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億聽說,不禁“咦”出聲來,心中似澆了一盆冷水。方臘道:“這事原該先問你的?!蔽鋬|失笑道:“那也不必,白衣姑娘和我非親非故,只要她自己願意,根本無需問我?!狈脚D道:“這倒沒逼的理?!币娝昶鞘氐臉觾?,趣道:“才說甚麼也不是卻仍陰著臉麼?”武億道:“心有所失,不知如何是可罷?!狈脚D笑一回,又問他找見意中人沒有。武億臉色更白,勉強才說:“找見了?!狈脚D待要恭喜詢問,察他神色,知道事不遂意,忙止住了。
回到明教,細樂吹打的早散了,只有零星的幾個兄弟在中堂喝酒,像是喝高了,聽一人嚷道:“開門迎明軍,亂馬驚神京。哈哈,我馬兒跑的快,小妞兒,哪裡藏,待爺爺捉住了,可,可······”打個酒嗝,沒再說下去,另一人推他起來,迷迷糊糊道:“你爭我的小鳳兒,罷,你又爭我的小寰兒,也罷······嗯嗯,念是兄弟,都罷,只有一個,聽說宣和的公主趙金奴,美貌的很,到時殿前請賞,你可不能搶的?!绷硪蝗宋醇盎卦?,轉眼瞧到方臘,忙起身打招呼。幾人站不穩,方臘斂色,對一旁侍女道:“扶幾位將軍下去。”侍女應諾而去。
武億心中不是滋味,送安雪回房休息後,又和方臘敘回話,見他談話間常有嘆息,問道:“大哥,何故煩惱?”方臘道:“江山如畫,美人如詩,天底下又有幾人能棄之如土?我爲光明使,便以普照聖光爲己任,不論使甚麼手段條計了,正是儒家的‘不成功便成仁’,所謂‘千古艱難惟一死’,反倒容易得多?!蔽鋬|心酸不已,他又說:“兄弟,一個人只有一處命運,這就是我的命,至於運如何,那是不知了?!彼恍?,故作頑話道:“此問還得請教釋家大宗,改日會過再與你說?!蔽鋬|心中鬱堵,有話要說,卻只叫出“大哥”二字,再無其它。方臘拍一拍其肩膀,笑道:“酒杯中才有一片至性風情,要是諸事無擾,每日飲酒,做個快活百姓,再好也沒有。”頓了片刻,說道:“這日子,我是沒了,只盼你逍遙遊樂,做個快活俠。”武億勉強笑應,轉身送他後影,直到瞧也瞧不見。
擡眼望天,皓月入雲,由明至暗的時刻,險些掉淚,忙拭了。走出幾步,伸手不見五指,便就近在塊石級上坐下,這一坐,很覺得累,不免閉眼睡過去了。
次晨醒來,尚未睜眼,便聽到一陣雜沓聲。一縷陽光刺痛眼睛,伸手擋格,只聽來人喝道:“把他抓起來。”武億一驚而醒,見百來明教士兵執戟而立,個個嚴陣以待,爲首是新衣紅裝的龐萬春。見此,腦中想不到其它,只想白姑娘嫁了此人,他有時視白衣爲陳姑娘,想起過往相待的情誼,又想不過短短數月,已是生離死別,才知無情有無情的好,雖說少了熱鬧歡愉,但也沒有散場之痛。所謂“福善禍淫”,也算自己造禍所至,只可惜了大好兒女,惟想到白郎吟,纔不管福不管禍的,即使人間地獄,只要她說就敢去做,實到了唯命是從之境,也不可說不是孽債。
龐萬春見他神情委頓,深恐惦著自己妻子,忙命人拿下。武億一閃而避,問道:“幹麼抓我?”龐萬春道:“各大法王領軍在外,杭州兵薄,你是來探虛實的,對否?”武億哂笑道:“昨日別人還在誇武億是明教英雄,今日怎成了細作?”龐萬春道:“一夜之間,杭州城貼滿了大宋的招降書,說甚麼不傷百姓一人,不取分文,還三年無賦四年無役的,且鼓勵百姓發展手工、工商,涉及之廣考慮之周,實在匪夷所思,足足有十大綱,下有十來不等的小目。教主讀來,倒誇這人政才第一,天下無人能及,用在兩軍交戰,威力之盛,實在勝過文人陳琳的《討賊檄文》?!蔽鋬|道:“與我何干麼?”龐萬春道:“杭州城每日盤查極緊,外人難入,城中又多是常住民,問題不大,倒是你,頗有嫌疑。”手一揮,有兩兵上來搜身,武億倒泰然自若,雙臂一張,說道:“搜便來,怕你不成?!?
他自己心裡無鬼,只等幾人撞了灰再反脣相譏。二人在他身上胡亂摸一通,摸到不相干的全扔在地上,忽然摸到一塊鐵牌,當即取出,遞了過來。龐萬春定神一瞧,見上面凹的字,似鬼畫符,全不認得,便請呂將來。他說是篆體,接過一看,登時大驚,念道:“賜子以‘潤’,集天地靈秀,溫及人,澤披物,造萬物之福,祈社稷之幸。以此爲賀,凡履宋土無阻。元豐三年御筆?!蔽鋬|驚出一身冷汗,龐萬春詫道:“元豐三年?還是神宗老兒的天下呢,他親筆的?”呂將道:“不僅如此,這鐵牌是給小孩兒的生禮,只是厚重至此,倒也少見?!饼嬋f春道:“他自個兒的兒子,若是寵妃生的,倒也說的過去?!眳螌⑿Φ溃骸爸皇谴俗觼K非皇子,意味便深了。子潤子潤,正是趙王爺的字呢?!甭牣叄\皆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