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親嚴(yán)肅的表情,秦婉已推知他將要告訴自己一件重要的事情。
于是連忙收起小女兒家撒嬌的情態(tài),認(rèn)真地聽起來。
“那幅畫你可銘記于心?”秦?zé)o霜從發(fā)問開始。
秦婉連忙點頭,臨摹過無數(shù)遍的那幅畫就像是印刻在了她心里,便是蒙上眼睛也可以準(zhǔn)確無誤的畫出來,絕對不可能忘記。
秦?zé)o霜便接著說道:“為父之所以讓你反復(fù)的練習(xí)那幅畫,讓你牢記,是因為那并非一幅普通的畫,而是《乾坤十二式》的秘籍。”
“秘籍……”秦婉若有所思的喃喃。
她曾在書上讀到過,所謂秘籍,應(yīng)是武士和劍客追尋的東西,想不到她竟會有機會接觸,而秦府竟然會和這些江湖事務(wù)有所牽扯。
隱約覺得這背后藏有更多的秘密,秦婉認(rèn)真的聽著,怎知秦?zé)o霜正要祥說前后因由,屋外卻傳來了不尋常的喧囂。
秦?zé)o霜的雙目立刻浮現(xiàn)殺機,起身將女兒護住,而后伴著金屬微不可查的摩擦聲,緩緩將佩劍拔出。
窗紗上映著紛繁的人影,那些人都舉著兵刃,似乎隨時準(zhǔn)備迎接一場惡戰(zhàn)。
接著有火光平地而起,殺戮隨即降臨,周遭圍繞的具是刀尖刺入血肉的聲音。
濃烈的腥氣在空氣里彌漫開來,隨著數(shù)聲巨響,幾名黑衣蒙面的男子自窗戶和屋頂闖了進來。
那明晃晃的刀刃讓人陣陣發(fā)暈,秦婉拼命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可即便被父親檔在身后,她卻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來自那幾個蒙面人的殺氣。
交戰(zhàn)一觸即發(fā),秦?zé)o霜怒吼著沖上前去。
眼見父親被那些蒙面人圍住,刀光劍影在屋內(nèi)交織,秦婉已是呼吸急促,渾身都在發(fā)抖,可她所能做的惟有拼命將自己藏好,因為任何其他的行動都可能令她成為父親的牽累。
打斗不知持續(xù)了多久,那數(shù)名刺客最終還是倒在了秦?zé)o霜的劍下。
見危機暫時平息,秦婉忙沖出來撲至父親身邊。
“爹,您沒事吧?”她關(guān)切相問。
“無妨……”秦?zé)o霜才換作寬慰的語調(diào),最后一個字還未說完,卻忽的嘔出一大口烏血。
秦婉看著濺到她裙擺上的那些血跡,腦子似忽然被抽空,只剩一片空白。
她想要問父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方才那些刺客都被他打敗了,可那些血就像永遠(yuǎn)也流不盡一般,不斷地從她父親嘴里涌出,面對這樣的景象她早已說不出話來。
她伸手去攙扶已然踉蹌的父親,血蔓延到她的手背上,她的父親卻忽然握住她的雙臂,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調(diào)換位置。
秦婉聽到一聲悶響,只見不知從何處飛來的暗器穿透了父親的胸膛。
這一擊徹底令秦?zé)o霜失去支撐,整個人倒了下去。
秦婉拼命支撐,卻還是被帶著跌坐在地。
她抬起頭欲喚人來求救,可看到彌漫到屋內(nèi)的濃煙和窗外映照如白晝的火光,才意識到外面也已亂作一團。
絕望之中,秦?zé)o霜卻掙扎著自懷中取出一塊錦緞。
秦婉認(rèn)得那錦緞,上面的正是她畫過無數(shù)次的那幅畫,也就是所謂的秘籍。
“扶我……去桌邊……”秦?zé)o霜費力道。
秦婉已悲痛焦急不自勝,但見父親堅持,只能奮力攙扶他至案幾邊。
意想不到的是,秦?zé)o霜掙扎至此卻是將那塊錦緞置于燈燭上點燃。
一直被父親看作比生命還重要的這幅畫,竟然就這樣被燒毀,秦婉自然不能理解,可此時她卻無暇思考因由。
她只聽到父親已然虛弱的聲音道:“婉兒,為父不能再保護你了,那些護衛(wèi)是太子殿下派來接你入京的,你可隨他們?nèi)ィ涀。^不可在殿下以外的人面前畫那幅畫……”
話說到一半,秦?zé)o霜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同時有更多的血自他的口中涌出,而他的目光也充滿了悲傷,顫抖著伸出手,慈愛的觸碰秦婉的面容:“婉兒,這是你的命運,秦家的女兒注定要成為宮苑中的妃嬪,你要……要保護自己……好好輔佐太子……殿……”
秦?zé)o霜的聲音在這里戛然而止。
看著父親的手臂無力的垂落在血泊里,秦婉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哀鳴。
與此同時,房屋開始坍塌,火勢迅速蔓延至屋子里。
秦婉陷入在劇烈的悲痛之中,全然察覺不到逐漸逼近的危機。
千鈞一發(fā)之際,身后的門被撞破,有人沖了進來,是小環(huán)和那幾名護衛(wèi)。
看到屋內(nèi)情形,小環(huán)同樣受到巨大的打擊,撲至秦婉身邊時,已是泣不成聲。
“老爺……老爺他……我們該怎么辦……”小環(huán)跌坐在地,全然失了主意。
這時,有人自身后握住秦婉的雙肩,迫使她站起身。
感覺到那股欲將她自父親身邊拉開的力道,秦婉立刻掙扎起來,握緊了父親的手,說什么也不肯松開。
如此對峙了片刻,一個透著殺氣的胸膛靠近了她的背脊,而后在一片混亂中,冰冷到骨子里聲音清晰的傳入她耳中:“他已經(jīng)死了。”
那人的語調(diào)沒有絲毫起伏,也將殘酷的事實擺在了秦婉的面前。
從小保護著她,給了她無限慈愛,這世上她最親的人,已經(jīng)死了。
秦婉睜大了雙眼 ,滿臉不可置信的驚駭表情。
“不……”她哽咽著,但終于還是松開了父親的手。
方才那人趁著這個空隙擒住她的手腕,而后一帶將她護在身側(cè),攜著她一道出了屋子。
身后的屋子徹底坍塌,然而一切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空氣里彌漫的殺意愈加濃烈。
秦婉仍不舍的回頭,看到的卻只有映天的火光和云翳里逐漸透出的朝霞融為一體。
那悲壯的一幕,何其驚醒動魄卻又令人斷腸。
腥紅之色投射在她的眼眸里,合著晶瑩泛起波光,卻始終未曾落下。
失神的瞬間,一道陰影毫無征兆的擋在她面前。
秦婉抬頭,卻見那人垂落的鬢發(fā)將面容遮入陰影,看不清眉宇。
接著傳來“嗖”的一聲,她才知是一只原本要穿透她身子的流矢貼著那人的肩頭飛過。
黑衣頓時被鋒利的箭尖劃破,朝著兩邊翻卷開來,亦露出一道新添的血痕。
這血腥的一幕反而令她回過神來,辨認(rèn)出護著她的是父親所說的,太子殿下派來的護衛(wèi),于是拼命鎮(zhèn)定情緒,看向周圍。
此時除了還有另外兩名護衛(wèi)在不遠(yuǎn)處和敵人交戰(zhàn),他們已然被黑衣蒙面的刺客團團圍住。
殺氣陣陣逼近,那名護衛(wèi)將秦婉掩至身后,而后她又聽到那個冰冷到骨子里的聲音,刻意壓低的傳來:“準(zhǔn)備好,我們殺出去。”
他并沒有等待她的回答,話音剛落就揮劍砍向朝他們撲來的刺客。 wωw●тt kΛn●¢○
秦婉被他攜著,毫無規(guī)律的迅速移動。
她只覺得有無數(shù)的身影在眼前晃動,耳邊響起的都是令人作嘔的聲音,可發(fā)生了什么卻根本看不清。
從主屋到驛站門口原本沒有多遠(yuǎn)的距離,可在此時卻好似有千萬里那般遙遠(yuǎn)。
終于那名護衛(wèi)帶著秦婉殺出了一條血路,將她推至馬車前道:“快上車!”
危機之下,容不得她再猶豫,忙奮力的爬上馬車。
“小姐……”她才剛要躲進車廂里,卻聽到小環(huán)帶著哭腔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秦婉連忙轉(zhuǎn)身,看到小環(huán)朝馬車跑來,立刻伸出手欲拉她一把。
眼見著兩人的指尖已相觸,小環(huán)的手卻忽然垂落下去。
秦婉驚惶抬頭,只見一把利劍穿透小環(huán)的身子,自她的胸口處刺出。
鮮血在劍刃上流淌,迅速在小環(huán)的衣裙上蔓延開來。
秦婉整個人如被箭擊中,怔怔然看著上一刻還喚著她的小環(huán)倒在地上。
剛剛殺死了小環(huán)的那名刺客自小環(huán)的身體中抽出利劍,又朝著馬車上的秦婉舉劍撲來。
秦婉還陷在方才的一幕中,幾乎將她刺中的那名刺客,腦袋卻毫無征兆的脫離了身體。
看著那人脖子上巨大的窟窿不斷冒著血,她已徹底崩潰,顧不上周圍胡亂揮舞的刀劍,緊閉雙眼抱著雙膝縮成一團。
縈繞在耳邊的兵刃之聲,如同可怕的魔咒一般揮之不去,即使她拼命捂住了耳朵也無濟于事。
疾風(fēng)不知從何處起,撲面而來,非但沒有刮走那些令人作嘔的氣味,反而將烈火焚燒的焦糊氣和血腥氣渲染得更加濃烈。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秦婉都是渾渾噩噩的,模糊之中只覺有什么檔在她的身前,只是將她圈在車壁間的那物也同樣散發(fā)著濃烈的血腥氣,讓她不敢睜眼。
如此,不知過去了多久,周遭的一切才平靜下來。
秦婉的意識還停留在那混亂的場景之中,直到聽見一個聲音傳來:“喂,我們安全了,你若還好,就下車吧。”
這個聲音和方才的不同,鏗鏘而又中氣十足,帶著豪爽之氣。
她于是驚惶的睜開雙眼,卻被陽光刺得重新閉上。
當(dāng)她再度嘗試著掀開眼簾時,朦朧之中看到一個護衛(wèi)裝扮的男子正俯身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