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女人顯然也急了,但是,她並沒有慌。
她的臉上呈現出一股類似於破釜沉舟的表情,所以讓她看起來有些兇狠,緊抿著的嘴脣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緒,很顯然,劉雨哲的話,讓她感到出乎意料的同時,又有幾分惱怒。
果然,她拿起之前取下的眼鏡,把鏡腿捏在手裡,還不解氣似的,又把它砸向擋風玻璃。
“大小姐,你行行好,玻璃壞掉了,又是一筆錢。而且,我老婆問起來,我連撒謊都不知道怎麼撒,女人天生就會甄別真話還是謊話。”
劉雨哲急忙伸手,用手抹了抹玻璃,確定沒有留下劃痕,這才放下心來。
女人冷笑一聲:“姓虞的女人給你的錢,足夠你換輛更好的車子了,你現在和我哭窮有意義嗎?我又不會問你借錢,你怕什麼?”
他頓時有些狼狽,不由得拍了拍額頭。
一見他這樣,她也坐直身體,繫好安全帶,低下頭,邊扣好邊說道:“開玩笑的,我一直很感謝你,其實你也不用對我有什麼愧疚之情,我不能生這件事,本來和你沒什麼關係,你犯不上質疑自己的專業能力,當時的情況,就算再換十個醫生,結果和現在也沒有區別?!?
劉雨哲摘下眼鏡,揉了揉雙眼,重新又把眼鏡戴上。
他無奈地嘆息一聲,伏在方向盤上,不說話了。
有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個大好青年,單位裡最爲年輕的骨幹醫生,怎麼就會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條歧路上,而且一去不回頭了。
刁冉冉當年的流|產手術,是劉雨哲做的。不過,由於清宮手術做得不是很乾淨,術後她一直出|血,前前後後,斷斷續續,足足流了一個月的血。再後來,他給她重新做了檢查,發現她的子|宮壁相比於正常女人薄了近三分之二,而且內部還有炎癥未愈,因爲當時處理得不夠好,導致她以後都不能生育了。
其實,也說不上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並不是醫療事故,不過,一向要求盡善盡美的劉雨哲還是背上了前所未有的重大的心理包袱,總覺得是自己的醫術不精,才害了她。
出院之後,刁冉冉並沒有如期回醫院去做複檢,劉雨哲等了又等,也沒有等到她,讓護士給她電話,她也不理會。
就在他幾乎以爲,自己和這個特殊的病人永久地斷了聯繫的時候,某一天,她竟然主動找上門來。而她來找他的真實目的,卻令劉雨哲大吃一驚……
他永遠也想不到,她要做的事情,和虞幼薇要做的,幾乎是如出一轍。
雖然,在本質上很不相同,但是,無論是過程還是結果,都讓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現在說這些話,已經沒有意義了……我拿了她的錢,如果不替她做事,她會把一切都捅出去的!何況,你現在根本沒法在中海露面!”
劉雨哲有些激動,鏡片後面的一雙眼,閃爍著狂躁的光芒。
女人嗤笑一聲,目不斜視,平靜地說道:“捅出去?你讓她捅一個試試,別人我不知道,戰行川第一個就會不饒她!要不是她,事情也不會兜這麼大的圈子!繞來繞去,倒是給我添了那麼多的麻煩!”
說罷,她頓時有些煩躁起來,朝劉雨哲伸出一隻手。
“幹嘛?”
劉雨哲有些不解。
“給我支菸?!?
他擰起眉頭,厲聲道:“你不是想生嗎?你見哪個想生孩子的女人還抽菸?我沒有,我也不抽菸!”
她大怒,喝道:“你管我做什麼?我能不能生又不是你能決定的!再說了,她都生了,還用我生什麼?她的就是我的!我可以把那孩子當成我親生的!我可是孩子的親姨!除了差一道肚皮,我和孩子也是最最親的!”
聽她這麼一說,劉雨哲也沒轍了,在手邊的儲物箱裡摸索了一陣,拿出煙和打火機,一起遞到她的手上。
點上煙,她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她幽幽說道:“我想好了,舊身份我不稀罕,我不要了,反正刁家也破敗了,早就沒有了以前的風光?!?
劉雨哲一凜,反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叫你不要了?”
女人笑笑,伸手從隨身帶著的包裡拿出一本護照,丟給他。
“自己去看,我找了中東一家中介公司給我做的假身份,絕對安全可靠,全世界哪裡都能去,要不然你以爲我能隨便飛來飛去?”
劉雨哲打開護照,看了兩眼,倒吸一口涼氣。
證件照的確是她本人不假,至於姓名,則改成了喬瑞秋,英文名也變成了Rachel Chiao,其他各欄信息同樣也都是僞造的,包括生日、身份證號、出生地之類的。
見他露出吃驚的神色,女人一把搶過去,重新收好,咯咯笑道:“在所有你能想到的系統裡,她纔是刁冉冉,而我是喬瑞秋。我們不認識,也沒任何關係。從今以後,我跟‘刁冉冉’這三個字沒關係,請稱呼我爲喬小姐。”
劉雨哲揩去額頭上的汗,覺得這一次真是玩大了。
如果不是他太貪心,既想要做一個仁心仁術的好醫生,又想要有大筆的錢讓妻子兒子過上好日子,以爲自己能夠左右逢源,兩邊得利,也不至於走到了現在這種進退維谷的境地。
“你沒有必要覺得爲難,反正,他們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把孩子給我,我保證你什麼事情都沒有。到時候,讓他們去狗咬狗一嘴毛好了!無論如何,你對我有恩,我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看出了劉雨哲的糾結,女人輕聲勸道,不停地寬慰著他。
他當初沒有給她清理好子|宮,算是他的過錯,如果不是她沒有把事情鬧大,自己現在早就不能繼續做醫生了。這是他欠她的,他欠了她一個孩子。更何況,孩子還是她的親妹妹所生,對她來說,也不比親的差。
“孩子要是言訥的就好了……這是我唯一的一塊心病?!?
煙霧繚繞中,她瞇著眼睛,一臉憂傷地說道。
劉雨哲對整件事雖然知道的不多,不過也知道她當初掉的孩子是喬言訥的,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耿耿於懷。想了想,他試探道:“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們姐妹兩個坐下來談一談,她貢獻出一些卵|子,你們還是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的……”
她搖頭,舔舔嘴脣,倔強地開口道:“我這輩子欠過誰的人情嗎?搶來的就是我的,要來的是別人給我的,兩者大不一樣?!?
被她這種強盜邏輯給噎得說不出話來,劉雨哲搖搖頭,發動車子,問她去哪兒。
“隨便找家酒店,我餓死了,飛機餐難吃得不行。到了餐廳,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說?!?
她一向任性,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劉雨哲也知道她的脾氣,想了想,把車先開出機場,前往附近的一家高級酒店。
吃飯的時候,劉雨哲告訴她:“虞幼薇等不及了,她說,她會找一個機會,讓孩子提前出生。我覺得,這太缺德了,冉冉,你怎麼看?”
正在夾菜的女人頓時板起臉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低聲吼道:“我說過了,叫我喬瑞秋小姐,以後你要是再叫錯,就別聯繫我了!”
他只好改口:“是是是,喬小姐。”
她拿起紙巾擦了擦嘴,沉吟了一會兒,依舊冷靜:“早產的話,大人孩子的安危,能保證嗎?其實,說句老實話,我也不想等了,你看看刁家現在都成什麼樣了?要是可以,我也希望馬上帶著孩子離開這裡?!?
劉雨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想了想,一肚子的問題在不停地叫囂,他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的話特別多似的,忍都忍不住。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想要你妹妹和妹|夫的孩子,她怎麼辦?她要是醒過來以後,發現孩子沒了,會瘋的!”
她瞟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你現在想這些,不是有點兒太晚了嗎?她和我不一樣,她能生,是戰行川和你一起聯手騙她不能生的。她隨時隨地,想生就生,以後還會有孩子的。再說,如果以後戰行川和她過不下去了,那孩子她也爭奪不到撫養權,說不定想要見一面都難,結果不還是一樣嗎?還不如讓孩子一出生和我去國外生活,環境比國內好多了,你不也是拼命想要把兒子送去國外讀書嗎?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聽她這麼一說,劉雨哲也不說話了。
他只是一個讀了十年醫的醫生,想要晉升,想要職稱,想要家人過上好一些的生活。至於這些複雜的豪門恩怨,男女關係,他不懂,也不想懂。
然而,他卻無意間捲入了一個又一個的驚天陰謀之中。
劉雨哲唯一希望的就是,等孩子生出來之後,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能夠平復下來,各歸其位,不再混亂……
“那好吧。還有,我老婆孩子出國的事情……”
他唯恐這件事會出現紕漏,所以憂心忡忡地問道。
“放心,既然你這麼信任我,那我也不拖沓了,這幾天我就全都辦好,讓他們先走。事情一結束,你就辭職,過去找他們,學校和導師我都幫你聯繫好了,獎學金是最高等級的?!?
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十分有把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