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門重新打開的時候,凌月只覺得恍如隔世,就在她想快步入內去查看紀芷湮的安好時,誰知卻被紀昀晟給攔下道:“凌月姑娘,娘娘此刻已睡下,怕是不宜進去打擾她。”
凌月便收回了腳步,猶豫了一下,才望著他道:“相爺,若您不著急出宮的話,可否移步到一旁?我有些事想與您商量。”
紀昀晟不置可否,卻隨著她一齊到了僻靜之處,眉目間滿是風霜之色,淡淡道:“此處四下無人,有什么話,凌月姑娘不妨直言。”
凌月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緩緩屈膝向著紀昀晟跪下道:“求相爺救小師妹一命。”
紀昀晟嚇了一跳,連忙扶她起來,問道:“凌月姑娘,你這是做什么?有話好好說便是,何須對本相行此大禮?芷湮是本相的女兒,她若有事,本相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于是凌月便原原本本地將這段時日以來的事全部告訴了紀昀晟,最后泣淚道:“小師妹自打被皇上傷了心之后,便是一副萬念俱灰的神情,任誰來勸也沒有用。此刻好容易發現她有了身孕,這才激起了她的求生意念。凌月斗膽,求相爺大發慈悲,千萬不要奪去小師妹腹中的孩兒,凌月代小師妹謝謝您了。”
紀昀晟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握緊,想著這段時日以來自己的女兒竟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受到了這樣多的折磨苦楚,心中對延陵澈的恨意一時達到了極點。他恨得雙目赤紅,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強自壓制住,對著凌月和緩道:“你且放心,芷湮的事,便是本相的事,本相絕不會坐視不理的。而相信在與本相一番長談后,她斷不會再如從前那般糊涂地尋死覓活。只是眼下芷湮的身子狀況實在不容樂觀,只怕以后很長一段時日都需要人好生照顧,還得辛苦凌月姑娘你了。至于外間的事,本相自會解決,你們只管放寬心。”
得了他的一番保證,凌月便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躬身道:“如此,便是最好不過的了。”
原以為說完了這些話后,紀昀晟定要轉身離去,誰知他卻對著凌月說了一句:“凌月姑娘,本相有些話想親自囑咐云意,可否勞煩你去將她喚來?”
凌月爽快地答應下來,不多時,云意便出現在了紀昀晟的面前。
“相爺,您喚奴婢來有什么事?”
紀昀晟負手背對著她,光是背影,便透著一股深重的殺氣,語氣卻是極輕淡的。
“云意,芷湮懷孕的消息,你事先可知道?”
這個消息,目前得知的不過紀芷湮父女和凌月三人,云意自是還沒來得及知道的。她當下高興道:“啊,小姐懷孕了么?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紀昀晟緩緩轉過身來,眸光幽沉不見底,揚唇笑了笑,語氣卻極森寒:“哦,你覺得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光是這樣奇異的笑容,便足教人不寒而栗了。
云意恍惚間似想起了些什么,口齒便變得有些遲疑起來:“相……相爺。”
彼時,是小姐快入宮的時候。相爺鄭重地命人喊她到了跟前,語氣凝重地吩咐她,若將來有一日小姐懷有孩子,一定不能讓她生下來,必須除去。她不明白相爺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吩咐,然而自小受著紀家蔭庇的她卻知道,相爺的吩咐是不能拒絕的,便答應了下來。沒成想,將來竟真有這樣的一日。若要她違心去傷害小姐腹中的孩子,她實在是下不去手啊。
紀昀晟淡淡地望著她,輕哼一聲道:“云意,難不成本相囑咐過你的話,你都給忘了?”
云意立時跪下,忐忑道:“奴婢不敢忘,只是,只是……小姐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孩子,奴婢實在不忍心……”
“這個孩子斷不能留下!”紀昀晟說得又快又狠,半分回旋的余地也沒有留下。
說罷,他冷冷睨了云意一眼,道:“此事便交給你了。記著,尋著一個合適的時機,將這包東西下在小姐的飲食里。”
衣袖拂動間,只見一個小紙包落在了云意的面前,近在咫尺,卻如燙手山芋般教人不敢拾起。
見她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紀昀晟眸光漸冷凝下來,不悅道:“怎么,你是打算違背本相的意思么?”
云意顫巍巍地抬起頭來,眸子里噙滿淚水,哽咽道:“相爺的命令,奴婢萬萬不敢違背。只是小姐對奴婢恩重如山,要奴婢去謀害她腹中的骨肉,奴婢實在是不忍心哪。”
許是見她對紀芷湮一片赤誠的份上,紀昀晟略緩和了怒容,擺手示
意她起身,緩緩才道:“云意,有些事本相原不想對人言,只是此刻事關重大,本相不得不將此事囑咐于你。你是否能守口如瓶,不對第三人吐露半字?”
云意眸色迷惘地望著他,點了點頭。
紀昀晟負手望向遠處,彷佛是想穿透這層層巍峨的宮墻,去到那遙遠而未知的地方去,語氣輕淡:“因了生母身份的關系,芷湮她的體質極特殊,這一生原是絕對不能嫁人的,更別提孕育孩子了。因為,孩子的降生,于她便是一道催命符。若這個孩子真的生下來,只怕芷湮便活不成了。若非如此,芷湮的娘親也不會早早辭世。本相這么說,你可都明白了?”
聽到這里,云意已是淚流滿面,她凄聲道:“小姐,小姐她真的是太可憐了。”
這一生注定沒有親娘陪在身邊長大,而自己長大了之后,更是不能嫁人,生下自己的孩子。如此凄慘的一生,實在令人同情。
而直到這一刻,云意才能明白紀昀晟的用心良苦。孩子固然是無辜的,但她和紀昀晟一樣,都不愿為了一個孩子,而失去這個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幾乎是在同時,她的心里便有了決定。
“可是相爺,既然您是一心為了小姐好,為何不將此事告知小姐呢?”
紀昀晟微微一笑,眸底閃現著深沉的光芒,“因為,本相要將此事嫁禍到皇上的身上去。若非如此,只怕不能徹底斷絕了芷湮和他的愛恨糾葛。”
云意驚得瞠目結舌,“啊,嫁禍,嫁禍到皇上的身上去?”
紀昀晟嘴角的笑意漸深,玩味道:“不錯,就是要嫁禍到皇上的身上去。一會兒,本相便會去面見皇上,將芷湮有孕一事告知。此舉一來可解了未央宮眼下之困局,二來可引得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蠢蠢欲動。與其等著別人來動手,不如咱們先下手為強。以前些時日皇上的表現,芷湮第一個疑心的便是他,而絕不會是她身邊最信任的侍婢。”
一粒忘情丹,未必就能令紀芷湮和延陵澈徹底斷情反目,但如果再加上一個孩子的分量,想必就足夠了。
而云意聽了這番話,呆怔當場,她萬萬沒有想到平日里看著最是溫和沉穩的紀昀晟,竟藏有如此深沉的心計城府,委實令人毛骨悚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