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娜的話把費恩問得一懵。
年輕的圣武士瞪大眼睛看著面前這個一臉焦急的小女孩,心想:喂喂,你在瞎理解什么?我什么時候說不要你了?
他盯著小女孩有些濕潤的眼角瞧了半晌,抬起頭看了看旁邊的卡繆紗和阿羅約,心里大致想到了自己剛才那句話里的歧義,于是只好又把視線放下來對面前的小女孩說:“聽好了,緹娜,我不趕你走,但我也不是你的主人。”
“可是……”
“沒什么好可是的。記好了,我的名字是費恩,你不用叫我主人,叫我的名字就是對我最大的尊重。”
“尊…重?”半妖精小女孩呆滯一下,喃喃地從嘴里念出這個對她來說陌生的詞匯。
“對,尊重。”圣武士青年鄭重地點一下頭,“我們是平等的,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想想看,你會管自己的朋友叫主人嗎?”
“那……費,費恩哥哥。”她眨了眨眼睛,像是領會到什么,又卑怯地抬起目光說道,“謝謝你把我買走,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請問你需要我為你做點什么嗎?”
“我——”
圣武士青年無語,隨后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
在游戲的歷史上,紫羅琳王國的先君阿特瑞克國王曾說過,征服一片土地很難,但試圖毀滅一個團體卻相對容易,因為征服不僅僅要你的敵人屈服,還要讓屈服于你的人贊成你的理念,并認同你的文化。
而毀滅,則只需要給屈服者戴上一副結實的精神鐐銬,那些卑賤的奴隸大概就會永遠忘記他們曾今竟然還筆直地挺起過腰桿。
費恩回憶起自己上一世曾對廢除奴隸制度所做出的努力,心想那幫人販子對奴隸長期以來潛移默化的心理暗示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頓時吸進一口氣咧了咧嘴角,最終決定做出一點表面上的妥協對緹娜回答:“好吧,我現在需要你記住一件事。從今天起,你把以前那些人教給你的東西忘掉,能做到嗎?”
“應該…能吧。”緹娜抿了抿嘴唇,點一下頭,“然后呢,費恩哥哥?”
“然后給我記牢。”他沉下目光盯住那對漂亮的雪藍色雙眸,“貴族是人,平民是人,奴隸是人,你也是…啊不對,你是半妖精……但意思就是那樣。我們的生命都是生命女神莉芙賜予的,在生命的基礎上,我們生而平等,不存在任何天生的高低貴賤,能記住嗎?”
“嗯,能記住。”緹娜認真聽完,再點頭。
“那把最后一句話復述一遍。”費恩看著她要求道,“現在。”
“我們的生命都是生命女神莉芙賜予的,在生命的基礎上,我們生而平等,不存在任何天生的高低貴賤。”
“很好。”
看著這名總算稍微能懂自己一點意思的小女孩,費恩欣慰地笑了笑,隨后聽見篝火堆旁的帳篷里傳出一陣聲響,頓時往那邊轉過頭,發現精靈少女已經換好衣服弓著腰從那里面鉆了出來。
“艾莉婭?”他出聲招呼道。
“費恩,莉莉絲醒了。”散著一頭金發的精靈少女站起身子兩三小步跑過來,馬上把這個消息向朝她看過來的圣武士青年匯報道,“快去看看她吧,她的精神好像有點……”
“有點不正常?”費恩馬上警覺起來,“是不是像受了某種刺激?”
“嗯……”艾莉婭看著費恩,抿著嘴點了點頭,“總之快去看看吧,她——”
“不用了。”
精靈少女話剛說到一半,年輕人們熟悉的聲音頓時從剛剛掩下擋布的帳篷里傳出來。
眾人的視線紛紛轉向那邊,隨后看見黑發的術士少女伸手撩開帳篷的擋布,跟在艾莉婭的身后從帳篷里鉆出身來,漆黑色的雙眸久違地重新拉開了眼簾。
莉莉絲臉上的表情和往常一樣平靜,剛剛說話的聲音也很輕,依舊沒什么情感起.伏的語調。
黑發的術士少女從帳篷里走出來,深不見底的雙瞳環顧一下周圍后很快鎖定在年輕的圣武士身上,然后面無表情地朝后者一步步走過去說道:“費恩,筆記。”
“筆記?”年輕的圣武士注視向她。
“格倫斯的筆記。”術士少女似乎以為費恩沒聽懂,于是稍加注釋一下。
眾人的視線又從莉莉絲的身上轉向費恩。
費恩注視著莉莉絲的眼睛,過去的幾次相處使他猜到了后者的想法,隨后從帶在身上的虛空口袋里取出那卷早已經起皺的羊皮紙。
他把那卷由格倫斯抄錄上巴別語文字的羊皮紙遞給莉莉絲,莉莉絲接過羊皮紙,蹲下來把紙張放在湖畔的草地上鋪開。
包括緹娜在內,眾人好奇地從周圍湊上來。莉莉絲毫無波瀾的雙瞳盯著那卷紙沉默過大約兩三秒鐘的時間,然后伸出雙手捻住那張紙的一邊,往兩個相反的方向輕輕用力將其撕開一個小角。
“喂,這好好的紙,你撕它干嘛?”雷蒙站在一旁彎下腰,看著莉莉絲手里的動作一臉不解。
莉莉絲沒有理會他。
費恩明白術士少女或許有自己的想法,隨后沖雷蒙遞過去一個眼神,并將食指放在嘴前示意未來的劍圣先保持安靜。
術士少女的工作就這樣在眾人的關注下不緊不慢地進行著。
很快,費恩、卡繆紗、阿羅約和艾莉婭依次注意到她并不是在胡亂撕扯手里那張羊皮紙,而是沿著上面那些字符占據的面積的邊緣,沿著無數條無形的邊緣線將那些文字用一個比較笨的方法裁剪下來。
時間大約又過去了兩三分鐘,完整的羊皮紙終于被醒來的術士少女撕裁成了幾十多塊各寫有一個字符的方紙片。莉莉絲把這些紙片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面上,費恩怕湖畔邊的晚風把這些零零碎碎的紙片吹散而干脆讓眾人一起圍在篝火邊坐下來。
年輕人們圍坐在一起,黑發的少女將她擺在草地上的字符紙片以一種新的順序輕聲試讀一遍,費恩判斷出她正在進行新一輪的翻譯工作,于是耐心等到她嘴唇合上后出聲問:“這是巴別語的另一種解讀方式?”
“嗯。”莉莉絲抬起頭,答應一聲。
巴別語是一種象形文字,這些獨立的字符就像矮人氏族的符文,每一個都各自帶有一個單獨的含義。
莉莉絲剛才把這些獨立的巴別語字符從格倫斯用來抄錄下落備份的羊皮紙上拆下來,然后按照一個新的順序把它們重新組合在一起,這種破解加密信息的方法有點像費恩前世所知的活字印刷術。
術士少女照著醒來后恢復的記憶重組了這些文字的排列順序,試讀一遍后覺得應該沒有問題,于是看著圣武士青年的眼睛,接下來詢問:“費恩,要我翻譯它們嗎?”
費恩推測莉莉絲一定又從重新組合排列的巴別語文字中得到了新的情報。他腦袋里想了想,剛準備回答朝他看過來的術士少女,這時突然感覺有人在自己身邊輕輕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年輕的圣武士轉過腦袋,發現坐在自己身旁的精靈少女對他擠了擠眉毛,緊接著又在他眼前把視線瞥向另一邊的黑暗精靈少女,眼神里充滿防范和戒備。
他馬上讀懂了艾莉婭的眼神。
“卡繆紗是外人。”——她眼神里是這么說道的。
費恩側過頭重新打量一眼坐在他另一旁的黑暗精靈少女,卡繆紗感覺有人在看她,隨后側過眼珠瞥了費恩和艾莉婭一眼,又把視線撤回去,仿佛并不在意,但也不打算回避。
年輕的圣武士回過頭重新考慮一下。
半晌過后,他在心里做好決定,隨后沒有刻意讓卡繆紗暫時離開,而是就這么直接對莉莉絲開口說:“翻譯吧。和上次一樣,譯成通用語。”
“嗯。”莉莉絲答應一聲,然后把頭又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