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後,門被從外面拉開,露出一張上了年紀的女人的面孔:“你好,那個……”
善揚站起身:“是到了時間嗎?”
“是啊!我們醫院住院部的規定是9點禁止親友探訪了,您今天該回了,不要影響病人休息。我們要開始查房了。”
“好的。”
“明天早點來,就可以多呆點時間了。”女人笑著說。
善揚回過頭,中鶴微微偏轉著頭,看著善揚。
“您好好休息,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告訴別人的。我明天再來看您好嗎?”
中鶴的手指動了動,指著門外,沒有出聲,他閉上眼睛。
出了病房,一條走廊的頂上日光燈都熄了,只在牆角開了一點夜燈。善揚朝電梯走去,鼻子內被藥物氣味氣味充斥。
“中鶴老人家的親人,怎麼沒來?”
“哦,這個506病房的病人,是委託了副院長安排住院的,起初有護士料理,您也知道,做手術那段時間,屎尿什麼的,非常麻煩,不過花了錢,也就有人服務。”
“是嗎?”善揚本以爲,中鶴的兒子過來照料,爲了那一套值錢的房產,也許還爲了中鶴的存款積蓄。
“這些天開始好轉多了,就是一直不愛說話。入院手術那兩天他的兒子是有來。此外,沒看見有什麼親人來過,除了您。我看您一直在裡面說話,雖然聽不清說的什麼。但好像很有感情啊。而且還哭得這麼厲害……您是他什麼人?”負責查房的女人繼續走廊另一頭走去。
“我?我不是老人家的什麼人,只是提供無償援助的志願者。”善揚進了電梯,拿出紙巾,擦乾眼淚。
今天白天監督考試,上午下午兩場系內專業課監考結束後,學校正式放了寒假,接下來的二十多天,善揚便是完全自由之身。
爲期兩週的z大年末考試開始前,善揚還拜訪了中鶴一次。那一次中鶴告知她,在兒子的陪同下過春節,請她不必來自己家中了。
善揚的監考任務是錯開的,但忙於監考和批閱改卷之外,她還去了不同的地方,搞清楚了令她困惑的疑點。這段時間善揚纔打算再去中鶴家裡。
當然,中鶴並不在家。
善揚再度撥打了中鶴的手機,接聽的是一個年輕女護士。
市屬第三醫院的門診部大廳豎立著一座電子鐘。電子屏上紅色的燈管顯示著年月日和當天氣溫時間。2012年的1月17日星期二,比起昨天在住院部感覺到的寒冷,大廳因爲人來人往,防風保溫的透明塑料門簾不斷被推開,冷風一直吹進來。
“想不到老人家這麼快就決定了,做膽結石手術。”
“肝膽科的主流觀點認爲,對於無癥狀的膽結石也鼓勵積極治療,尤其老年患者應儘早手術。”高醫生說。
“原來如此。”
“如果等到疼痛的時候纔去做手術,患者可能已經發生了急性炎癥,加上老年人本身就有其他慢性病,手術會有比較大的風險,因此,老年人應在毫無感覺,身體狀況良好的時候去手術治療。”醫生繼續強調,“對於老年膽結石,高齡不是手術禁忌癥,關鍵在於身體狀況。一些合併慢性病的老年膽結石患者,在慢性病緩解期或控制良好的情況下,最好還是儘早手術。”
“這樣啊。”
這位醫生批評說:“不要糊里糊塗。所以你們爲人子女的,這個時候就應該替老人做好決定,人老了就很需要管理,就像幼兒園老師管理小朋友一樣。”
“您說的對。”
“對了,你是司中鶴老人的女兒還是孫女啊?看起來很年輕……”
“都不是。”
“那你是?”
善揚笑一笑,掏出一張卡片:“我是志願者。”
醫生翻來覆去看那張介紹志願者組織的卡片,又看向善揚:“你還是大學教授啊!”
“是的。”
“那他的親人呢,我記得,當時他的兒子有來,並且作爲家屬簽字了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去問問老人家。對了,醫生,他什麼時候能夠出院?”
“一般7天即可出院,因爲副院長拜託,我也出於謹慎……”負責中鶴手術的高醫生打開電腦調出病歷治療記錄,“十天了,老人家身體狀況挺健康,沒什麼別的毛病,恢復得算是很快了。”
“謝謝您。”
善揚離開門診部。
也就是說,中鶴完全有力氣說話,但他一直沒開口。善揚進了住院部大樓,上電梯,中鶴那間病房的門是開的。
進了病房,牀上沒有人。
跟著善揚進來的一個有點年紀的女人問:“你找誰?”
“司中鶴老人呢?”善揚瞧見女人穿著繡有保潔字樣的工作服。
“司老先生啊,收拾了一下,自己去辦理出院手續了。這些是他不要的東西,交給我處理了。這位老先生出手挺大方,讓我幫忙買了一套新衣服,只不過照著紙條上的尺碼,去附近的商店跑一趟,就給了一百元。我辛苦一天還不到這一半呢。”
善揚耳朵聽見,但沒有理會保潔女工,出了病房,下電梯,快步離開住院部大樓。辦理出院手續總要到醫院一樓的大廳的櫃檯,善揚心想。當她趕到大廳才發現,來就診掛號繳費的病患人很多,要找到中鶴,非常困難。
在大廳用目光搜尋了幾分鐘,遲疑了一下,善揚出了醫院,遠遠地,看見一個老人上了一輛出租車。
善揚放慢腳步,低下頭,她的手機在口袋響了。
“喂,才放假你就找不到人了。我中午回家,你不在。”
“哦,舜臣是你啊。”
善揚站到一個風吹得不大厲害的角落,“我出來吃點東西。你今天幾點下班,晚上想吃什麼?”
“羊肉煲可以嗎?”
“這個簡單。”
掛了電話,善揚坐進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我到z大,然後向前開一點,到一個叫美島的社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