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海水般的藍色,霓虹燈閃爍,略微昏暗的入口,進出著男男女女,燈紅酒綠。
高遠站在門口,眉頭輕皺,彷彿是嘆氣般:“進去吧。”語氣間竟有些沉重。
沈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面色平靜,並沒有什麼不妥。
這酒吧並不是周城常來的,或者說,他基本上不來這兒。他所喜歡的是位於城南的Nipple,是個gay吧,貨色齊全,應有盡有,周城總說在那裡可以獵到非常可口的獵物。
高遠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勸告過他,“你小子也收收心,老這麼玩下去也不是辦法,小心得病。”
周城卻不聽,仍舊那副死樣子,浪蕩又花心,從沒見他爲誰定下性兒來。可今晚倒好,他竟然跟自個兒說他失戀了?!
——從來不怎麼把感情當回事兒的花花公子竟然會失戀?高遠很是好奇,雖說兄弟失戀本是一件悲傷的事,但他卻難過不起來,更多的是窺私慾,嘖,這事兒可真難得。
週末晚上,酒吧里人挺多的,倒挺乾淨,沒什麼烏煙瘴氣,音樂挺雅緻,環(huán)境也不錯,一點兒都不像周城會喜歡的地兒。
在一個角落,高遠瞟見了正埋頭買醉的周城。
“說說怎麼回事兒吧,啥時候談戀愛了啥時候又失戀了,我說周城,你小子隱藏的夠好啊,這麼大的事兒都不帶跟兄弟我說一聲的。”
高遠坐在周城旁邊的亮紅色圓椅上,把錢包扔在吧檯上,噙著一抹笑盯著旁邊有些頹喪的男人。沈九則四處打量著酒吧裡的人,見沒什麼可疑,這才放心坐在高遠旁邊。
周城擡眼,眼神有些虛浮,“上個月在你家蹭飯的時候,想跟你說來著,但那會兒不是還沒確定嘛。嗝~”
高遠挑眉:“哦?是個什麼樣的人啊,竟然把你給迷成這樣。”
“我說、說出來,你可不能笑我!”周城比劃著食指,身體晃悠著,盯著高遠,高遠無奈,只好繃著臉保證:“嗯,無論你說什麼,我保證不笑。”
周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本來就不怎麼大的眼睛幾乎快闔上了,這才低聲開口道:“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兒。”
四周突然寂靜下來,高遠嘴巴微張,眼睛盯著周城一動不動,沈九則一副看起來心情突然變好的樣子。
靜默良久,高遠才拍著周城的肩膀,道:“這樣不很好嘛,喜歡女孩也挺好的。”卻見周城的臉變得特別愁苦,“要真是這樣也好啊,重點是事情沒這麼簡單。”
高遠:“哦?那女孩不喜歡你麼?”
周城抓了抓頭髮,臉色哀慼:“不僅是不喜歡吧,現(xiàn)在估計他都恨上我了。”
高遠額角抖了抖,這隻二貨又幹了什麼蠢事。
“我今兒在他工作的快餐店等他,準備再次跟他告白來著,花兒和其他道具都準備好了,甚至,我還特地跑到女裝店買了套性感內(nèi)衣作爲禮物來著。”
高遠:“唔,這也不算什麼錯啊,雖說那什麼性感內(nèi)衣可能是有些過火了,萬一人家姑娘是一非常傳統(tǒng)的人,你這不就壞事兒了嘛。”
“嗷,我都說了啊,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喜歡的那個人——還是個男的。”周城無力地把腦袋埋在手臂間,趴在吧檯上,悶聲說。
高遠:“……”
沈九看了周城一眼,道:“你該配副眼鏡了。”
“……周城,這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啊!”這麼多年真是白瞎了。
周城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個異裝癖啊,那模樣那身材,怎麼看都是個漂亮女孩子啊!”
高遠扶額:“那然後呢?你真給人家堂堂男子漢送了一套性感女士內(nèi)衣?”這發(fā)展,可真神了。
“可不是嘛,我好不容易等他下班,把花兒塞他懷裡,說我喜歡他啊要他做我女朋友,還一臉得瑟地從背後拿出那套內(nèi)衣……”周城捂著臉,聲音越來越?jīng)]有底氣。
“默默的臉色不大好,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高遠:“……那你怎麼知道他是異裝癖呢?”
周城幾乎把臉埋進了吧檯,“我不想讓他就那樣離開……所以我就去前面攔著他……一不小心沒站穩(wěn),下意識地去拉扯什麼東西……”
“然後就把他的短裙給扯下來了……”
高遠:“……”他拍了拍周城的肩膀,嘆氣,“看來,他也只能恨你了。”
周城則趴在那兒嗚嗚嗚地哭了起來,像只委屈可憐的小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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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高遠攙扶著爛醉如泥的周城回到周公子的市中心小別墅後,他和沈九倆人擠上擁擠如故的地鐵裡,正好趕上夜間的高峰期。
高遠單手拉著扶手,另一隻手拿著爪機玩遊戲,沈九站在他旁邊,有點偏高的個頭在人羣裡非常扎眼,更遑論,他的臉也很霍霍人。果然,沒幾分鐘呢,就有妹子過來搭話了。
N市雖比不上北上廣,但怎麼說也是經(jīng)濟大都,文化風氣還是非常開放的。
是一個穿著有些清涼的妹子,身材纖細,長相算是可愛吧,高遠偷瞄著幾乎快貼到沈九身上的妹子,嘴角彎起,一股竊笑從心底升起——哈哈哈,這下看沈九怎麼辦。
“帥哥,可以交個朋友嗎?”妹子笑著,如是說,幾乎裸在外面的胸脯蹭了蹭沈九的手臂,姿態(tài)有些放浪了,一旁的人要麼假裝沒看到,要麼默不作聲實則興致勃勃地圍觀。
嘿,以往常在地鐵上看到怪蜀黍猥瑣美少女,今兒是反過來了啊,而且,嘖嘖,這個男人可真耐得住啊,到目前連一個眼神都不曾賞給這妹子。
沈九目不斜視,只是眉間卻皺了起來,絲毫不加掩飾他的厭惡。他朝高遠那邊挪了挪,不打算搭理那女人。
對他來說,人類就是男人和女人之分,唔,最多,把高遠單獨放在一邊,他是特殊的,不能這麼隨便地劃分。
妹子見眼前的英俊男人不爲所動,雖尷尬卻也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她笑了笑,撩了撩酒紅色的長髮,腰身款擺,擺出了一個非常誘人的姿勢,嗲聲嗲氣:“唔,這樣冷落人家,不太好吧?”
旁邊傳來一陣騷動和窸窣的小聲交談聲。沈九瞟了眼埋頭玩遊戲的高遠,卻發(fā)覺他的肩膀在輕輕顫抖著——在笑?他眼神一斂,嘴角帶上一抹笑,轉過頭對那妹子道:“不好意思,我要是不冷落你,到家的時候他就要冷落我了。”說完,他盯著高遠笑的異常曖昧,眉眼間滿是寵溺。
妹子一愣,臉色幾變,最後扯好衣服狼狽地走到另一個車廂去了,留下一堆好奇心膨脹的看客和高遠他們。
高遠在聽到沈九那句話後,就一直埋著腦袋,擡都不敢擡起來。沈九這混蛋是作死麼?!爲什麼在公共場所說這麼引人遐想的話啊!
周邊的窸窣聲更盛,即使高遠不擡頭,也可以在余光中窺見隱約有人在指指點點,他感到羞憤,卻又夾雜著很強的不安。這種感覺他很久不曾有過了。就在他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發(fā)抖時,沈九握住了他緊捏著手機的手,把他拉入自己懷裡。
“聽歌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他把耳機塞入高遠的耳朵,把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一手環(huán)住他肩膀,佔有慾十足,卻帶給高遠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音樂是隨機播放的,高遠手機裡存的歌很多,從新到舊,有重金屬搖滾也有溫馨治癒小清新,而此時耳機裡播放的恰是那首老鷹樂隊的成名曲,Desperado。
高遠的英語本就不怎麼好,好容易過的六級也早就還給了大大小小的市民新聞,他很久以前就很喜歡這首歌,亡命之徒。老鷹樂隊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卻讓他聽著心生安寧。
但此時還是不一樣的。他幾乎是埋在沈九的胸膛裡,鼻息間滿是他的氣味,耳裡是這首陪伴他許多年的老歌,無端覺得鼻子一酸,眼裡竟涌出淚來。
沈九盯著玻璃窗上兩人相擁的剪影,他面無表情,高遠的肩膀清瘦,周圍乘客的注意力也不再放在他們倆身上,雖然還是有人時不時地瞄他們,沈九卻是一點不也在意的,直到,他察覺到胸口一片溼熱,心裡才慌了起來。
他握著扶手的手一緊,俯身附在高遠耳邊,輕拿下一隻耳機,低聲問:“怎麼了?”
高遠卻沒說話,只緊緊攥著他的衣襟,搖了搖頭。
沈九頓了頓,把那隻耳機塞入自己耳裡,是一首很高昂的曲子,他凝神聽了會兒,又附在高遠耳邊,輕聲問:“你也想要怒放的生命?”
高遠還是沒說話,沈九這時突然想起臺裡這幾天比較流行的話題,幫XX上頭條,他默了默,遲疑開口道:“你是XX的粉絲麼?竟然難過哭了。”
這次高遠擡起了頭,眼睛微紅,眼裡雖沒有淚水,卻明亮如水,他看著沈九,哭笑不得,見沈九一副認真追究的模樣,只好輕聲解釋說:“不是,和他沒關係,是剛纔的一首歌而已,聽著覺得有些難過。”
沈九盯著他,眼神熱烈,臉漸漸逼近高遠,就在高遠以爲他會就這樣親過來時,卻見他低頭接過爪機,翻了翻,問道:“是哪個?”
高遠氣息有些急亂,臉色微紅,“D、Desperado。”
沈九點了點頭,把爪機塞到高遠手裡,手指不知是有意無意劃過他的掌心,轉瞬又離開。他瞟見了高遠有些發(fā)紅的臉,卻假裝沒看到,狀似不在意地道:“快到了呀。”
高遠只能附和著點頭,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啊放。嗷,他也未免太敏感了吧,人家只是不小心利用了自己、而後體貼地照應下自己而已啊……他爲毛這麼草木皆兵……
即使他再怎麼不想承認,沈九這混蛋對他的影響,還是越來越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