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天看見皇帝儀仗遠遠而來時,幾乎要以爲是自己看錯了。然而此刻小太監(jiān)們的高唱卻告訴了他,這一切並不是幻覺,而是真的。
或者,自打紀昀晟入宮覲見皇后的那一刻開始,謝天心中便隱隱生出了一絲預感,覺著接下來會發(fā)生些什麼不平靜的事情。而此刻,延陵澈的到來終於將他心中的疑惑推到了一個頂點。
只見得以謝天爲首的羽林軍齊齊按劍下跪道:“卑職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延陵澈擺手,很是隨意道:“都起來罷。”轉(zhuǎn)首目光落在謝天身上,淡淡道,“謝天。”
謝天連忙道:“皇上,卑職在。”
“從即刻起,你們不必再看守未央宮了,而皇后也將可以自由出入,誰都不得阻攔。”
言下之意,便是未央宮封宮的禁令已經(jīng)解除了。
謝天很快明白過來,退到一旁道:“是,卑職明白,即刻便帶著羽林軍撤離此處。”
延陵澈原已向前走了幾步,此刻卻轉(zhuǎn)過身來道:“那倒不必。眼下皇后懷有身孕,一切都須多加小心,未央宮的守衛(wèi)非但不能撤離,還須得愈發(fā)謹慎。你辦事向來穩(wěn)妥,此事朕便還是交給你來辦。”
聽到皇后有孕的消息後,謝天的眼皮子略跳了跳,總算是明白了今兒延陵澈爲何會突然前來,當下恭敬道:“是,卑職遵命。”
延陵澈彷佛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帶著人一路浩浩蕩蕩地入宮去。
待他走後,謝天緩緩站起身來,眸光若有所思。他方纔敏銳地捕捉到,今兒陪伴在延陵澈身邊的竟是個眼生的小太監(jiān),而不是素來最得聖意的蘇喜。想來,這其中定還發(fā)生了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秘事。想著日後他要負責未央宮的一干守衛(wèi)事宜,可前一陣自己的表現(xiàn)卻無疑是將皇后給得罪了個徹底,心裡便又是一陣發(fā)愁。
皇上,可真是接二連三地扔了兩個好差事給自己啊。
一聲長嘆之後,他便轉(zhuǎn)身望向自己的下屬,小心地點醒了幾句
。大意便是從今往後可得愈發(fā)尊敬皇后,用心當差,千萬不可行差踏錯,教人前仇舊恨一併給料理了。
按著規(guī)矩,皇帝駕臨,事先是會有宮人先去宮中通報的。只是今兒延陵澈心事複雜,又或許是有些心虛歉疚,便教人不許前去遞話,而是獨自一人悄悄前去。
一路上未央宮的宮人見了他來,皆是一愣,而後便陰沉著臉,草草行了一禮後便打算轉(zhuǎn)身而去。
若非是延陵澈好聲好氣地喊住了她們問話,只怕她們還未必肯搭理他。想來,是之前蘇喜在湯藥中下毒一事令她們對他皆有了誤解,是以纔會對他這般的不待見。
延陵澈念及自身也有錯,便對未央宮的宮人們格外寬容了些,溫和道:“你們主子此刻人在哪裡?”
被喊住的是未央宮負責掃灑庭院的宮女,名喚如心與和如萍,見了延陵澈問話,她們的眸光略動了動,才答:“今兒紀相來過之後,娘娘似乎有些累了,此刻正在西暖閣中歇息呢。皇上來找娘娘,可是有什麼事麼?”
延陵澈被這話問得極窘,俊顏微微泛紅,口齒凌亂道:“呃,朕聽聞皇后近來身子不適,特來看看。”
他原是好意,只是這話落在如心和如萍耳中卻成了另一番意味,覺著他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分明是不懷好意而來。
好在延陵澈倒也不曾留心她們的神色異樣,問清了紀芷湮的所在後,便徑自轉(zhuǎn)身尋去了。
如心和如萍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立時湊在一起小聲道:“咱們快去將這個消息告訴雲(yún)意和凌月二位姐姐,省得娘娘一人病中無力應(yīng)付。”
此刻凌月正在廚房煎藥,而云意則是獨自一人守在西暖閣內(nèi),只見她一手撐著下頜望著窗外怔怔發(fā)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心事。
出神歸出神,可當門外傳來一陣不同以往的腳步聲時,雲(yún)意幾乎是第一時間便驚醒了,跳起來雙手叉腰,目光警惕道:“誰在外面?”
延陵澈素來是個坦蕩不羈的,此刻聽見雲(yún)意的問話
竟會生出一絲心慌,裝著鎮(zhèn)靜道:“雲(yún)意,是朕。”
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雲(yún)意心中的怒氣便如燎原之火般燃燒起來。只見她小心望一眼殿內(nèi),見紀芷湮並未被驚醒,這才輕輕打開門複合上,轉(zhuǎn)而伸手將全無防備的延陵澈推得向後趔趄幾步,雙目圓瞪道:“你還來做什麼?難不成沒害死我家小姐,你便不甘心麼?”
自打登上帝位以來,雖處處受制於攝政王,但延陵澈也不曾有過這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時候。他望著氣勢洶洶的雲(yún)意,竟是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張著嘴,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雲(yún)意的眸光冷嗖嗖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哼哼道:“你快走,我們這裡不歡迎你。虧得此刻你遇見的人是我,若遇見的是凌月姐姐,可說不準她會拿你怎麼樣。”
延陵澈哭笑不得道:“雲(yún)意,你這是做什麼?朕聽說皇后病了,是以纔來看一看她。你這般蠻橫阻撓,卻是太過無禮了吧。”
雲(yún)意聽了這話倒也不以爲意,反而雙手叉腰瞪向他,沒好氣道:“不錯,我便是這般蠻橫無禮的,那又怎麼樣?只要有我在,你便休想見到我家小姐。”
延陵澈倒也不爲難她,只是目光怔怔望著殿內(nèi)的方向,略有些黯然道:“這是皇后的意思麼?是她不想見朕?”
雲(yún)意默然片刻,隨後道:“自然是我家小姐的意思。你將她害得這樣慘,險些連性命都沒了,你覺著她此刻還願意見到你這個人麼?若換了你,你會願意見一個處心積慮想害死自己的枕邊人麼?”
延陵澈低頭苦笑,眼中滿是苦澀之意,“不錯,若換了朕,只怕朕心中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只是現(xiàn)下情況到底有些不同,芷湮她此刻腹中已有了朕的骨肉,便是從前朕有千百萬般的對她不住,此刻朕也願意向她賠不是,祈求她的原諒。畢竟,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沒有父親,是不是?”
若說別的,只怕雲(yún)意還不肯搭理他,只是見他此刻提到紀芷湮腹中的孩子,卻讓雲(yún)意陷入了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