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皇后以一貫的和藹道:“但說無妨。”
“德文糊塗,連日來給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添了許多煩憂,多虧了百香院的宮女錦繡,與德文日夜相伴,好言勸慰。德文覺得……與她甚是投契,想……”
話還沒說完,靖安皇后便道:“本宮明白了,姑娘間談得來,想多留幾日。沒問題,今兒將她帶回府去吧,本宮準了。”
德文郡主喜不自勝,正要開口謝恩,卻見靖安皇后又一臉寵愛道:“本宮當多大事兒呢,萬茂堂。”
“奴才在。”萬茂堂是鳳儀堂總管,靖安皇后身邊的大太監(jiān)。
“去給錦繡辦個腰牌,呆會兒跟郡主一同回府,後天等婚慶典禮結束,你再將她帶回宮吧。”
德文郡主頓時愣住,她是想將錦繡討了走啊,跟著她一起去世子府上啊。怎麼皇后的意思卻只是陪伴兩日便回宮……
“皇后娘娘……”她以爲皇后領會錯了,趕緊澄清。
靖安皇后卻拍著她的手背:“傻孩子,本宮只能幫你到這兒了。那邊的人選都另有安排,本宮便不插手了。”
原來皇后是明白她心思的,之所以打斷,只是不想讓她說出來。一旦說出來,再拒絕便難堪了。
德文郡主天性其實是順從的,偶爾逆反也是因爲長期的順從。在這一次超強的逆反之後,她善良敏感的天性再一次擡頭。她順從地體諒了皇后。
“德文任性了,謝皇后娘娘恩典。”
她是真心的,不情之請已是鼓足勇氣,雖未成功,但在出嫁前,能由錦繡陪伴,也是值得高興的事。
“你們且都退下,本宮要與錦繡說幾句話。”
衆(zhòng)人皆退到屋外候著,只留萬茂堂和皇后的貼身宮女素琴在一旁。
“錦繡,郡主要你跟著去王府送嫁,也是好事。”靖安皇后溫言,甚爲親切。
“奴婢聽候皇后娘娘差遣。”錦繡也挺高興,進宮整整兩年,都要忘記宮外是什麼模樣了。
當然,她也猜到,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皇后道:“看緊郡主。王府不比宮裡清靜,又在操辦婚事,只怕有些地方會疏漏,你過去便是要盯緊的,萬公公會在現(xiàn)場,有事可與他商量。”
“是。”錦繡點頭。
皇后又道:“莒國世子的此次聯(lián)姻,皇上極爲看重。有你去,本宮倒也放心些。等萬公公帶你回宮,別去沉香殿了,留在本宮身邊如何?”
錦繡腦子裡噹的一聲,無比清醒。
這就是靖安皇后,模樣無害,其實內心異常周密。她是早就想好了要將錦繡留在身邊,所以她才故意不讓德文郡主說話。
這聲“如何”,其實也不要問了,錦繡還敢說“不”麼?
“奴婢聽憑皇后娘娘安排。”
錦繡去王府,對皇后來講多了個耳目,可對錦繡自己來講,其實是多了一重危險。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機會,便這樣溜走。
郡主平安出嫁,固然是皆大歡喜,若有三長兩短,錦繡這回是真有可能被杖斃的。
雖然處境危險,錦繡還是因爲可以出宮而感到異常興奮。
一路上,她與德文郡主坐在同一輛馬車裡,從馬車上盪漾的簾布中望出去,連藍天都比宮裡的要自由,白雲(yún)都比宮裡的要奔放。
幸王夫婦出來迎接了德文郡主。
從郡主的不安上,錦繡看出,這樣的待遇在她的一生中少之又少。她的父親與她並不親密,對宮裡來的錦繡還算客氣。
而幸王妃,這位德文郡主不承認她是母親的女人,倒是顯得十分親密。但這親密很假,一看便知皆是表面文章。
“王爺跟我說,萬萬不能虧待了德文,春暉閣已經(jīng)收拾出來了,地方夠大,當送親之處,十分合適。德文便住春暉閣東屋吧,陽光好,亮堂堂的,可適合新嫁娘。”
“德文謝過父親和王妃。”
她就是這麼冷漠,就是這麼不懂事。不知爲何,只要一回到這個讓人喘不過氣的王府,德文的心就硬了。
一聲“王妃”,讓王妃稍稍愣了一下,有片刻的尷尬。可隨即又掩飾了過去,熱鬧地說道:“四個陪嫁的人選也定好了,宛兒呢,宛兒可有回來?”王妃開始四處找“自己人。”
宛兒自然是跟著一起回來了。不過她沒能擠進郡主的馬車,而是跟在馬車旁快步行進。這一趟路程不遠,走得她腳底生泡,眼冒金星。一聽王妃有請,“金星尚未退去”便出場:“奴婢在。”
“讓這個宮裡來的……呃……”王妃卡殼了。
“錦繡……”德文提醒。
“對,錦繡。”王妃經(jīng)過提示,終於“一下子”說出了錦繡的名字,“,宛兒將錦繡姑娘安頓到萬公公他們一起,好生款待著,都是宮裡來的貴客。”
“王妃,錦繡跟著我。”德文郡主說得輕聲而堅定。
“嗯?”王妃沒有料到自己的安排被輕易打破,而且是當著衆(zhòng)人的面,一點面子都不給,頓時又一層尷尬浮上。
“王妃給我選的四個陪嫁,請另擇居室,我近日在宮裡習慣了讓錦繡伺候,好不容易每夜有了個安穩(wěn)覺睡,便多享受幾日吧。還請王妃體諒。”
得,這要不答應,都成不體諒了。
幸王妃是得了信的,知道郡主要帶一個宮女回來,也聽說宮女有些門道。只是一聽十二歲,還是輕視地笑了一聲。
“也別再麻煩了。春暉閣那麼大地方,別說四個陪嫁,便是四十個還會住不下麼。”幸王妃雖是中年,笑得卻蠻好看,“讓錦繡在你屋裡伺候,陪嫁在外屋照應著吧。”
郡主沒有再拒絕,跟著衆(zhòng)人來到了春暉閣。
春暉閣大殿裡,數(shù)十隻木箱子放得整整齊齊,上面扎著大紅的綢子。
這是德文郡主的嫁妝。後天,這些嫁妝將一擔又一擔,由挑夫們擡著,綿延得不見盡頭。
這是幸王府接到賜婚的旨意後,立即著手準備的。不得不說,是一番很大的工程,幸王夫婦能在短時期內將嫁妝辦齊,而且辦得毫不羞澀,這是很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