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夏家這種地方,夏爾釧能蹦跶的余地也沒有多少,之前想去喬家,冷眼旁觀著,夏語澹在那兒也沒有多少好,也對,那是嫡母的娘家,那口氣就順了些,后來無意中知道了這個興濟伯,一年多來波折了幾回,終于有點意思,又殺回了夏語澹這個程咬金。果然這個人從外面接回來就是克自己的。
像夏爾釧這樣的侯爺之女,嫁是不愁嫁,一定能嫁出去,到了年紀,及笄過了,官媒自會一趟一趟的找上門來,保媒拉纖。只是家里父母都不上心,落到官媒手里能拉出個什么人?都是不知路數,別人挑完,剩下不要了的。
在自己生母面前,夏爾釧的煩躁之氣再也壓不住了。
到了臨門一腳,鐘氏只能安撫道:“五姑娘,六姑娘常年住那邊,未必知道段家的事,便是知道些什么,她還小呢。大奶奶多說一句,也不見得,是看中了她去,只是家里她和你是一樣的,叫了你把她落下了,到了那兒,你一個人也赤拉拉的,太刻意了些,再說,喬家還在呢。”
鐘氏是說,喬家的老國公還活著,一只阿貓阿狗養(yǎng)在他跟前也要給些體面,夏語澹回到夏家的日子,她該有的不能少了她的。夏爾釧能去,也得給她去。
到了現在,夏爾釧也只能那樣想著平復心情,把夏語澹拋到腦后,臉上露出堅毅之色:興濟伯夫人,已經是廢人一個了!
夏語澹回到臥曉軒,不急著收拾,這點時間,也沒工夫打馬虎眼,直接叫來琉璃和冰蠶問道:“大嫂子忽然的讓我去段家,我沒有回絕的話,可他們家里有些什么人,什么事,我一點都不清楚,若你們知道點什么,可得提點我?guī)拙洌涛倚睦镉袀€底。”
琉璃是喬氏給的人,來夏語澹身邊的時候就十七了,原來說二十出去,這兩年跟去喬家當差比在夏家強上許多,因此拖過了去年,今年過了正月十五,還是要放出去嫁人的。冰蠶也是喬氏給的,也是十七歲,正月初一給喬氏磕頭賞下來的,接替琉璃的位置,這幾天,兩人正在交接工作。
喬氏要給就收著吧,喬氏屋里出來的人,雖然不可能培養(yǎng)成自己的心腹,可是有一點好處,本分,負責的做著她大丫鬟的分內之事,只要夏語澹也安守本分,言行符合她夏家庶女的身份,雙方相處起來,是沒有沖突的。這幾年夏語澹和琉璃各守本分,相處起來還是挺愉快的。夏語澹身邊大丫鬟的位置,就是個普通的崗位,不好不壞的差事,到了年紀出去,找個小廝嫁了,成個自己的小家,一般丫鬟正常的人生軌跡,前面沒有留戀,后面沒有彷徨,彼此間分別時,也沒有淚眼汪汪的惜別姿態(tài)。琉璃現在毫不藏私的向冰蠶交代著夏語澹的習慣,和喬家那邊的人和事,再有空暇都準備自己正月出頭后出嫁的大事,夏家門里的事,琉璃沒有精力,也不值得關心了,所以,還真不知道段家的事,只和夏語澹一起,瞧著冰蠶。
臥曉軒里,若冰蠶還知道的不清楚,就沒人能知道清楚了,她是喬氏身邊的二等丫鬟。
段家的事,冰蠶還真知道,因為喬氏沒有特意囑咐過,冰蠶又要在新主子面前混個忠心,倒是把她知道的,有一點是一點的,全說了。
“現在的段夫人是段老夫人的親侄女,娘家都姓齊,沒兩個月前吧,這位段夫人又流產了,小心的保胎過了五個月,打了一個噴嚏,孩子就沒了。”
“啊……”打個噴嚏就能把孩子打掉了,夏語澹難以置信。
冰蠶點頭肯定道:“真的是,打了個噴嚏,孩子就掉了。這位段夫人和伯爺是指腹為婚的,兩小無猜的過來,早些年在段家還是美談呢,只是子嗣上頭……算上這一胎,段夫人已經流產六次了,每次,懷胎四個月,不過六個月,胎兒就保不住,至今伯爺膝下尤空,無子無女。所以,段家正在預備二房的大禮,好要個男孩兒。”
難怪回來這幾次,看見夏爾釧殷勤的在段氏眼前打轉,還有剛剛那位程嬤嬤,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夏語澹全懂了。
二房的大禮,就是正式擺酒納貴妾嘛。興濟伯年輕有為,照他這樣有為下去,早晚,出能當個封疆大吏,進能做個肱骨之臣,給他當貴妾,嫡妻又無生育,生下了男孩子養(yǎng)大了,很可能是下一代興濟伯。
很可能,只是可能,所以,段家要慎重的擇選貴妾的出身。太宗定制,爵位父子傳承,有嫡子傳嫡子,無嫡子可酌情降爵或奪爵,這里頭的嫡子,朝廷只承認從嫡妻肚子里生出來的,庶子記到嫡母名下,旁支過繼過來的,朝廷都不會承認。大梁只有公侯伯三級爵位,沒有子爵和男爵,對于段家來說,降爵和奪爵沒有區(qū)別。
不過規(guī)矩是規(guī)矩,規(guī)矩之外,處處有例外。前任營陵侯的嫡子死光了,現在的營陵侯就是庶子平級承爵。前年底老營陵侯把爵位傳給了現在的營陵侯,去年初,營陵侯長子就接了尚平都公主的旨意,去年底,平都公主下降聶家。
正是營陵侯長子娶到了平都公主,皇上才留情,讓聶家平級傳爵。段家現在,也要為以后之事開始運籌了,孩子的生母不能低了,還要往高的挑,最好貴妾的娘家能有點助益。只是,興濟伯身邊貴妾的位置,便宜再大,也是妾呀,真正有權利又疼女兒的人家看不上,嫡女沒得挑,就挑庶女?
夏語澹和段氏,夏爾釧同坐一輛馬車,向興濟伯府駛去。
安泰殿。
趙翊歆和幾個內侍在屋里射箭玩。
正的是玩玩,每只箭去了鐵箭頭,裝了棉花頭,沾了顏色,射在身上疼都不太疼,就是滑稽而已,幾個內侍都掙著給趙翊歆當箭靶,射中多了,給的彩頭也多,最得意還是,有幸被太孫射中。
馮撲趨步走的像飛一樣,趙翊歆十五步之外,一個內侍第一次爭到當靶子的機會,頂著一個小小的金桔像螃蟹走路一樣興奮的移來移去,希望太孫不要射中金桔,射中自己。自己這么大的面積,應該能被射中的吧。
趙翊歆正在拉弓瞄準,馮撲顧不得許多,第一時間附在趙翊歆的耳邊嘀咕了一句。
“啪!”正中腦門,深紅色的一個點,那個內侍痛得眼淚都飚了出來,頭也暈乎乎的,剛才為什么傻傻的相信了前面幾個人,被棉花頭射中不疼呢,都要被擊傻了!
夏語澹這會子在興濟伯府側門下了馬車,換上府內的軟轎,抬至二門,門口一個著紅襖的丫鬟親熱的接著,引著段氏三人一路曲折,到了段老夫人住的院子正堂,兒子出息,那是母親撫育有功,兒子高升,女眷們得向段老夫人道喜。
段氏一進門便滿臉笑容,嘴里先向坐在寶座上的母親道喜,再向右下手的嫂子道喜,然后道:“雪地路不好走,我來晚了,再給母親和嫂子賠個不是。”
段老夫人和段夫人知道夏譯沒有來,段氏這個不是,是給夏譯賠的,大喜日子,也不和這個女婿計較,他不來,是他自己吃虧,段家不少他這個人,只是為段氏心疼,段老夫人體貼的就當沒夏譯這號人,招女兒上來坐著,只問兩個外孫子。
“他們都很好,只是大冬天的,抱進抱出的,怕他們凍著,就沒過來。”
“是要這樣,冬天小心些,待開春后天暖了,多抱來讓我看看。”段老夫人五十出頭,半頭銀發(fā),精神奕奕,只有一子一女,沒孫子抱,外孫子也稀罕的緊。
段氏攬著段老夫人的手,笑道:“我?guī)Я藘蓚€小姑子來,您見見。”
夏爾釧和夏語澹早杵著了,順著段氏說完,齊老夫人認真看來,兩人動作一致,恭恭敬敬行了個深福禮,又側移恭謙的朝段夫人行了個深福禮。
段夫人穿著一身大紅色百蝶穿花斜襟長襖,身材高挑,精神,在精致的妝容下襯得還行,氣色,湮沒在濃妝艷抹里。
段老夫人讓丫鬟捧著托盤送上兩個荷包當見面禮,段夫人坐在位置上挺了挺腰,也在吩咐右側丫鬟給見面禮。她左側的丫鬟拿來一個靠墊要加在她的背后,被段夫人抬手無聲阻止了。
段老夫人看到這個細節(jié),笑著和左右說道:“我老人,坐不住,容我歪著和大家說話吧,大家也隨意些,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禮。”
那位著紅襖,站在寶座后面伺候的丫鬟,機靈的給段老夫人背后墊了兩張松軟的靠墊。段夫人這才隨了婆婆受用了丫鬟加上來的靠墊,大半個身子靠實了坐著。
過了這一茬,段老夫人才把注意力轉到夏爾釧夏語澹身上,放了兩個繡圓凳挨著坐在身旁,慈愛的隨意問些幾歲了這樣的問題,夸了夏爾釧手長得漂亮,夸了夏語澹一雙眼睛有靈氣,留意著兩人的應對。
初來乍到,兩人反應可圈可點,規(guī)矩的問一句答一句,謙虛一句。
后面陸續(xù)還有女眷過來,繡凳還沒有坐熱,段家本家一個媳婦,便引著兩人到另一節(jié)院子,寬闊的大堂屋,擺著幾張圓桌高椅,女孩們來了隨意坐下,有丫鬟奉上熱茶點心用著,一邊聊天一邊等客人到期。
冤家路窄呀路窄,下一波進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夏語澹認識的馮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