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了一上午,逛也逛累了,便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樓八寶齋吃飯。
一進酒樓,就感受到這酒樓與別處的不同。一樓大廳,大桌十張,供普通人使用。二樓雅間,供達官貴人飲酒作樂。二樓可以直接對樓下一切事物一目了然。大廳中間,擺了有巨大的桌子,桌子旁邊放了各種各樣色彩鮮艷的食材。
“你們趕上好時候了,八寶齋今日有好玩的。”鶯鶯興奮的介紹。
“哦,是什么?”長林問,看這人來人往,想來很多人喜歡。
“八寶齋每月都會選一天在大廳中公開做菜,然后所有的賓客就他們做的菜作詩,若是作的好,就不用掏錢了。”
“而且很多人作詩做得好也會被來這里談話的大臣看到,可能被舉薦做官哦。大家都把這里作為升官發財的第二途徑呢。”
“第一是?”
“當然是科舉了!”鶯鶯拉著兩人一路向二樓去了,因為是常客,她有固定的天字丁號房,有小廝直接領著她們過去了,鶯鶯使了個眼色,小廝立刻對旁邊的跑堂吩咐下去,自己立在旁邊聽候吩咐。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長林道:“敢問公主,這八寶齋何以八寶為名?”
“來,你來說。”鶯鶯把小廝招過來,自己在一旁看熱鬧。
“公子有所不知,我們八寶齋顧名思義有有八樣菜是我們酒樓的招牌菜,分別是……”他抬手,“啪啪”拍了兩聲,跑堂的掀開簾子,八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站成一串,每個人手里都端了一樣造型奇特,色澤鮮艷,香味濃郁的菜。
“分別是……”那小廝得意洋洋,第一位姑娘上前,將菜端下來,“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杭州東坡肉。”[1]
三人定睛一看,果然是色澤紅亮,味醇汁濃,醬香濃郁,塊大肥滿,下面鋪就青菜,上面點綴蔥花,單此一眼就讓人垂涎欲滴。
“人間定無可意,怎換得玉膾絲莼。‘東南佳味’——金齏玉膾。”[2]
鐘離不知道什么是玉膾,便開口問道:“這玉膾是?”
“玉膾你都不知道?”鶯鶯搶白,長林不理她,拉過鐘離耐心解釋:“‘金齏玉鲙’原名鱸魚膾,因為隋煬帝的稱贊改名為‘金齏玉鲙’。顧名思義就是用金黃色的醬料配上雪白如玉的生魚片,大多為鱸魚片,是長安名吃。”
“公子好學識。”小廝立刻拍馬屁恭維,長林淡淡一笑:“還有什么?一口氣說完吧。”
“得嘞,還有外脆里嫩香酥爽口醉仙鴨,醇香誘人酒飯皆宜三杯雞,麻辣燙香酥嫩鮮活川豆腐,薄如蟬翼吉祥如意小春卷,美容養顏滋腎養脾大骨湯,益氣安神清香誘人八寶粥。”
小二報完菜單,姑娘們也已經把菜給上完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空氣中充滿了美食的香味,引得人肚子咕咕直叫。
鐘離站在長林身旁,看他抬起筷子復又放下。
“長林哥哥怎么不吃?”群主問。
“阿離,你過來。”
長林把旁邊的凳子拉出來,示意鐘離坐下。
“公子……這……奴婢是下人。”鐘離低頭,盡量讓自己語氣平淡。鶯鶯在旁邊附和:“就是,她一個下人怎么能跟主子坐在一桌。”
“她是我的人,我讓她坐哪里她就坐哪里,不勞郡主費心。”
長林冷淡回應,對鶯鶯的話不屑一顧,這個郡主真是驕橫,一點也不討人喜歡。轉頭,他緊緊盯著鐘離。
“阿離,你過來。”
“這……”
“過來!”
鐘離環顧四周,其他人都八卦的看熱鬧,她心一橫,上前,挨著長林坐下。
長林這才滿意地笑了。
“你先吃。”
長林拿起公筷,給鐘離夾了滿滿一盤子菜,邊夾邊說:“我給你夾的都要吃完,吃不完就不準回去。”
“公子,太多了……”
鐘離看著面前小山一般高的菜,心里突然怯了。這些都吃完,那還得了,不得撐死?他們才三個人,吃八盤菜,天。
“你吃呀。”長林看著她,鐘離顫悠悠地抬起筷子,小心夾了一塊“玉膾”,一手掩口,一手慢慢將菜放進嘴里。
“味道怎么樣?”
鐘離細細咀嚼,雙眸陡然放出光芒,嘴角彎起大大的弧度,小聲稱贊:“極好。”
鶯鶯見此情形,也不再掃興,三人狼吞虎咽,一頓好飯風卷殘云般享用完畢。
樓下熱熱鬧鬧的,大廚已經進來,正在和面。大家全神貫注的看著大廚的一舉一動,默默在心里醞釀好詞妙句,等著一會兒大顯身手。
不多時,大廚就把盤子從鍋爐中端出,是酥油餅。
這真是尋常人家最常吃的食物了,鐘離開口:“沒想到這么名貴的酒樓,也會做如此平常的油餅。我以前窮困,倒是對此情有獨鐘,只是不知這酒樓做的與街上攤鋪做的有什么不同?”
“你喜歡這個?”長林問,這倒是鐘離第一次提起過去,想不到竟然是因為吃食。
鐘離笑說:“以前天氣寒冷的大早上,每每凍得出口成霜,這時候想要充饑飽肚,湯餅最好。在鎮上的一家鋪子里有做這酥油餅的,弱似春綿,強似秋練,香氣散而遠遍。行人垂液于下風,童仆空瞧而邪盼。擎器者舔唇,立侍者干咽。所說此生最愛?不過心頭之好。”[3]
長林了然于胸,總算套出這姑娘口中的一些真話了。樓下熱熱鬧鬧的已經有不少人在獻上自己的詩句了,鶯鶯看看樓下,果然見一抹灰色身影。便不動聲色地勸:“長林哥哥何不也寫一首,湊個熱鬧。”
“何必?”
“玩鬧而已,難道哥哥害怕別人議論?”
“嘴長在別人身上,與我何干。”長林笑。
“那就來一首唄。”
長林靜思,覺得不能一直下郡主的面子,畢竟鶯鶯也是好心,還帶他二人出來玩,已經是對這個多出來的哥哥很好了。孩子心性,隨她也無妨。
“拿筆來。”
旁邊的小二立刻上前,把早就準備好的文房四寶一鋪,長林看著在一旁好奇觀望的鐘離,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一刻鐘后,長林將筆放下。
“鱸肥菰脆調羹美,蕎熟油新作餅香。自古達人輕富貴,例緣鄉味憶回鄉。”[4]
鐘離心里一動,原來他把她的話聽進去了。鶯鶯卻偷笑,一會兒恐怕有好戲看了。
小廝過來,將紙帶走。
三人飲茶又等了一刻鐘,樓下突然傳來一聲高喊:“今日免單者,天字丁號房。”
天字丁號,正是長林三人房。
“哇,不用掏錢了,真是太好了!長林哥哥你真是太棒了!”鶯鶯興奮的鼓掌歡呼跳躍,發泄著心中喜悅。
鐘離也很高興,扭頭正想跟長林說話,忽見樓下有人叫嚷。
“竟然不是李九公子?”
“為何不是李九公子?這人是誰?竟然壓過了京城文采第一的李九公子?”
“這人到底寫了什么?掌柜何不公布給大家瞧瞧,省得偏頗。”
鐘離皺眉,這李九公子是誰?怎么一首詩而已,也會和他扯上關系?
這么想著,她便開口問了。小廝給眾人解釋:“李九公子是翰林院大學士李敏機的第九個兒子,是咱們酒樓的常客。因為才思敏捷,偏好作詩,只要他來,這月免單的一定是他。不想今日的頭紅竟然是公子,眾人自然詫異。”
“原來如此。反正今日也盡興了,郡主,鐘離,我們走吧。”
三人一起出門,還沒下樓梯,倒在走廊前被堵了。
七八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將三人圍住,帶頭的是個傻的,見人先不行禮,反而挑釁:“閣下可是天字丁號房的賓客?在下想和您切磋一下。”
“好生無禮!我們公子要走了,請各位不要擋路。”鐘離上前替長林拒絕。
“你個小丫頭懂什么?這是文人的切磋,你個白丁不懂就不要搗亂。”
旁邊有人叫囂,言詞激烈,長林看著鐘離氣呼呼的模樣,目光一凜,語氣也變了:“怎么?輸不起?還要打著文人的旗號來找事嗎?呵,恕我直言,在場的各位還沒有一個能跟在下談詩論道的。”
“你……”
眾人氣結,吵吵嚷嚷著就要動手,旁邊突然風淡云輕的來了一句:“哦,是嗎?在下倒是不自量力想來討教一番呢。”
眾人臉色一變,回頭一看,果然是身著灰色衣袍,玉樹臨風的李九公子。
“不好意思,閣下是?”長林問。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這人真是孤陋寡聞,狂妄自負,連京城第一才子李九公子都不知道還敢叫囂沒人可以和他談詩論道,真是小人心性。”
“在下李勛,家中排第九,又稱李九。”
果然是他。
長林冷笑一聲,也不回避:“好啊,公子想怎么切磋,煩請快點,在下還等著回家睡午覺呢。”
眾人竊竊私語,都在議論,一會兒李九公子定要讓這個小子好看。
“既然公子這么說了,那不才就出題了。眼下京城雖然安穩,然而邊境卻總是受外敵騷擾,我等雖然是文人,卻也想見識沙場,請公子以此為邊塞為內容作詩一首。”
“呵,我當是什么呢,不過小菜一碟。”長林鄙夷地說,鐘離掩嘴,忍不住偷偷地笑。這群人怕是不知道,長林從小在邊境長大,他對戰爭再熟悉不過。竟然以此為題,真是給自己找麻煩。
長林看到鐘離在偷笑,心里一樂,嘴上也不繃著了。拿起筆來刷刷刷幾下,一首七言律詩就出來了。然后拉著鐘離和鶯鶯就走。
眾人一擁而上爭著搶著看長林的詩,李九本來還在笑,看完之后臉色巨變,快跑下樓追上了長林,彎腰抱拳道歉:“剛才是不才冒昧了公子,敢問公子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誰,以后希望可以再得公子指點一二。”
“不必了,我本不是京城人。”
“還請公子留下姓名。”
鶯鶯聽不下去了,她倒是嘴快:“他是我東寒侯府的,聽懂了嗎?”
“郡主!”長林不悅,這樣的人理他干什么?多此一舉。
鶯鶯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她才不擔心呢,反而她倒是想看看這些人會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