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洛陽城西側(cè)園林,西苑。
年底的宗廟祭奠莊重肅穆,就連迷糊皇帝劉宏都收起了嬉笑怒罵的模樣,整整一天都沒有表情,到了晚上才勉強扯出笑容,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于馬越而言比較有趣的還是驅(qū)除來年疫癘的舞蹈,一群宮廷術士帶著面具圍著火堆跳舞,童子們舉著紙扎的鬼怪或者竹子丟進火堆里,當洛陽城四面的鐘聲響徹天空,烈火熊熊燃燒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紅彤彤。
這是東漢紀,中平三年的旦日。
官員們依次為劉宏拜賀新年,奉上自己的禮物,依照禮制這一日百官公卿送給陛下的禮物都是獵物,按官職大小奉上大雁、麋鹿、羊羔。對劉宏而言這些不算什么,這么一個儀式大于實際意義的慣例卻令劉宏面帶笑容,使地所有人都喜氣洋洋。
西邸中心的鐘樓上,李堅孤零零地迎著風雪站在上面,聽著洛陽城中第三遍鐘聲傳來猛力推了一下,“咣!”地一聲敲響黃鐘大呂,綿延不絕的鐘聲中,整個西苑的衛(wèi)士無論身處何地,齊聲高呼陛下萬歲,聲浪一浪蓋過一浪。
“宮宴開始,公卿入座!”
蹇碩于宮殿門口肅立,銳利的眼神掃過每一個入殿的公卿,此時此刻非比尋常,他不怕有刺客混跡其間,他對自己部下的防衛(wèi)有足夠的信心,他只是習慣了用審問的眼神去看西苑里劉宏之外的所有人。
看到馬越的時候,蹇碩難得的在桀驁不馴的臉上擠出一閃而逝的笑容。
百官入列,馬越坐在前排,在三公九卿將軍之下,但在諸卿當中比較靠前的。坐在他旁邊的是右扶風鮑鴻,二人雖然算是袍澤,不過在當年的冀州戰(zhàn)場上可都沒留下什么好印象,他只是拱手打了招呼便不再言語。
坊間盛傳鮑鴻侵吞軍費數(shù)逾百萬的事情,道不同,不相為謀。
開宴前,劉宏講了一些訓話,這一年國泰民安,祈禱來年風調(diào)雨順之類的。
其實都是狗屁,涼州人民還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國泰民安在哪里馬越是看不出來。去年三輔連著涼州鬧了蝗災,涼州叛軍餓的沒了軍糧,便沖出了隴關在趕在秋收前將右扶風的鮑鴻打了個措手不及,丟下兩萬多具尸首搶走了三輔百姓辛苦種了一年還長著青茬子的麥穗。
在將作監(jiān)的時候馬越查閱過相關賦稅的典籍,田租朝廷征收的并不算高,三十稅一,但許多地方會多征一些。人頭稅才是百姓壓在頭頂不能呼吸的巨石,每戶每年在繳納二百錢之后每個成年男子要交三百錢的更稅,孩子們要交二十三錢,女孩子未婚也要繳納更多的錢。
當初在涼州,馬家上下十余口人一年交稅便要交去五千錢,若單靠著家里的些許薄田,只怕馬越和兄長們當年就將自己賣入豪門做家兵了。
因此,馬越坐在這里心情并不輕松,尤其是在聽著別人對劉宏歌功頌德的事情。
不多時,宮宴開始,百官一同向劉宏、董太后、何皇后敬酒,歌姬起舞,絲竹不絕。
何皇后起身對劉宏拱手笑道:“陛下,臣妾久聞將作大匠之勇武,不如請將作大匠劍舞助興,陛下意下如何?”
馬越正是百無聊賴的時候,猛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還沒報復何苗呢,何皇后這是要做什么?自己就這么讓人看不順眼嗎?通常情況下飲宴時的確是有人舞劍助興的,可他媽那得看武士是什么身份,如果馬越為主的酒宴,讓楊豐與閻行打一場無所謂,畢竟馬越為主,楊豐為仆。這道理說在宮宴上倒也合適,可問題出在馬越是朝廷的兩千石諸卿之一,若是劉宏說這事馬越自然沒什么可說的,但讓何皇后提出來,侮辱的意味就大了。馬越就怕劉宏一點頭,何皇后隨便派個奴才出來讓自己比劍,那真是光著腚推磨,轉(zhuǎn)著圈兒的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