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蘇郁究竟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但是很明顯她并沒有告訴我的意思。
我將視線轉(zhuǎn)向胡院長,有些虛弱的嘆道:“郁悶,還是沒能弄清她的身份。”
頭發(fā)花白的老胡伸手將我扶了起來,安慰說:“別著急,有些事情慢慢就會想起來的。”
“比起讓我獨自回憶,院長你直接告訴我她是誰豈不是更方便。”
老胡笑了一下,“大奇,始終讓你無法回憶起那個人的,恰恰就是你自己啊。如果我貿(mào)然把她是誰告訴了你,恐怕會引起你本身更強烈的反應(yīng)也說不定。”
他說的很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事實的確如此,從精神分析的壓抑說來看,我越是無法想起,就說明我將她壓抑的越深刻。可是我為什么要將她壓抑起來呢,或許事實背后有著一段讓我難以承受的血淋淋的真相。所以為了保證我心理的安全,還是由我親自將她尋找出來最好。
“話說你來,大奇你總是來我這里做免費催眠,是不是也該意思一下了?”
我笑嘻嘻的說道:“下回給你帶根煙過來。”
胡院長從抽屜里面掏出一張購物卡,一把塞到我的手里,“煙就不用了,你拿著這張購物卡去挑兩件衣服,幫我給那個臭小子帶回去吧。”
那個臭小子,指的當然就是胡樂。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貌似胡樂的生日快要到了,難怪老胡會委托我這種事情。我毫不客氣的收下那張“東峰商場”的購物金卡,說:“給你兒子買生日禮物嘛,我懂,您老放心,肯定幫你把這事兒辦的利利索索。”
似乎一提到胡樂,老胡就變得意興闌珊,連話都懶得跟我說了,直接揮手送客。
“帶著小姑娘一塊去,我有點兒不太相信你的眼光。”
“知道了。”
我?guī)еK郁離開了這里,臨走時,我聽到老胡重重的嘆了口氣。
這對父子倆,還真是……
“東峰商場,算是江城最大的購物地。它隸屬于“東峰集團”,也是在近幾年剛剛建好的。據(jù)說是東峰集團旗下的“東峰藥業(yè)”研發(fā)出了一種新藥,賺了一大筆錢。”
當然,這些都只是小道消息,和我也沒有多大關(guān)系。
我和蘇郁來到這間足有二十多層的購物大廈,并且對她說著有關(guān)“東峰集團”的事情。
說這些是因為感到尷尬。
我總覺得孤男寡女一起逛商城是件不太合理的事情,因為我們的關(guān)系貌似并沒有達到那種程度。在我看來,她是我的助手。在她看來,我是她的醫(yī)生,僅此而已。
蘇郁帶著大墨鏡,似乎看出了我的尷尬,忽然微笑著說:“醫(yī)生你不用這樣,只是幫院長給胡樂買點東西而已。”
我摸了摸鼻子,說:“買啥都聽你的,我跟你走。”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個懷里捧著玫瑰花的小女孩沖了過來。
她一下子擋在我和蘇郁面前,異常熱情的喊道:“先生,給您的女朋友買朵玫瑰花吧!”
我看向蘇郁,蘇郁轉(zhuǎn)頭看向另一邊。
真是讓人尷尬到要死的場景啊!
我看著賣花的小女孩,努力微笑著說:“不用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您給她多買幾支,她說不定就成了您的女朋友啦!”
現(xiàn)在賣花的嘴皮子可真厲害。
我感覺自己的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冷汗,可是向來能言善辯的我實在沒有經(jīng)驗應(yīng)對這種情況。
關(guān)鍵時刻,眼看著小女孩又要說話。我知道,只要她再說一句話,我肯定會出于無比尷尬的心情花錢買花。
然而這時蘇郁突然靠了過來,抱著我的胳臂,輕聲說:“哥,給我買一支吧,看著挺好看的。”
我和小女孩,頓時目瞪口呆。
我目瞪口呆的原因是沒想到蘇郁會做出這種舉動,小女孩則是因為完全沒想到我倆會是“兄妹”關(guān)系。
“多少錢一支?”我問。
“二……二十。”
我迅速掏出一百塊塞到小女孩手里,然后又飛快的隨手拿了一支玫瑰花,轉(zhuǎn)頭送給了蘇郁。
她低垂著頭,似乎在笑,輕聲說:“謝謝。”
令人無比尷尬的買花風波終于過去,我和蘇郁各懷心事的走在商場里,眼睛打量著周圍的店鋪。
沉默無言。
過了一會兒,始終站在我身后的蘇郁突然開口說道:“似乎醫(yī)生一離開了心理診所,就變得不會說話了。”
我聞言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結(jié)果低頭走路的蘇郁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撞在了我的胸前。
啊啊啊,好尷尬!
“你說什么,剛才太吵了,我有點沒聽清楚。”我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
“沒什么,我說,謝謝你的花。”蘇郁的俏臉通紅,雙手始終握著那支花,就好像抓著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謝謝你,大奇。”
她竟然叫了我的名字!
這意味著什么?
職業(yè)素質(zhì)告訴我,這意味著我與患者的距離更進一步。但是感性卻告訴我,這可不是治療關(guān)系更進一步那么簡單。
此時此刻,我突然想起了胡院長。
老胡讓我?guī)еK郁來商場給他兒子買禮物,這事兒怎么想都覺得是他事先算計好的!
看著羞澀的蘇郁,我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趕忙伸手指了一下旁邊的店鋪,“咱們進去看看吧,胡樂最喜歡玩游戲,搞不好里面有他喜歡的東西。”
“好。”
在隨后的時間里,我感到和蘇郁的關(guān)系正逐漸拉近,可是蹊蹺的是,我總是感到一陣嚴重的心悸,甚至有些喘不上氣。
在我冷靜下來之后,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和蘇郁一起逛商場這件事情令我感到尷尬。
然而偏偏是這種尷尬的感覺,無比熟悉。
就好像,我曾經(jīng)也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
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還是說,我又以為自己忘了什么。
突然,蘇郁向我喊道:“你說胡樂會不會喜歡這個?”
我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她的手里拿了一個小小的玩偶手辦,是一個游戲中的人物。
跟胡樂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我無比確定他肯定喜歡這個,不過蘇郁又是怎么挑選出這個東西的?
我有些疑惑的問:“你怎么知道他喜歡這個?”
蘇郁的臉微微有些泛紅,她說:“上次去你家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褲子上面印著這個人物。”
沒錯,胡樂的確有一件大花褲衩子,而且在屁股的地方喪心病狂的印了這個人。
真是驚人的觀察力還有記憶力。
我心想,如果蘇郁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恐怕現(xiàn)在得到的成就將不止于此吧。
逛了整整一個下午,以蘇郁為主心骨,我倆為胡樂購買了一件手辦,一款新上市的游戲,還有一條領(lǐng)帶。
“呼,我寧可一口氣面對三個病患,也不想再來逛商場了。”我向著身邊的蘇郁說道。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在心理學(xué)上有人提出了“心理距離”這個概念,是指每一個人以自我為中心,并向四周擴張、形成一個蛋形的心理防御空間。一旦有其他人侵入,就會引起他(她)的緊張、境界和反抗。越是陌生的人,彼此之間的距離越遠,身體之間的間隔也就越大。反之,則心理防御空間距離就會逐漸縮小。
比如在正常的夫妻之間最為親密,所以他們之間的心理距離幾乎能夠縮小到零,即產(chǎn)生肉體間的親密接觸。
美國學(xué)者霍爾根據(jù)研究發(fā)現(xiàn)有四種人際距離,第一種是公眾距離,是12至25英尺。第二種是社交距離,是4至12英尺。第三種是個人距離,是1.5至4英尺。第四種是親密距離,是0至1.5英尺。
我轉(zhuǎn)頭看向蘇郁,她的肩膀離我很近,我?guī)缀跄軌蚵劦剿砩系南阄丁?
這應(yīng)該算是,個人距離?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要不我請你吃晚飯吧?”我有些結(jié)巴的發(fā)出了邀請。
蘇郁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腦袋,似乎是在猶豫。
過了片刻,我的肚子突然發(fā)出了一陣轟鳴。
她露出一個百合花般的笑容,說:“好吧。”
我聞言頓時激動起來,伸手指了指上面,“這個商場的頂層是獨立的,屬于‘東峰會所’,據(jù)說那里的菜不多,而且還能俯瞰城市的夜景。”
蘇郁問:“竟然知道的這么清楚,你來過?”
我愣了一下,“沒……沒來過,胡樂倒是經(jīng)常過來,我是聽他說的。”
雖然嘴里這么說,可是我是真的沒來過嗎?
在我的心底,有一些慌亂正逐漸出現(xiàn),然后迅速蔓延開來。似乎自從前幾天見到簡小水之后,我就漸漸出現(xiàn)了這種類似“失憶”的現(xiàn)象。而且我本人也開始頻繁的意識到這一點,對那個遺忘的人愈加關(guān)注。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和蘇郁坐在觀光電梯里,我按了一下二十三層,然后感覺自己的身體跟隨者電梯飛速上行,腳下的事物變得越來越小。
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我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蘇郁。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竟然不知何時已經(jīng)摘掉了墨鏡,怔怔望著電梯外的景象出神。
突然,她看向我,但是眼神不對!
她惡狠狠的說:“我說過離蘇郁遠一點,你忘了嗎?”
這時候,電梯停下,發(fā)出“叮”的一聲。
她將墨鏡再度帶上,整個人的氣質(zhì)隨之變回了那種憂郁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