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怔了半晌，艱難地抬眼看看正系衣帶的李為念，明明已經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居然還傻得抬起手向后指著道：“里面的人……是鄒亦明嗎？”

“哈哈”一聲，在門口看著的周雪桐笑彎了腰。蘇賦云瞪她一眼，跑進去扶著梁薇道：“這里沒有你找的人，我們趕緊出去……”

梁薇臉上好似燒著火，覺得活該挨那一耳光，在心里又給自己追加幾個耳光，低聲道：“對不起，我中了別人的計，不是有意要打攪你的好事！對不起了……”捂著臉，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砰”地一聲，門被李為念狠狠地關上。周雪桐在走廊上，仍然大笑不止。梁薇生氣又無奈地望著她，等她笑得沒有那兇時，冷笑著道：“特好玩是吧！”

周雪桐那桃花眼里帶了濃濃笑意，更是嫵媚動人。拿手背遮著嘴，一邊還笑個不住，一邊連連點頭，用笑岔了氣的聲音道：“好玩……太好玩兒了……”

梁薇鼻子里哼著氣，一張通紅的臉，眉毛皺了又皺，冷笑數聲，終于咬著牙說：“死變態！笑死你算了！”

周雪桐揉一揉笑酸的臉道：“我一會兒要帶程安瑩他們看一場類似的好戲，怕到時候笑痛了肚子耽誤事，提前看這一場。好了，現在放心了，程安瑩哪里有你這般乖張，帳子都掀開看了，還問里面是不是鄒亦明。那時，肯定不會有你這般好笑，我也就放心了！”

梁薇覺得自己的肉都在抖，手也在抖，末了點一點頭，道：“是我自己傻，竟然還信你的話！信你這個死女子，丟人就是我活該的！”轉頭便回到自己房間里。蘇賦云向周雪桐一甩衣袖，跟著去了。周雪桐卻依在走廊欄桿上，目送她們回房間，才轉身離去。

梁薇坐在桌子旁，提一提茶壺，里面有水，也顧不上干凈不干凈，或者涼不涼，灌了幾杯好平息一下臉上的滾燙。過了一會兒，焦躁、懊悔全泛了上來，她煩躁地直踩腳，心里憤懣悸動，直想呼天喊地。最終又趴在桌子上，又哭又笑的。

蘇賦云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坐在她身旁，試探著問：“要不……我們換個地方住好了。”

梁薇拿雙臂遮著頭，呼喊著道：“哪里需要我們換，他們肯定會立刻走掉！”說完話，拿手臂狠狠地砸兩下頭。安靜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豁”地直起身子，盯著蘇賦云驚得“咦”了一聲道：“你怎么在這兒？你又回來了？”

蘇賦云指一指屏風道：“我剛一進去，就被竹未離點了穴道，所以一直站在那里。”

梁薇收一收混亂的思緒，回想一下，點一點頭道：“難怪我見竹未離從咱們房里跑了出來，原來一直在。哎……今天這一天的事，可真夠鬧的！”說著倒一杯茶水，送至唇邊喝了一口，又連忙噴了出來說：“好涼、好涼！”

蘇賦云見她還有心思責怪茶水的冷暖，有些奇怪，又有些擔憂，緩緩地問：“你還好嗎？”

梁薇望她一眼，摸一摸臉說：“臉上腫了？是還挺疼的，不過她打我也是我活該。沒關系，冰一冰，明天不很腫就好了。”她提著茶壺，將臉貼了上去。

“那你看到李公子跟別的女子……你難道不……”

彼時那情景又在心里回閃一遍，梁薇心里一擰巴，得了多動癥一般，跺著雙腳無措地道：“尷尬，確實巨尷尬！”

蘇賦云越聽心中越疑惑，本來不想引得她傷心，這會兒好奇心起，竟忍不住提醒：“你難道不傷心？”

“傷心？”梁薇疑惑地念著這個詞，“我為什么要傷心？”

蘇賦云長嘆一聲道：“竹姑娘，你也不必把心事都埋在心里……昨夜，我聽到你在睡夢中，喚‘李為念’這個名字。你所說的暗戀之人，就是他吧！”

仿佛一個霹靂，梁薇紛亂的思緒，無措的小動作一瞬間都被映得白慘慘一片。她怔了片刻，心里猶如下起了細細秋雨一般，飛來一陣陣絲絲凄涼。她無奈地笑，毫無意義地笑，傻笑了一陣，眼里已在不覺間含了淚水，卻還是微笑著道：“你以為……我暗戀的人是李為念？”

“不是嗎？”蘇賦云的感情也回到正軌，開始為自己引得她傷心而愧疚。

梁薇含著淚，搖一搖頭道：“我暗戀的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現了……不過小的時候懵懂不知事，哪里知道愛情是什么。呵！我小的時候還說，我要快快長大，長大了就染白頭發，好嫁給我爺爺……”蘇賦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先為自己的幼稚之語笑得捂住臉。

蘇賦云本也想笑，但看到從她指縫滴落的淚水，只覺鼻中一酸，那一笑成了一種凄涼的符號。

梁薇將雙手從臉上拿開，順便帶走滿臉的淚水，掩耳盜鈴地遮蓋自己在哭的事，仍然笑著道：“我小的時候很愛我爺爺，我爺爺也好愛我。我五歲時，去參加舅舅的婚禮，我問媽媽為什么人們要結婚……媽媽說，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愛上了彼此，那就結婚了。我就想，我是女人，我爺爺是男人，我愛他，他也愛我，那不就可以結婚了！”她說完燦爛一笑，眼里閃著光芒。

蘇賦云覺得她的笑是在提醒自己發表意見，便微笑道：“真是稚子無知，天真無邪，卻又引人憐愛得緊……”

梁薇沉在了自己的過去里，癡癡地繼續說：“后來，我慢慢變了想法，原來結婚不只是因為一對男女相愛，他們還要有永遠在一起的念頭。我跟我爺爺、爸爸、媽媽、姐姐、弟弟都是至親，這便注定了，我們會永遠聯系在一起。而我，會慢慢認識許多原本素無瓜葛的人，要從這些本來沒有交集的人中，選一個最愛的人，好與他永遠在一起。十六歲那年，我終于發現我最愛的人是誰，可是同時也知道，他想與之結婚的人不是我……不是我……”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令人再也聽不見。

那種情感，蘇賦云雖然感同身受，卻又很難理解，輕聲問：“你十六那年，不正是這一年么？”

梁薇張口要糾正，忽然想到自己身在小說世界，年紀正是十六，哭笑不得地道：“哎，就算是吧……”

“那么……李為念……”

解釋無門了，“唉，你若覺得是，那便是好了。”梁薇將頭撐起來，回想著往事，“其實……我第一次見到李為念，確實心里‘噔’地一跳，當時的情景很美，引人心動。假如現實生活中，有他這樣人，有這樣的一種奇遇，我一定會

忍不住喜歡上他的。我不能跟我暗戀的人在在一起，就一定要趕快愛上別人，好絕了自己的念頭，否則對誰都沒有好處。縱使不可能有那樣深的愛，也應該是極深的喜歡。可是……這里是夢境啊，我怎么可以深深喜歡上夢境中的人物！只是挺喜歡，挺好奇，就該勸自己打住了，況且……況且還要撮合他與我姐姐……”

“竹姑娘……我……有些聽不明白你說的話了。”

梁薇轉眸向蘇賦云臉上一望，那柳眉杏眼間盡是不解，才曉得自己不知不覺間又說了許多解釋起來會極其浪費精神的話。于是連忙笑一笑道：“我說著玩兒呢！……對了！我也不知道你就在房間里，李枕石來找你了，卻又誤解了我話，往別入找你去了！”

蘇賦云沒想到她又提這個，臉上一呆，輕輕“哦”了一聲，說：“沒關系。”同時，又以極輕的聲音道：“沒有找到才好……”

“怎么沒關系？我看他很著急找你呢！”

“也沒有什么可著急……”蘇賦云淡淡地道，眉眼之間又恢復了那種清冷的神氣，有意遮掩著真實的情感。

梁薇覺得她在逃避什么，鍥而不舍地問：“怎么會呢？我看他確實很著急的！……是不是，你故意躲著他的？難道，他喜歡你，你不喜歡他，不想老在一起尷尬，所以就出來不見他？”

蘇賦云無奈地道：“沒有這回事……睡吧……”

梁薇無奈，只得住口。睡下后，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問：“那你到底是要去哪兒，又要去做干什么？”

蘇賦云呆了半晌，在心里想，既然他們都已找到這里，不能再從這條路走下去，需得換一條路走。于是道：“我已經到了……有個親戚在這附近，我得去看看，明天咱們就分開走吧！”

梁薇知道這是謊話，自己問題灼灼，避得她不僅以謊話搪塞，還要趕緊從自己身邊逃開。連忙不語，指望她明日能回心轉意，仍然跟自己一路同行。

終于，她們睡下了，這一天的車馬勞頓得以休整。客棧之外，在暗影里依樹而立的周雪桐卻精神熠熠。她聽完蘇賦云與梁薇的交談，腦中也有許多疑惑。不過，她一點也不著急，這世上沒有什么疑惑能長久地存在她腦海里。又目送了李為念深夜離開客棧，終于悄然回到二里之外，一座正在修建中宅院。

一堆亂瓦旁邊徘徊著的童千姿，早已是不耐煩。看到周雪桐回來，先放了心，接著便厲聲道：“你去哪兒了？知道梅祖芳現在人在何處么？快帶我去！”

周雪桐像母親一般可親，用親昵的語氣道：“真是個急性子，程安瑩呢？”

童千姿急道：“要帶她去？不準帶她去，她會壞事呢！”

周雪桐微笑道：“我要她看看梅祖芳的真面目，保證她以后再也不會護著他了！”

“哼，我不知跟她說過多少次梅祖芳不是好人，可她不還是護著他！那是個傻子，沒用的！”

“所以就要眼見為實！”周雪桐邊說邊向一間只架了梁，尚未鋪瓦片的屋子走去。月光自房頂撒下，房內的地面一道一道的光，程安瑩縮在一塊光亮里，素白的衣衫幾乎與月光融為一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