洗苔。歡姐的差事,夏語澹是知道,劉家是想歡姐待在針線房之類的地兒就夠了。跟在主子身邊伺候,那樣雖然體面,也得受旁人不知道的委屈,歡姐開始確實在針線房,后來不知怎么就去了夏訣身邊,改了香嵐的名字。
夏訣說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水道:“六妹妹想著給屋子起個什么名兒?”
夏語澹沒看見夏爾彤,夏爾釧的屋門口掛著匾額,奇道:“還要起名兒嗎?大家的屋子都有的嗎?”
“就是湊個雅趣而已!”夏爾釧解釋道:“七妹妹的屋子叫怡然居,因我喜歡蘭花,就叫了空谷館。”
夏語澹癡笑道:“都是好聽的名字,我一時起不出來,也不知道叫什么好聽,我想想。”
夏訣早等著了,笑道:“不如我送六妹妹一個,臥曉軒,如何?”
夏爾釧問道:“臥曉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出處嗎?”
夏爾彤笑笑道:“可是哪一首,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
夏家,或者說在喬氏手里,嫡女庶女不是一體教養的,像夏爾彤就是詩書禮樂全方位的熏陶,喬氏還把她塞到英國公府的閨學,每旬上五天,學些女紅,管家,理財,及人情世故等。英國公府的閨學在女學里最具盛名,非京中一流的權貴之女不收。夏爾釧只識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瞎而已。
夏訣只看著夏語澹,欣賞道,道:“無力薔薇臥曉枝,六妹妹,正如雨后的薔薇一樣,明媚嬌艷。恰巧這屋后還有一眾薔薇,可不應了這名兒。”
在兩個庶姐面前,顯擺了一下她們永遠企及不了的詩文,夏爾彤還沒有得意夠,就被夏訣一句‘明媚嬌艷’戳了心窩,冷看了夏語澹一樣,別過臉去。
夏訣沒注意到他親妹妹驟變的神色,站到書案前,磨墨鋪紙,大筆一揮,就寫下了‘臥曉軒’三個大字,拿起來在書案墻壁前比著,滿意道:“就做和五妹妹,七妹妹一樣的匾額,用上我寫的這三個字,掛在這里,盡快做出來。”
夏訣把字交給小丫鬟。喬氏幼子,在家里,誰使喚不動,之前要的擺件,一發話,家下人立刻就好聲好氣的送了過來,一塊匾額也是小意思,當天晚上,臥曉軒就掛到了夏語澹的繡房里。
小丫鬟接字而去,一個媳婦站在門外道:“稟八爺及姑娘們,大姑娘邀六姑娘過去坐坐,若八爺,五姑娘,七姑娘得空,也一道敘敘。話已經遞到了太太那兒,太太說,八爺和姑娘們一同去坐坐也使得!”
夏爾彤早不想待著了,第一個站起來出去。夏爾釧笑道:“我也好久沒見大姐姐了,也過去說說話。”
外面日頭高掛,明晃晃的照耀著,丫鬟們都拿著厚綢油傘給各自主子撐著。香嵐一手給夏訣舉傘,一手用手帕遮著自己的臉,怕被曬到。
夏訣看到夏語澹的傘只是一般下雨用的彩畫油傘,對香嵐道:“去,給六妹妹撐著。我不用了!”
香嵐看了眼夏語澹,依然給夏訣舉著道:“八爺,日頭烈著,我給你撐著,六姑娘自己有傘呢。”
夏語澹趕緊道:“香嵐給八哥哥撐著就好,我有傘呢,而已,我也不要別人撐著,我自己拿著就好了!”說著,要接過小麥手里的傘。傘還要別人打著,夏語澹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還真不習慣。
夏訣笑道:“我這把傘,比你的傘大,而且我這把傘內里涂過一層黑漆,專是太陽下用的,這傘下面涼快。六妹妹剛回來,太太沒有想到,下人們沒有想到也是有的,缺了東西都不知道,得找管事們要齊全了才好,現在來不及,先用我這把就是了。六妹妹你自己撐一把,讓她再給你舉著這把也是一樣的。還不快過去!”
后五個字,收了對夏語澹的笑意,對著香嵐道時,已經用了命令的口吻。
香嵐不情不愿的走了過去,給夏爾釧舉著傘的春蘭向香嵐一笑,緊隨著她主子去了。
夏語澹無奈,只好讓小麥給夏訣舉傘。有人舉傘,那個人還是歡姐,夏語澹再不習慣也得習慣這種待遇,不然自己撐一把,香嵐再舉一把,她得舉得更高,更辛苦了。
一行人先來史氏處,遠遠看見史氏屋里的通房大丫鬟青苗,送四個穿暗褐色素紋比甲的管事嬤嬤,和四個穿戴不同的十五六歲的年輕姑娘出去,夏爾彤多問一句:“誰家的管事嬤嬤到我們府里來了?”夏家的管事嬤嬤沒有穿那種款式的暗褐色素紋比甲。
青苗笑道:“是潘家來給太太姑娘請安。”至于請什么安,青苗并不說。
夏語澹昨晚聽許嬤嬤說家事,又進一步深刻的了解了,夏家每一個人。夏爾敏已經和夏文得的上峰,工部右侍郎潘家定親了。大梁以右為尊,工部右侍郎是工部第二把交椅。夏爾敏的未婚夫是潘侍郎的長公子,已經考了秀才的功名。按說夏爾敏年十七,是年紀嫁入潘家了,只是夏爾敏當著平都公主的贊善,而公主比較晚婚,托到十九二十也有的,德陽公主就是十九歲嫁給靖平侯,平都公主現在才十五歲,連駙馬的影子也沒有,二房想讓夏爾敏再伴公主兩年,和潘家的婚事就要押后。
夏爾敏,鵝蛋臉,白凈的肌膚,容貌清秀端莊,最出眾的,是她說話的聲音,輕柔清亮,如幽谷里流淌過的清泉一樣悅耳。一身淺玫瑰紅繡折枝花卉的薄緞紗衫,配一條淺色直紋長裙,頭上的白玉點翠步搖,掛出十二條流蘇,在行動說話間晃而不亂,果然好儀態。十二條流蘇的步搖,不是可以輕易駕馭的,很容易和頭發纏在一起。
夏爾敏乍見了夏語澹柔嫩明媚的容顏有些驚訝,不過面上一派平靜,彼此寒暄幾句,一手拉著夏語澹,一手拉著夏爾彤道:“留下吃了飯再回去把,殿下賞下來幾條鰣魚,不是精貴東西,只是難得,我想若是孝敬長輩們,長輩們也不是沒有,巴巴不是事兒,自己獨享了又不該,真好我們姐妹一起吃了。和大太太說一聲,太太和我留三位妹妹和八弟吃飯了!”
有人過去回稟喬氏,喬氏傳了話來,只管讓夏訣等在二房吃飯。史氏與五個爾并夏訣,才坐下吃飯,大家也不用飯,只就著在井里湃過的梅子酒吃菜。一杯杯紫紅紅的梅子酒,裝在白瓷底繪彩的杯盞里,酒味清淡,和果汁差不多。
一杯酒下肚,夏訣嘴快,道:“二太太,我們來時看見了潘家的嬤嬤,后面卻跟著幾個良家子,潘家有什么事嗎?”
史氏想,事情已經定下,人選也已定下,潘家不日就會擺酒,且在座的姑娘們都是十歲上的年紀,聽一耳朵妻妾相處之道也可,平敘道:“沒什么大事,只是你大姐姐還要服侍平都公主兩年,潘家公子的屋里空著不好看,需典個妾先用著,才打發了嬤嬤帶她們過來,讓敏兒挑一個。”
是晉江傲嬌了,還是讀者們傲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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