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與太后寒暄完畢,瞧著太后也有些懶懶的意思,德文琢磨著倒是應該告辭了。便小心翼翼地道:“太后,德文有個不情之請……”說著,望了望錦繡,鼓起勇氣道:“太后,德文能不能與錦繡說會兒話?”
太后揮揮手:“都退下吧。”
二人得了允許,卻不敢在太后面前撒歡兒,將內(nèi)心的喜悅一直揣到了錦繡那間不入編的宮人舍。
世子照例還是守著規(guī)矩,不進屋裡,卻叫宛兒跟了進去,照顧身子漸重的郡主。
“宛兒,東西呢?”德文眉開眼笑,嘴都合不攏。
錦繡好奇地望著,卻見郡主從宛兒手裡接過一個精緻的木頭匣子,塞到錦繡手裡:“快看看喜歡不?”
錦繡意外:“郡主怎麼又給我禮物?”
一邊說,一邊找開,匣子裡是一隻雕工精美的玉鐲子,像一條絞紋的環(huán)龍,玉質(zhì)上乘,工藝精湛。
“郡主您不是已經(jīng)給我送過鐲子了嗎?”
宮女在首飾佩戴方面也是有嚴格規(guī)定的,上次德文郡主送的鐲子,雖說並不逾矩,但到了夏天錦繡還是將它褪下,免得衣衫單薄,容易招惹是非。
“那鐲子估摸你現(xiàn)在可能要略小了,更何況上面鑲著寶石,原是我考慮不周,倒是太招搖了。這個便好,不引人注目,好適合你的。”
郡主說罷,自己取過鐲子,往錦繡的手上戴了上去,滿意地道:“你的手腕真像潔淨的雪,又白又輕盈,配這玉鐲再好不過。”
錦繡覺得,郡主殿下這是將自己的雙手承包了的節(jié)奏啊。
郡主又道:“回頭我會替?zhèn)€單子給尚宮局,入冊的賞賜,往後都是你自己的。便是宮裡抄撿也抄撿不走的。”
錦繡心中熱熱的,道:“郡主總是送我禮物,錦繡都無以爲報。”
郡主笑道:“我也不是無故給的啊,這是你的生辰賀禮。”
“郡主怎知我生辰?”錦繡有些驚訝。
“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郡主神秘地笑,卻還意圖秘而不宣。
即便郡主不說,錦繡也不難猜到,與世子伉儷來往甚密的還能有誰?
錦繡坦然一笑:“讓郡主費心了。”
郡主抓住錦繡的手,剛剛戴上的環(huán)龍玉鐲還在錦繡纖細的手臂上晃著。
“七堂兄後日回京。”
錦繡一驚:“怎麼又回京?”
郡主撇嘴:“怎麼了,不想見他?”
這話問得真夠直接,不愧是“不會說話”的郡主。
錦繡臉紅紅的,說道:“不是這個意思,景王在羅霄嶺不是好好的麼,怎麼又回京,我只是有點意外。”
“上次喊你,你卻不來,人家見不到你,只好光明正大回京來見了。”郡主笑話錦繡。
錦繡再怎麼臉紅,臉皮還是夠厚的,絕不會出現(xiàn)害羞到不好意思分辯的情況,當下啐道:“郡主你就損我吧,橫豎我也夠堅強。他要回京,關我作甚。”
郡主笑望著錦繡。以前想到她的七堂兄竟然會對錦繡情有獨針,她總覺得有些難以相信,二人年齡實在有差異,幾乎差了半輩人啊。
“錦繡,你不會……不喜歡我七堂兄吧。”
“呃,這個,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若你真的很討厭他,往後我不替你們遞話兒便是。”郡主也會以退爲進,看看錦繡到底捨得不。
果然,錦繡猶豫了:“哎”
“哎什麼?”郡主冷著臉問。
錦繡扯著德文郡主的衣袖:“別生我氣。我當然不會討厭景王了,我瞧他就如……哥哥,對就如哥哥一般。哥哥懂麼?兄長!”
德文郡主嗤之以鼻:“你就逃避自己的內(nèi)心吧。我也有兄長,我的兄弟長對我從來沒有七堂兄對你的一半用心。
錦繡訕訕地笑著,欲搪塞過去,德文郡主卻又道:“不笑話你了,說正經(jīng)的。七堂兄回京,是另有安排了。”
錦繡一喜,不由地臉上掛了笑意:“哦?終於不再走了?”
“瞧你,還說不在意,明明很希望人家留下。”德文郡主終於難以忍受錦繡的矯情,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我只是替景王高興一下,京裡的生活自然比荒郊野嶺要舒適得多啊。”元恆是個麻煩神,她可沒忘記。
德文郡主卻搶白道:“誰說他要呆在京裡了。他只是回京短暫休整,然後領了軍,要向南邊去了。”
“南邊?這西北算是平定了?”錦繡很意外,不由問的話也多了。
才說完,錦繡就後悔了,西北莒國的世子妃可在身邊呢,當著人家說平定人家,這真的好麼?
好在郡主的敏感,從來都不在政治上頭,也沒細究錦繡的話,反正接下去道:“西北算不算平定了,我說不好,不過南邊更亂啊,連海上盜賊都起來了。”
好吧,以爲元恆是要回京了,這樣總可以多些機會見面了,沒想到,那只是一場過渡。
“南邊有什麼好。”錦繡嘟囔。
德文郡主道:“這你得問七堂兄去,是他自己向給皇上寫信,想給南方軍隊效力,將南方賊寇一掃而光。”
“那皇上就答應了?”錦繡覺得元恆這一套行事有些讓她摸不著頭腦。
“皇上自然是答應的。皇子勤勉上進,皇帝哪有阻止的道理。”德文笑著望錦繡的反映。
德文的話說得很有道理,要阻止元恆,就得有個讓元恆信服的理由。
只有錦繡知道元恆有多少毅力,元恆又是多麼善於將自己僞裝。只要他想做一件事,必定會去做,哪怕千難萬險,他也不會讓旁人看出一絲爲難。
德文郡主的消息,讓錦繡欲加坐立不安,後面又說了什麼,已都是勉強應對。德文爲了人妻之後,越發(fā)容易理解錦繡,她拍拍錦繡,輕輕地說了句:“好好的,我們要保持聯(lián)絡。”
溫溫柔柔一句,差點讓錦繡眩暈了一下。
將世子和郡主送到宮外,錦繡步履沉重地回了自己屋子。
他後天就要回京。回京了,第一件事情便應該是回宮吧,似乎他每次都是這麼幹的。
回了宮,怎麼說也該向太后請安吧。這麼說來,我似乎還能有機會見到她,錦繡偷偷地想著。
不知爲什麼,錦繡總有一種說不出口的猜想。元恆爲何偏偏這時候回宮?數(shù)日後便是自己生日,敢說,他挑這個日子回宮,沒有存著一點兒私心?
錦繡望著黑咕隆東的屋頂,沒有光線,帳幔再漂亮也不過一文不值。夜色有時候跟無情的時光一樣殘忍。
這個“後天”,轉(zhuǎn)眼就來了。
錦繡早上在佛堂,差點兒因心神不寧弄斷了太后進的香。頓時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地告誡自己,夜深人靜的時候可以專注地胡思亂想;可萬物初生的清晨,必須專注地做好每一件差事。
終於強行將元恆拋諸腦後,認真地侍候了禮佛、打坐、誦經(jīng)等等,又陪著太后往小花園走了一圈,聽過了前來請安的靖安皇后言語溫柔的彙報,又去大殿侍候了太后抄經(jīng),
終於,一切停當,將太后還給福媽媽,錦繡自己樂得躲自己的“小狗窩”裡收拾東西順帶思考人生去了。
一直到午膳過後。錦繡早上起得比太后早得多,在宮女裡頭也是難得的。所以午後若有時間,倒喜歡睡一會兒,補足一天的精神。
可今天才要歇下,卻有個長相陌生的太監(jiān)來了長壽宮,問錦繡是誰,還強調(diào)一下,他要來找安錦繡。
錦繡倒抽一口氣,這算是問得巧呢,還是問得巧呢?
“我便是。”錦繡學著那陌生太監(jiān)的語調(diào),講得很熱鬧、卻又很冷靜。
“有位爺找您,請移尊駕跟著奴才前來。”
錦繡等變化已經(jīng)等了蠻久,等得辛苦死了。聽說有位爺找,頓覺生活要有一種撥雲(yún)見日的感覺。
她也是謹慎的,找來宛月,交代了去向,又讓宛月看守好門護。
小太監(jiān)果然不走尋找路,彎彎繞繞地,竟將皇宮繞了小半園,看到了泳泳對錦繡道:“錦繡姑娘,咱從西邊門禁出去便是西所,有人在那兒等你。”
錦繡也有些擔憂:“我是不是知道太得多了,我竟有點猜到那邊等我們的會是誰。”
小太監(jiān)笑道:“姑娘的猜測,想來也是極有根據(jù)的。”說完這些,小太監(jiān)只顧著趕緊趕路,卻不再與錦繡調(diào)笑。
西所對錦繡來說,真是再熟悉不過的地面,亦有著最深切的回憶。
西所空舍甚多,錦繡眼見著經(jīng)過了靜思堂,來到她往日與宣儀公主密談的屋子。
可小太監(jiān)帶她進去的,卻不是這屋,同是一個小院,今天去的那間更爲隱秘和簡陋。
錦繡一進屋子,小太監(jiān)轉(zhuǎn)身便出了門,並順手將門帶上。
只剩了錦繡一人,她一凜,這是要滅我的藉口?
屋子裡昏昏暗暗,錦繡乍一來到,尚有點不適應,瞇起眼睛。昏暗的屋子中央,站著一個瞧不見長相的高大的男人。
“是您嗎?”錦繡走上前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需仰望很多。
我已經(jīng)到他肩頭了。錦繡開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