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最終還是選擇離開了蕭府, 回到琉璃宮之后卻見新提拔的副手赤夕正攜人候在門口,等他歸來。
一見到他,那些殺手便迎上來, 齊齊向他跪地行禮。
“參見宮主!”待到眾人話音落下, 赤夕則獨自上前, 自他身側(cè)稟告:“稟宮主, 宮中來信, 皇后娘娘召見宮主,請宮主入宮一見。”
說著,他將一紙傳書呈至李云面前。
李云展開傳書掃視了一遭, 卻陷入片刻沉吟。
那名喚赤夕的殺手雖小心翼翼,一直低眉斂目, 目光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關(guān)注于李云, 只見他依照慣例, 轉(zhuǎn)身將傳書在燈燭上燒盡,而后一言不發(fā)的再度離開了琉璃宮, 想必是去赴那傳書之邀。
雖說李云是奉了密旨前往宮中,可這見不得光的身份還是注定了他不能從尋常的道路前往。
所以當他抵達那座大殿前時,整座皇宮中,從值守于各宮門前的禁軍到大殿中等待他前來參拜的主上,沒有一個人有所察覺。
倒是攝政王一立在宮外, 似乎已經(jīng)等了多時, 見到他的時候有些焦慮:“怎的才來?”
李云抱劍向攝政王行禮, 不動聲色的答道:“處理一些事情耽擱了。”
攝政王也不再多問, 立刻屏退侍從, 轉(zhuǎn)身欲將他往大殿內(nèi)引去。
然而才行了幾步,攝政王卻又停下來, 壓低了聲音對他道:“那日本王與你言說之事,你可有思量?”
李云抬眸,自知他所指乃是令他承接宮中禁軍統(tǒng)領(lǐng)之事,于是頷首已示作答。
攝政王見他如此,心下已有幾分了然,卻仍不放心,又對他道:“只要你不令本王失望,這天下榮華富貴皆可由你想盡,況且,你可莫要忘了,這些年若非王府供給的那些金銀,琉璃宮如何可能維持至今日?待會兒見了娘娘,要如何應答,你且思量清楚。”
他這話里七八分都是威脅之意,李云卻只是默然垂眸,沉聲應道:“是。”
說罷,他們二人著人通傳,入得殿內(nèi)。
那殿內(nèi)卻是空曠安靜異常,唯有正前方垂簾之后,隱約可見一婦人端坐于內(nèi)。
覺察到他們來到殿中,婦人沉穩(wěn)而不失嬌柔的聲音,攜著幾絲慵懶自簾后傳來:“來了。”
李云依照規(guī)矩卸了劍,行了參拜之禮:“草民靳刖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對于武士的歸順,簾幕后的中宮之主很是欣然。
她對殿中侍立的婢女和寺人道:“都退下吧。”
待那些人退下后,她便自座上起身,竟撩開了垂于身前的幕簾,以尊貴之身親見跪于殿中的黑衣武士。
看清他的面容后,皇后娘娘卻輕笑道:“那時公主和親,因匆忙不曾相見,如今見之,方知這天下第一的殺手竟生得好一副迷惑人心的模樣。”
她立在高臺上,仿佛調(diào)笑般說著:“能夠在布滿禁軍,可謂固若金湯的宮禁中自由來去,攝政王的眼光果然不錯,也正說明這禁軍統(tǒng)領(lǐng)確是該另擇其賢了。”
她說著,目光停留在李云的身上,將他打量了許久,而后若有所思道:“該如何向本宮證明,你就是本宮所求之賢?”
聽到皇后娘娘的問話,攝政王卻側(cè)過頭來看向李云,目光之中透露的緊張遠甚于他。
李云沉默片刻,終究在攝政王不安的注視中答道:“但憑娘娘吩咐。”
皇后娘娘勾起嘴角,反問他道:“你的意思是,任由本宮安排,任何事情只要本宮說出的你就能做到?”
李云只是保持恭敬的狀態(tài),卻不言語,算是默認。
“且容本宮想想。”皇后娘娘便沉吟著說道:“你既是殺手,就該做些平常人不能及之事。”
她說著,忽像想起什么,又坐回到后座上,方才沉緩的道來:“禁軍統(tǒng)領(lǐng)榮格,不能盡忠職守,私下勾結(jié)反叛勢力,罪不可赦,現(xiàn)命你于今夜之內(nèi)取其首級,呈至本宮面前。”
“若你果真能做到,便可取而代之,成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說著這些取人頭顱的血腥交易,尊貴的皇后娘娘語調(diào)竟甚是平常。
倒是已然被賜坐于一旁的攝政王雙手握緊了椅子的扶手,身子前傾,緊張的看向李云,焦急的等待他的應承。
所謂禁軍,在數(shù)量上雖然并不可觀,但卻是皇室的最后一道防線,地位非其他軍隊可以匹敵,而對于攝政王來說,若能控制禁軍則無異于控制了整個皇室的命脈,因此他一直在尋找一個足夠有實力的人來取代現(xiàn)在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
此前他已認定了,這個人就是李云無疑。
沉默了片刻之后,李云才終于再度向皇后娘娘行禮,斬釘截鐵道:“定不辱娘娘之命。”
說完,他便即刻利落的起身,辭過皇后,轉(zhuǎn)而向殿外行去。
待到李云離開后,攝政王還有一絲恍惚,卻在這時聽見自簾后傳來的聲音:“六郎,這靳刖之能耐,舉世也無有能出其右者,只是他的忠心……”
與他說話的時候,皇后娘娘聲音里的威嚴徹底消失不見,獨留下女子的嬌柔,且又渲染至另一重境地。
攝政王卻還沉浸在禁軍幕后真正的主人已由王氏一族轉(zhuǎn)變?yōu)樗约旱南矏傊校溃骸澳锬锓判模就踝杂蟹ㄗ恿钏c東宮不共戴天,忠心與娘娘同仇敵愾。”
且說李云那邊如來時一般出了皇宮,抬眼瞥了一瞬逐漸暗下來的天空,便縱身消失在京城錦繡成堆的街巷之中。
這天子腳下,不乏高官之居所,王公貴族之門庭,更有一些乃是官居要職,圣上欽賜之官宅。
那些所在,往往到了入夜之后,仍不消減熱鬧繁華,個個兒紅墻碧瓦、游光秉燭,卻獨有一間顯得肅殺而又陰沉。
那身著甲衣的男子雖在家中,卻仍緊握佩劍。
仰頭望向天際時,直飛入鬢的一雙俊眉,如同被千端萬緒的愁思糾纏,濃稠得化不開。
看今夜天漆無月,唯見云翳堆疊,厚重的遍布天際,想來是風雨將襲之兆。
他仿佛覺察到即將來臨的雷暴,不覺又重重嘆息一聲。
身后傳來腳步聲時,他下意識的握緊了佩劍,看到來人是府上的管家才稍縱了一口氣。
將劍推回鞘中之后,轉(zhuǎn)身道:“夫人和熏兒可安置好了。”
管家連忙攏袖躬身的應道:“夫人和少爺都收拾妥帖了,小人奉夫人之名來與老爺囑托兩句,這就起行。”
那英氣不凡的男子便默然聽著管家將囑托的話一一說完,俊朗的眉宇皺的更深,眼中有浮光隱現(xiàn),應道:“轉(zhuǎn)告夫人一切小心,莫要再耽擱了,趕緊起行吧。”
“是。”管家恭敬的應了,忙轉(zhuǎn)身往停著馬車的門上趕去。
獨留在屋中的男子行至桌機旁,迅速的揮筆寫下一封書信,而后自一旁的鴿籠中取出信鴿,將書信綁在了信鴿的爪上。
做完這些,他便移步至已然洞開的窗前,將那信鴿放出了窗外。
看著雪白的信鴿在夜幕之中振翅高飛,他仿佛松了一口氣,可才準備退回屋中,竟赫然發(fā)現(xiàn)那信鴿在半空中被一只箭矢刺中,直直墜落下來。
見此情形,他離開推門出去,準備沖到庭院中查看,卻在剛踏出門坎時被一把突然橫在他脖子上的利劍逼退回來。
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他也見過不少當世的高手,可如眼前這般身手的卻是第一次。
此前他絲毫未曾察覺在屋外的暗處竟有人蟄伏,而方才那一瞬間,他才剛摸上腰間的佩劍,那人便已經(jīng)將劍逼至他近前,幾乎令他毫無還手的余地。
如果與此人交手,他顯然毫無勝算。
得出這個結(jié)論之后,禁軍統(tǒng)領(lǐng)榮格徹底放棄了求生的念頭。
他看向此人雙眸,卻為他眸中冷意一震。
即便如此,他還是強裝鎮(zhèn)定的對他道:“你我各事其主,原本無冤無仇,這條命我便予了你,只求你放過我妻兒。”
榮格說著,抽出佩劍欲做自裁之勢,卻聽那周身透著冷肅的男子道:“既是同道中人,又如何不知這行當里,素來沒有情義可言說。”
說著這句話時,男子的眸光忽然移向別處。
但已至絕境的榮格早失去了最基本的觀察力,一時便被他的答話激怒,臨死改變了劍鋒的走向,作勢與他拼死一搏。
原本榮格占據(jù)著絕對的劣勢,只一刻便要葬身于劍下,不想這忽然的一掙,竟令他掙脫出來。
他如垂死掙扎的猛獸一般向那冷峻的男子撲過去,只要拖住他片刻就好,只需片刻,他的妻兒就可以逃離這即將成為地獄的所在。
兩人便這般交戰(zhàn)開來,竟維持了百十招之久。
既然已經(jīng)放棄了求生的意志,榮格每一下都帶著亡命之徒一般的兇狠,卻盡數(shù)被黑衣男子承接下來。
與榮格相抗,他顯然并不吃力,卻莫名一再的由他拖延時間,同他糾纏下去。
又過去許久,兩劍相抵之際,榮格已經(jīng)快要精疲力竭,可他就是撐著那一口氣不肯放下。
眼見著兩人陷入僵局,李云卻忽覺抵在劍鋒上的力量松懈下去。
待他定睛向榮格看去,才發(fā)現(xiàn)他眼中透著不甘的嘔出一大口鮮血。
從側(cè)面刺來的利劍,大半沒入了榮格的胸腹,片刻間已令他到底身亡,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