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的心意相通,令律擎寰早在律擎宇沒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就隱約猜到了。只是,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親弟弟竟然會如此步步緊逼。
戰行川逼他做選擇的時候,他怨恨,可當這個人換成了律擎宇,他發現自己卻怎麼都怨恨不起來。
“擎宇,別說糊塗話。”
沉默了幾秒鐘,律擎寰艱難地開口說道,希望他只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不料,律擎宇的表情卻比任何時候都認真,他按著眉心,靠在牀邊,呼出一口帶著酒精味道的氣息,冷笑一聲:“放心吧,我和顏一菲見面之後,什麼也沒做。你知道的,她是艾滋病毒攜帶者,就算我們真的情難自已,也不可能怎麼樣。我也不是聖人,看得見吃不到畢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在此之前,律擎寰一直擔心著,也許律擎宇會受不住誘|惑,和那個姓顏的女人做出什麼,沾染上病毒。可是,這種話畢竟說不出口,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問。
沒想到,律擎宇自己主動說了。
“我是爲你好,擎宇,別說是她這種經歷特殊的人,就算是普通人,十年沒有聯繫,忽然間找上來,你都不能太過掉以輕心!多少人打著老同學老同事的旗號,以敘舊爲名義,以一起發財爲動力,掏空你的錢包?更不要說,你現在是公衆人物,如果她想要敲詐勒索,後果不堪設想!”
律擎寰冷靜下來,暫時將他剛纔說的話進行選擇性遺忘,繼續勸說著律擎宇,千萬不要對顏一菲產生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男人總是這樣,對於前女友,甚至連前女友都不算,哪怕只是有了好感的異性,都會產生出一種超人一般的救贖心理。這種心理,對於那些多年後事業有成的男人來說,尤甚。一見到這些女人過得不好,他們往往會滋生出奇異的同情心,恨不能通過某些途徑,來證明自己現在過上了好生活,讓她們明白,當初沒有選擇自己是瞎了眼。
律擎宇雖然不需要去證明什麼,可面對著已經墮|落到了另一個世界的顏一菲,他還是難捨心頭的愧疚之情。
“她不會敲詐勒索我的。她說,其實她早就知道我了,畢竟這幾年我那麼紅,人也沒怎麼變,連名字都是同一個。假如她真的想要拿過去的事情得到一些好處,實在沒有必要等上這麼久。”
對於律擎寰的擔心,律擎宇感到深深的不以爲然。
雖然已經嫁爲人婦,也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但顏一菲和小時候相比,變化不大。她是個身材纖瘦,皮膚白皙的漂亮女人,早些年她被逼著吸毒,後來那羣人發現了她在待人接物方面做得不錯,於是便試探著讓她經手一些小數額的毒品交易,一直到如今。
“就不可能是放長線,釣大魚嗎?”
看著律擎宇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律擎寰忍不住氣結,失聲喊道。
瞇起眼睛,律擎宇看著一臉怒容的哥哥,反問道:“你就這麼希望我被人騙嗎?就算是她騙我,我也認了,畢竟我欠她的!而你呢,你不也是爲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心甘情願地變成一個大傻子嗎?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戰行川故意讓你把她帶走,就是爲了讓我幫他轉移視線!擎寰,既然我都沒有因爲你的選擇而對你感到失望,你又憑什麼來一再指責我?”
一連串的問話,令律擎寰愣在當場,一時間說不上來反駁的話語。
“怎麼樣,我的要求你答應嗎?”
看著他失語的樣子,律擎宇忍不住追問道。
律擎寰一下子清醒過來,皺緊眉頭,想也不想地說道:“不可能。”
這三個字,成爲了他們當天對話的休止符。
而現在,結束了和戰行川的對話以後,律擎寰不僅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更加困惑:如果不是戰行川,那麼,究竟誰纔是幕後的那隻看不見的手……
一見到戰行川獨自從天臺出來,孔妙妙急忙結束了容謙的通話,她放下手機,迎了過來。
看見他下巴上的一大塊青腫,她頓時懵了,緊接著,孔妙妙馬上反應過來,這兩個男人剛纔居然動手了!
她不禁爲戰行川心疼起來,憤然開口:“你怎麼能讓他打你?你有沒有還手?對了,你的腿……”
孔妙妙想起來,假如他的腿沒有受傷,戰行川絕對不會讓別人佔了上風。可他現在的情況,顯然也佔不到律擎寰的什麼便宜,還很有可能吃虧。
“沒事,走吧。”
戰行川一向要面子,自然不可能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兩人離開,司機已經提前在酒店的門口等著。
“去醫院。”
坐穩之後,戰行川輕聲開口。
孔妙妙看了一眼時間:“這麼晚了……不能明天再去嗎?”
她倒不是怕晚,而是擔心他到了醫院,又會和冉習習發生不愉快。這兩個人一定是前世的冤家,本來都不是什麼不好相處的人,偏偏只要一遇到對方,就會火星撞地球,攔也攔不住。
“還算順路,之後去看睿睿。”
戰行川閉上眼睛,語氣十分堅決。
見狀,孔妙妙和司機都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按照他說的去辦。
哪知道,一出電梯,他們就看見了病房外的走廊上,站著一個穿著一身西裝的年輕男人。
孔妙妙打量了那男人幾眼,似乎在哪裡見過,但她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對方也見到了他們,臉色微變,但還是快步走了過來。
“戰先生,孔小姐,兩位晚上好。”
下車之後,戰行川已經坐在了輪椅上,他連眼皮也沒有擡一下,根本不在乎這個男人是誰。
聞言,孔妙妙只好跟他打了招呼,遲疑地問道:“你是……”
“我是喬先生的助理,叫我威廉就好了。喬先生剛下班,特地來醫院看冉小姐,讓我在外面等著。這麼巧,戰先生也是來探望冉小姐的嗎?”
威廉微笑著,自認爲滴水不漏地回答著孔妙妙的問話。
不過,他的話好像得罪了戰行川,只見他緩慢地擡起頭來,看向威廉,聲音冷酷:“跟你又有什麼關係?讓開,別擋著我的路。”
大概是被他的語氣給嚇了一跳,威廉情不自禁地退開兩步,讓出足夠輪椅通行的空間來。
孔妙妙在心中無聲地嘆氣,看來,這個叫威廉的助理顯然是觸到了戰行川的黴頭,他平時很少會這麼頤指氣使。
原本,戰行川並不打算走進病房,但此刻,他因爲喬思捷的到來而生出滿心的怒火,以及妒火,他反而覺得,自己非進去不可。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前去捉姦的丈夫一樣。
他連門也沒敲,直接推開,幸好孔妙妙反應及時,在房門上敲了幾下,算是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不過,戰行川顯然想得太多,以冉習習目前連翻身都吃力的狀況,她又怎麼可能在病房裡和別的男人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
“呃……我們來看看你,習習。”
看得出,喬思捷和冉習習被他們兩個人突如其來的進門嚇了一跳,齊齊朝這邊看來。見狀,孔妙妙只好硬著頭皮,尷尬地主動解釋道。
她在心裡忍不住將戰行川罵了好幾遍,他倒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來做善後工作的卻只能是苦命的自己。
也許,這就是老闆和下屬的區別吧,孔妙妙默默地哀嚎著。
“原來是戰先生和孔小姐。”
喬思捷站起來,微微一欠身,算是打過了招呼。
他身旁的那張小桌上,擺著一個造型精美的花瓶,裡面插著一大束潔白的百合,清新淡雅。
花瓶和花,都是喬思捷帶來的。
他在公司忙了一天,整個人猶如陀螺一樣,一刻也不停。稍後,從這裡離開以後,喬思捷還是要回公司加班,他是專門擠出來一個小時的時間,來這裡看冉習習的。
一見到喬思捷,冉習習也很驚訝,因爲他今天上午已經來過了,她沒有想到,他晚上還會再來。
雖然意外,可是,一見到他,她的心裡忽然就安穩了許多,好像一整天的躁動不安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撫平,心情一下子就沉靜起來。
她用了一天的時間,去反覆咀嚼喬思捷對自己所說的話。
最後,冉習習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後悔答應他的求婚,雖然並不覺得幸福,但也不覺得不幸,她甚至沒有太多的感覺,就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或許,在她看來,喬思捷和律擎寰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沒有後者那麼強烈的侵略性,對她也沒有那麼瘋狂的佔有慾。
湊合過日子。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腦子裡甚至閃過這五個字。
她很不甘心,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變成了這種俗不可耐的女人,完全不符合她對自己的預期。
轉念一想,冉習習還是恍然大悟,她其實只是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這個家裡,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平凡卻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