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中山郡毋極城外的小道上,時不時的可以看見被饑荒所困的民眾。后世傳為洛神的女子如今才是一幼孩,此刻正一臉愁容的望著不遠處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
忽而又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零食,左右拿不定注意,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望向身旁少年,開口問道:“哥哥,他們好可憐啊,宓兒把這個給他們吃好不好?”
甄堯聽見小妹所說,面帶笑意的點頭道:“小妹心善,為兄怎能阻攔,來,我陪你一起過去。”如此說著,便拉著甄宓小手走向道邊饑民。邊走邊想著:自家小妹,果真如歷史上記載的一樣,心善如水啊。
“給,這是宓兒最愛吃的蜜餞,很好吃的。”兩人幾步走向在樹邊歇息的一家四口,甄宓將自己裝零食的布袋遞給兩個小孩,稚嫩說道:“你們也是要進城吧,吃了這個,就有力氣了。”
四處逃荒的饑民平時都是以草根、河水充饑,別說蜜餞就是普通果子都是吃不到的。可兩個小孩雖然眼饞,但卻沒伸手去拿,抬頭看向自己父母,眼神充滿期盼。
看似中年的男子頗為復雜的看了眼甄宓兄妹,開口說道:“多謝公子小姐賞些吃食,孩兒,還不快謝謝人家。”
“謝謝公子,謝謝小姐。”兩小孩聽見父親如此吩咐連忙開口答謝,他們知道只要說完就能吃到美味的蜜餞了。
“不用謝我啦。”甄宓直接將布袋塞入小孩懷里,歡笑著拍手道:“你們趕快吃吧。”
接過布袋的小孩并沒急著吃,將袋子遞給自己的父親,輕聲說道:“爹,娘,你們先吃。”
“這是這位小姐賜給你們兄弟的,我不能吃,你們倆吃吧。”中年男子苦澀搖頭,家中良田遭荒,付不起田稅,又碰上山匪橫行,一家人淪落此地步。
“你們不用推讓,我這兄弟其他的沒有,就是吃的多。”這時原本跟在甄宓兄妹身邊的幾人也走了過來,其中一位俊朗男子爽聲說道:“堯兄,這家人父慈子孝,你可不能吝嗇!”
“益德說的是,富叔,將馬背上的熟食與水袋取出一些,贈與他們。”甄堯原本見這一家人在荒難之中還有此等和睦,已是心生不忍,此刻身后摯友出言正可讓他有了相幫的理由。想到此行能將張飛一起帶回毋極,也算是意外的驚喜。
中年漢子連忙搖頭道:“不可,不可,孺子年幼受小姐恩惠并無大礙,某若還要,便是貪得無厭了。”不肯再要甄堯所贈吃食。
“你這個人,哪里如此婆媽,我兄弟送你了,你便收下。若有骨氣,以后加倍相還便是。”張飛眉頭微皺,開口說道:“你自己不要,忍心讓一婦人與兩孩童挨餓?”
這時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婦人輕聲說道:“這位公子,夫家言之有理,我們不能多求。”說罷兩夫婦相視一笑。
看見這一幕,甄堯感動不已。自大漢近年荒災大起后,每每外出他都能看到許多災民,可如眼前一家四口這般和睦的,卻一個沒有。易子而食、殺人奪命之事天天都在發生,人之善性早就被饑荒所湮滅。
甄堯此行目的已經達到,現在只需在落日前趕回城中便可。看著頗有節氣的夫妻,便開口問道:“我觀你一口非普通佃戶,如何淪落此田地?”
中年漢子搖頭苦嘆:“不敢欺瞞這位少爺,某家中原本也有幾畝良田,閑暇時也能讀些散卷、耍兩下棍棒。可連年大旱莊稼卻是長不起來,偏偏此刻劫匪縱橫。某甚是無用,只能帶著家小逃難。”
“讀過書,有一身子力氣,雖無大用,但充入行伍還是足夠的。”甄堯心中已有計較,臉上浮出一絲笑意,開口道:“你如今吃飯的家伙已經沒了,即便去了縣城又能如何?如今災患不斷,誰都不會養閑人的。”
“不如這樣,你且跟在我身邊,本公子時常外出,以你這身架可能唬住不少人。”不等對方說話,甄堯繼續說著:“這是你不能拒絕的,否則你入城還沒找到人家收留,妻兒便會餓死街頭!”
中年漢子很干脆的俯身拜道:“大恩不言謝,龐亥見過少爺。”反正落魄到這地步自己肯定是要拜入他門的,眼前少爺肯收他已經是他的大幸。
“妾,見過少爺。”一旁婦人同樣彎身行禮道,兩小孩雖然不清楚為什么說話說的好好地,自己爹娘就給人行禮了,但也跟著拜倒。
“現在可以吃了吧?天色不早,你們若跟不上本少爺,可就沒法進城了!”甄堯此刻右手一招,甄富便將取出的吃食送了過來。
“多謝少爺,多謝少爺。”一家四口再次感恩拜謝。
回城的路上,甄宓坐在甄堯懷里,搖晃著手腕上的木鈴,喜笑道:“哥哥,宓兒今日是不是又做了一件善事呀?”
“對,將這一家人救下當屬小妹之勞。日行一善,雖只有五歲,做的善事卻比天下所有人都多了。”甄堯將不安分的妹妹攔攬在懷里,贊嘆道。
“宓兒明天還要做善事,后天也要,再后天也要,再然后,哎呀,數不過來了嘛!”甄宓掰著手指頭正算著以后還要做多少善事,卻無法理清,氣氛之下便去揪胯下白馬的毛發,惹得白馬長嘶又擺手歡笑起來。
回到甄府將張飛等人留在自己小院歇息,把龐亥一家交與府中管家安頓后,甄堯便起身趕往自己父親的居所,還沒進屋便有刺鼻的苦藥味傳開。
“父親,孩兒回來了。”床榻上臥病不起不起的男子便是甄堯的父親甄逸,再聽見甄堯開口說話后,原本緊閉的雙眼才微微睜開。
甄逸略微點頭,輕聲說道:“是堯兒來了,戶田之事辦妥當了?”
“已經辦妥了,只是今年”甄堯不知該不該開口,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在今年開春,也就是公元184年,大漢最龐大的造反組織就該起事了。他甄堯本非這個世界的人,卻陰差陽錯的來到漢末亂世,成了眼前男子的小兒子。
“辦妥便好,為父時日不多,你與儼兒要好生看護甄家。”甄逸咳嗽兩聲開口說道:“記住,無論如何,甄家都不能斷,要延續下去!”
“孩兒謹記!”甄堯重重點頭,答應下來。
“少爺,老爺,藥已經煎好,該服藥了。”此時老管家走了進來,身后站立著端持藥水的婢女。
“你去休息吧,有錫老在這就好。”甄逸擺擺手,示意甄堯離開。后者微微頷首,緩步退出父親居所。
甄堯回到自己的小院,見張飛正練習矛法,開口笑道:“益德真是閑不住啊,剛回來又開始耍起你那長矛!”
張飛揮動長矛剜出幾片槍花,收手說道:“那你來陪我耍耍?”
“與你過招?”甄堯聽罷連忙搖頭,他也算是弓馬嫻熟,但也就止步于熟悉了。比起張飛這樣的龍虎之將,之間差距就像小溪與黃河。
“不打架那就喝酒,喝酒總不推辭吧!”張飛就兩個愛好,一個是比武,還有一個便是喝酒。甄堯聞言苦笑,這廝酒量那不是一般的大,自己今晚又得大醉一場。
幾日過去,甄堯正在盤算著黃巾何時爆發,卻聽見管家來到自己跟前如此說道:“少爺,縣丞魯大人請你過府一敘。”
“縣丞?他找我何事?”甄堯略微皺眉,自甄逸臥病、二哥甄儼去洛陽當官后,甄家便是他甄堯把持家務。平時該做的禮節他是一樣沒落下,縣丞從中得了不少好處,可這家伙卻很看不起自己這個才十四歲的小娃,今日怎么反而來請自己?
管家搖頭答道:“老奴不知。”
“我知道了,待我換身行頭再去不遲。”說完便閃身走入屋內,換了身正式場合穿的禮服,叫上正在耍弄長矛的張飛,一同走出府門。
“不是我說,這種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的縣丞理他作甚!”張飛雖然答應下來一起去縣丞府邸一趟,嘴上依舊不饒人:“他肯定是又看上你家財物,找你要錢糧了!”
“甄堯賢侄來啦,老夫寒舍蓬蓽生輝啊。”剛來到縣丞府邸門口,甄堯便看見縣丞魯恭在外迎接自己。心中暗自皺眉:如此殷勤,所為何事?
甄堯翻身下馬抱拳說道:“甄堯該死,勞大人出府相迎。”口上如此說,卻沒半分愧疚之意。
“來,來,進屋說話,進屋說話。”縣丞臉上笑意不斷,拉著甄堯便向府內走。
喝下半盞茶水,甄堯緩緩說道:“大人今日找小子來此,不會是想邀甄堯喝茶的吧?大人公務繁忙,小子卻是不敢耽誤。”
“賢侄啊,今日找你來是有大事相商啊,此事關乎我毋極存亡。”縣丞首先將事情嚴重程度說出,想要嚇一嚇甄堯這個年歲不滿十五的孩童。可令他失望的是,對方聽他說完僅僅皺了皺眉頭,沒有任何表示。
甄堯放下木質茶碗,起身拍拍衣袖開口說道:“即是關乎縣城存亡,小子更不敢耽誤大人正事,這茶水也喝的差不多了,甄堯該告辭了。”
“賢侄莫要急著離開,此事不僅牽連到毋極一縣,賢侄在冀州的家產均受其害!”魯恭見甄堯起身,連忙開口勸道。
“與我甄家家產有關?”甄堯原本對縣丞請自己來就有了猜測,此刻聽完更是心中篤定,除了張角三兄弟還能有誰,能夠在全冀州攪起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