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急促的電話鈴聲就像一把鋒銳的刀,猝然割裂了徐冽的手與我的脖子。
徐冽渾身一震松開手來,呆呆地看著我還留有淚痕的臉,看著我頸間明顯的掐痕,臉上滿是絕望的慌亂和無措。我卻已顧不上他,手一松,便癱軟地坐到了地上,重重咳嗽。
劫后余生后的第一個感想居然是:我果然料事如神,徐冽當(dāng)真差點掐死了我。這樣想著自己都覺得好笑,笑著笑著卻發(fā)現(xiàn)淚無聲無息淌了下來。
隱約聽到徐冽走過去接起電話,聲音疲憊地說著:“現(xiàn)在別來煩我。”
幾秒鐘的停頓后,徐冽忽然大吼:“我管你雪兒不雪兒,叫你他媽別來煩我聽到?jīng)]有!!”他狠狠砸下電話,發(fā)出鏗鏘的聲音,尖銳得直刺人心。
我掙扎著站起來,只覺自己渾身還在顫抖,喉嚨上慢慢有火燒火燎般的痛侵襲過來。
“砰”一聲響,徐冽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那擺放著電話的玻璃圓桌竟應(yīng)聲而碎,噼里啪啦一陣亂響后,電話連著那尖銳的玻璃碎片一起摔到地上。話筒散在一旁,從那古色古香的聽筒中仿佛還能聽見“嘟嘟”的盲音。
鮮血從徐冽的手背一滴滴淌下,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碎玻璃上,折射著映入我眼中,我忽然只覺整個世界都成了血紅。
“出去。”徐冽低低地喃了一句,有晶瑩的液體隨著他手上的血一起滴落。徐冽低著頭,虛弱地靠在沙發(fā)上,扯著嗓子吼了一聲:“滾出去!!”
明明像恨極了厭極了那般在驅(qū)趕我,沙啞低沉的聲音卻仿佛被滾燙的淚浸透了,只余悲傷,痛到極處的悲傷。
我想說些什么,卻在喉嚨發(fā)出一個粗嘎的音時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沒有什么可說的。我苦澀地笑笑,走到門口時聽到徐冽像是靈魂被撕裂了一般痛苦的聲音。
“我以為我可以!我居然……我居然以為我可以忍受!!”徐冽一字一句含糊不清地說著,說著,忽然大笑了起來,那笑就像個神志清醒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剝?nèi)テと猓吹孟肓⒖趟廊ィ瑓s偏偏舍不得放棄希望。
“哈哈哈……徐冽!你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我一只腳已邁在了門口,那樣艱澀瘋狂的笑,那樣絕望的自嘲卻讓我再邁不出第二步,只覺心像被用極鈍的鋸子一下下挫著,血肉淋漓,真還不如一下撕成兩瓣倒也罷了。
我狠狠咬了咬牙,殷紅的血一滴滴落在暗灰色的教材封面上,滾了幾滾,才落在地上砸成一個漂亮的花形。徐冽瘋狂的笑聲一陣又一陣響在耳邊,已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余音。
我狠下心一步步邁出門去,溫暖的陽光照在我臉上,徐徐的微風(fēng)拂過我細碎的發(fā)。我抬起頭迎著風(fēng)向著陽,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啊!痛!痛……子默,你就不能輕點啊!”
子默抬頭看了我一眼,冷冷道:“你還知道痛?”話雖說得絕情,手還是認真地在處理著我頸上的傷。
“你什么意思啊?”我粗嘎的聲音終于慢慢回復(fù)了過來,“我是人,自然知道痛。”
細長的紗布裹好,鏡子里看去我就像個打了石膏的木乃伊,被亦寒看見還不把他嚇死了。子默的技術(shù)真是爛,早知道就去醫(yī)院了。
子默收起醫(yī)藥用具,一聲不吭地坐在旁邊,臉色沉郁,眼中波濤暗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嘆了口氣道:“子默,你別想著報復(fù)徐冽。真的,報仇沒意思透了。”
子默斜睨了我一眼,笑出聲來:“你倒是悟出真理了。”頓了頓,神色變得嚴肅,清俊的臉上帶著薄怒,“伽藍,記清楚了,你不欠他任何東西!別總是任由他欺負!”
我唯唯諾諾地點頭,不太敢發(fā)表類似“其實是你護短”,“誰欺負誰還不一定”之類的言論。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子默若較起真來,可以不著痕跡地挖個地獄讓你跳進去,回頭你卻還得感謝他。
子默忽然淡淡道:“晚上就留在這里吧。你在伊修大陸已是步步為營,哪還抽得出精力去應(yīng)付那個瘋子。”
我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徐爸爸徐媽媽他們問起……”
“就說要和朋友出去幾天。”子默迅速打斷我的話,絲毫不給我猶豫的空間,“今晚先打個電話過去,明日我陪你去收拾些衣物。就這么定了。”
我沉默了半晌,才無聲道:“好。”
子默忽然燃起了一根煙,修長的兩指夾起,安靜地抽著。半晌才幽幽道:“這幾天我有些擔(dān)心,畢竟邵俊一一直沒能抓到。本來,徐冽也該有能力保護你的,只是他現(xiàn)在這種狀況……”子默頓了頓,斬釘截鐵地道,“總之,在你找到契合的身體,邵俊一伏誅以前,你還是先住在我這里吧。”
我有些不相信邵俊一還能卷土重來,但子默這么擔(dān)心一定有他的道理,更何況,住在這里或者對我,對徐冽都好。我扯出個笑容,點了點頭。
子默側(cè)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來:“你休息下,我去替你請假,順便帶晚飯回來。”
我無力地點點頭,靠在沙發(fā)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快睡著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輕柔的音樂聲,很熟悉,很觸動心神,卻不記得在哪聽過。我恍忽著爬起來四處摸著,好一會才抓著一個堅硬的金屬物體,想也不想,就按下了一個綠色的按鈕。
正準備再睡,卻聽響亮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來:“子默!我成功了!你聽見了嗎?我成功了……我終于和他說上話了……我好開心!子默,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
我一愣,仿佛一陣風(fēng)吹過,涼涼地清醒了。這熟悉的聲音讓我呆了好一會,才“啊”地一聲叫道:“薇夜?!”
電話對面的人顯然也一時蒙了,大概怎么也沒想到講了那么多話,聽的人卻不是本主。
我這下連一點睡意都沒了,嘿嘿笑道:“薇夜,老實交代,你什么時候和子默這么熟的?”
“啊!伽……伽藍啊!”薇夜慌亂地提高了聲音,“我……我還有事,先掛了啊!”
然后,她掛機了。我將手機擺在膝蓋上,盯著它嘿嘿傻笑了半晌,才起身準備去倒杯茶喝。
直起身的一瞬間,我猛然想到,剛剛聽到的那個手機鈴聲,不就是當(dāng)年子默在湘西戰(zhàn)場上教我吹奏的曲子嗎?
一時間,方才的喜悅陡然散去,心底沉沉如鐵,無論如何也輕快不起來。千年只為剎那,千年只為剎那!子默,希望你幸福,你一定要在這個世界找到只屬于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