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
茫茫雪山連亙不絕,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幻靈躺在雪地里,厚重的雪掩埋了他大半個身子,嘴里有血沫, 他只有頭漏出來, 還能呼吸。
就在剛剛, 他攀登不周山之巔去采摘還魂草, 結果碰上了雪崩, 他被掀翻在地,被大雪推落懸崖。
這次應該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幻靈想, 不覺心里有些酸楚,沒想到那次訣別竟然是永別, 鐘離, 不要等我了。
意識在慢慢抽離, 他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了,恍恍惚惚中, 他聽到一陣熟悉的清脆的鈴鐺聲響。
“?!?
他想睜開困乏疲倦的雙眼,可卻睜不開,接著他聽到一個熟悉的冷漠的聲音,帶著慍怒和無奈,那句話是:“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給我找麻煩嗎?”
哦, 是她。他很想給她一個微笑, 然后解釋給她聽, 可是身體由不得他, 眼一翻, 昏死過去。
圣女來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副凄慘模樣,她是真的挺生氣的。早就說過, 不要他去勾搭人家丫頭,他不聽話,結果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怪誰?
雖有怨懟,她還是認命的施法,這鬼地方,十里見不到個山洞,她只能學狗熊,刨個洞,把兩個人暫時安置下來,否則再過半個鐘,這作死的家伙就得去見神仙了,他死了,自己也好過不了,真麻煩。
口中念動咒語,不多時,一個符合兩人體型的雪洞就刨好了,她帶著幻靈鉆進去,小心掩埋洞口,只留下可以呼吸的通風口。
有些累,她趕了一路總算沒錯過,讓她找到他了。本來她在教中修法,結果突然心中一陣絞痛,那個不安分的東西在吞噬她的血肉,顧不得多想,她依靠兩人的心靈感應尋了過來。
施法,他身上多處骨折,只能浪費精力在他身上。足足有一個時辰,她都在全心全意給他療傷。等結束時,洞中松軟的雪都因為她身體的熱氣而堅硬起來。
“水……水……”
水?哪里有水?她心想,可是他渴,不能不喝,這不利于他身體恢復。
可是也不能……
她思忖良久,總不能半途而廢,反正這里也沒有人看到,也不會有人知道,沒事的。
她伸出手,從洞口抓進來一把松軟的雪,放入自己口中,冰冷的感覺讓她頻頻蹙眉,然后她捧起這絕美妖精的臉龐,輕輕覆蓋他的唇片,用舌頂開他的口腔,把水渡了過去。
溫熱的水滋潤了他的干渴的喉嚨,他情不自禁的吮吸,汲取更多的水分,于是她只好不斷的往口中塞雪,化為水,再渡給他。
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喝夠了,松開她。
她看著他俊美的臉龐,有一絲困惑,為什么他總是不聽自己的話,去做那毫無意義的事情?明明警告過他,他卻不放在心上,那個女人又有什么好的,需要他這樣犧牲?
“冷……”
她恍過神來,把所有的衣服都給他蓋上,可是他還是哆哆嗦嗦的,喃喃著“冷?!睂α?,他是凡人,凡人受不了冷。
她蹙眉,本不愿意,然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多一次有什么區別?
于是她輕輕褪,下他的衣裳,墊在身下,然后脫,掉自己的衣服,瑩白如玉的身,子潔白無瑕,素手芊芊,她擁抱著他強壯的身軀,用自己的衣服做被子,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昏迷中的他感受到溫暖來源,本能的緊緊擁抱她,身上一塊一塊堅硬的肌肉,裹存著她的柔軟,如水和泥,他們親密無間。
她是圣女,不存邪念,只有對錯,能救人,就是對的。
她想了很多很多,然而卻說不出來到底想了什么,漸漸的,她也困了,枕著他的肩頭,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幻靈終于醒過來,眼前一片漆黑,他有些分不清楚狀況。他去摘還魂草,碰上雪崩,然后他聽到有鈴鐺的聲音。然后……
哦,天,他懷里抱著的是什么誰?
他驚恐萬狀,低頭,看到熟悉的臉龐,輕輕淺淺的呼吸溫暖他的身體,她熟睡的模樣乖巧可愛,絲毫沒有清醒時候的狠毒狂妄。
兩個人這幅樣子,是……
不用猜他也清楚,是她,又救了自己一命。
上次問她為什么,她不回答,這次呢?
然而奔波多時,心如死灰的幻靈看到熟悉的她,還是感動的鼻尖發酸。
大雪紛飛,這里溫暖如室。
兩人赤,裸,依偎,抱在一起,輕聲細語。
“你怎么會過來?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吧。”
“你的命都是我的,我當然知道?!?
“為什么不聽話,我都警告過你的?!?
“哦,我忘了。”
“……”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救?!彼浜?,不滿意的準備走人。
“逗你玩的,”他拽她回來,緊緊纏著她,“因為我愛她。”
“口中說愛,懷里卻抱別的女人,這就是你的愛?”
“你干嘛總跟刺猬一樣,”他輕撫她的秀發:“你喜歡我嗎?”
她一梗,臉有點紅,嘴里倔強道:“怎么可能?”
“那就是了,我也一樣,我們只是純潔的朋友關系,互相扶持走出雪山,誰管這細枝末節?!?
他的話云淡風輕,她輕笑,本應該嘲笑他自不量力,眼睛里卻有晶瑩閃爍,她沉默,就當不屑一顧。
“你是圣女,肯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能告訴我還魂草在那里嗎?”幻靈突然想到這茬兒,激動的問。
“別白費力氣了,這世上根本沒有還魂草?!?
“什么?”
他震驚了:“怎么可能,他們明明告訴我……”
“為什么你活了千年還是這么單純?那都是騙你的?!?
幻靈不問為什么了,他突然看明白了,這么做不過都是為了支開他,他們現在做了什么,他都來不及阻止了。
卑鄙!
“那這世間可有起死回生的藥?”
“有?!?
“是什么?”
“你的內丹和你?!彼抗庾谱?,話中有話??伤麉s不甚在意,這倒是他忘掉的事情了。
“那這世上可能真的沒有起死回生的藥了,我的內丹丟了,找不到了?!?
“見不到的未必不在?!?
他不想繼續,他現在心中滿是憤怒,他只想把侯府的人都拉出來,毒打一頓。
“這世間最毒的藥是什么?”
“情花蠱?!?
他想起來,她曾經剜心喂蠱蟲,養的就是情花蠱。
有了她的幫助,兩人很快就走出不周山。
回到京城后,他幾次三番上門要找長林,可是沒用,他現在不僅是東寒侯,還是權傾天下的寵臣,是一品宰相。他不見他,還讓人亂棍將他打了出來。
沒有教訓成人反被人教訓,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后來他日日流連勾欄酒肆,才曉得了這些時日發生了什么。
鶯鶯郡主被冊封為妃,她的哥哥長林承襲了東寒侯的爵位,朝堂上被皇上看中,頗為欣賞,一月之內連升三次,官至宰相。
然而這并不是一個好宰相,他全靠恭維皇帝,溜須拍馬,諂媚討好才取得這樣的官職。入世前的文人傲骨全都長逝東流水了,他現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剝削百姓的大貪官!所以人都在議論,原來之前的風流清高都是沽名釣譽,為的就是做官,真是好虛偽的一個人!
原來的東寒侯慕寒和隆安公主被他以年邁體衰為由,扔到深山老林里清修去了;滿朝文武中唯一的清流傅大人曾經極力反對他,就被他在回家的路上暗殺了;他親自帶兵,去青樓窯,子搶掠妓,女,送入皇宮給荒淫的皇帝玩樂;他專門在皇宮的后花園造了一座大池子,里面盛滿了美酒,每日選十個良家處,女剝光衣服扔入花叢,仿古人酒池肉林供皇帝享樂……
不管王公貴族還是貧賤書生,皆以討好他為榮,若是能當他的幕僚,那簡直是無上的榮幸;那些有錢的公子哥,也都學他,竟敢公然在大街上調戲民女,強上縱,欲;寺廟里的和尚也都敢去寡婦家里偷,情;整個齊國都處在一種奢侈,淫,靡的狀態,都是一種瘋狂的狀態……
可他毫不在意,那些被威懾的大臣也都不敢說話,整日在他淫威下戰戰兢兢。
幻靈聽了很多,問了很多,找了很多,可是眾多信息里獨獨沒有鐘離的消息。
他特意去了少林深處,見到了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東寒侯和隆安公主,兩間茅草房,一個小院子,外面跑著三只雞,他們衣著樸素,一身粗衣麻布,頭上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下人照顧他們,每日去市集上買些吃食,所有的事都要他們親自動手,他們過的比那些普通人還不如。
怎么會這樣?
他們是貴族,即便退居二線也不應該如此貧苦,更何況他們還是帝妃的父母,國舅爺和皇上的親姐姐,怎么著都不應該這樣??墒鞘聦嵠褪茄矍翱吹降模麄冞^的,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鐘離在哪?”他問。
“我們不知道。”
“她到底在哪?”
“我不知道?!?
慕寒什么也不說,他牙關咬的緊緊的,就算撬也撬不開,幻靈死活問不出來鐘離的下落,憤憤而去。
慕寒看著這園中春色,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