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果不其然攝政王又出列進諫,請延陵澈收回封宮的決議。緊跟其后的,自然便是攝政王一派的大臣也跟著紛紛附議。
延陵澈仿若未聞,藏在十二旒白玉珠后的目光直直盯在沉默寡言的紀昀晟身上,饒有興味道:“若論此事,最關心的莫過于紀相,怎地不見這幾日只是攝政王一味請命,卻不見紀相開口求情呢?”
皇帝既問到了自己,紀昀晟便不好再裝聾作啞了,遂輕然出列,躬身道:“回皇上的話,皇后雖是紀氏的女兒,但一入宮闈,便是皇家的人了。她先是君,是皇上的妻子,一國之母,然而才是臣的女兒。在皇后一事的決議上,皇上比臣更有資格做主。且憑著皇上的英明神武,又何須愚鈍如臣來多言?”
這話表面上是夸贊延陵澈英明睿智,實則卻是暗諷他處事武斷,忠奸不分了。
不錯,撇開紀芷湮母族的顯赫地位不談,她首先是皇帝的妻子,是一國之母,若無大的過錯,卻遭到延陵澈的禁足,的確難以服眾。
就在此時,攝政王也已明白過來,隨即揚唇譏笑道:“是啊,皇后素來端莊賢淑,又曾盡心侍奉病重的太后痊愈,是個有功之人。誰知皇上卻會為了一時意氣將人軟禁,此舉委實是太不給紀相和本王面子了。好歹,皇上的這樁好姻緣,可是本王一手保薦的呢。”
眼見延陵澈受到紀昀晟和攝政王的圍攻,端王少不得也要站出來聲援一二,笑呵呵道:“后宮之事,乃是皇上的家事。攝政王何必這般咄咄逼人,抓住不放呢?”
攝政王眸光冷銳,步步緊逼,話鋒凌厲:“七哥這話便說得錯了。皇后乃是國母,此乃家事,更是國事。而紀相和本王,一個是皇上的岳丈,一個是皇上的皇叔,于情于理都是說得的。此番皇上于封宮一事上并無只言片語的合理解釋,便擅自做主禁足了皇后,此舉實在大失妥當。莫說本王心中不服氣,只怕滿朝文武,舉天下的臣民,也沒幾個是能服氣的吧?”
這般凜然不留絲毫情面的話,除了攝政王,當真是無人敢說的。
而紀昀晟心中亦有著
相同的不忿,只是礙于身份不便多言,此刻忍不住朝攝政王拱手一揖到底,眸底隱然含淚道:“本相多謝攝政王仗義執言!皇后禁足這些時日,本相心中甚是不安,只是礙于情面無法挽救。今日借著攝政王的話,本相也想向皇上問上一句,究竟皇后是犯了何錯,皇上要這般絕情地對她?”
此言一出,紀氏一派的門生也跟著附議,一時間眾人齊聲附和,聲若洪潮,的確聲勢驚人。
端王雖有心維護,但也壓不住人心所向,只得保持沉默。反正他早有后手,無論封宮一事結果如何,紀芷湮的死局已定,于他都是無任何影響的。
延陵澈望著滿殿群情激奮的大臣們,沉吟許久,才緩緩開口道:“此番之事,不過是朕與皇后夫妻間失和而鬧出來的意氣,委實沒想到會影響到諸位大人們的心緒。后宮之事,乃是朕的家務事,朕無須向爾等解釋,但朕亦會斟酌諸位的進諫,明日早朝自會給出答復。退朝。”
蘇喜眼見情勢不對,亦跟著甩了甩拂塵,高聲唱和道:“退朝!”
眾人無奈,只得齊齊俯身相送:“臣等恭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臣們依著次序陸續退出金鑾殿,在殿外,紀昀晟快步跟上攝政王的腳步,拱手道:“攝政王請留步。”
攝政王停下腳步,望向他,似笑非笑道:“怎么紀相還有事?”
來往經過的大臣皆向他二人打量,眸光復雜而曖昧,顯然是對他們兩個的關系有所誤會了。
紀昀晟似有些避諱,低聲道:“本相有幾句話想和攝政王請教,能否煩請攝政王移步?”
攝政王不置可否地聳肩,擺手道:“左右此刻無事,紀相請罷。”
到了無人的角落,紀昀晟才眉目凝重道:“本相有一事心中困惑,想請攝政王賜教。紀府與攝政王素來算不上交好,何以連日來攝政王卻肯為了小女之事一再向皇上進言呢?此中可有什么因由?”
攝政王哈哈大笑,眸光深邃得望不見底,漫不經心道:“紀相多心了,本王不過是看不過眼,這才向皇上進言。自然
,這其中也有本王看皇后總是格外有眼緣的緣故。還有嘛,一些無足輕重的理由。例如本王覺得近來宮中似乎冷清了許多。或許放皇后出來,能增添幾分熱鬧。”
這樣唯恐天下不亂的話,除了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還有誰能直言不諱地說出口?
好在紀昀晟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便輕淡一笑,再一感謝道:“無論如何,本相都感謝攝政王此番的援手之恩。”
攝政王擺一擺手,絳紫色的衣擺上用金線捻繡了栩栩如生的凌云龍爪,透著十足的貴氣與霸氣。他再也沒說什么,便轉身瀟灑利落地離開了。
倒是紀昀晟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也虧了他的失神,才沒有提前出宮,才使得蘇喜能及時尋到他。
“哎呀,紀相可教奴才好找,原來是在這兒。”
紀昀晟回過頭來,對著蘇喜露出淡淡的笑意,不慍不熱道:“哦,原來是蘇公公,找本相可有什么事么?”
蘇喜臉上堆起滿滿的笑意,殷勤道:“紀相,皇上有請。”
前一陣求見,延陵澈屢屢避而不見,此番卻命人專程來請,想來是紀芷湮封宮之事上有了轉機。
紀昀晟不動聲色地微笑:“如此,有勞蘇公公帶路。”
說罷,他裝作不經意地伸手過去扶了一把蘇喜的手,暗地里將銀子遞了過去,微微一笑,壓低問道:“敢問蘇公公,皇后娘娘近來可好?”
蘇喜心下一驚,臉上的笑意略凝了凝,隨即答道:“皇后娘娘一向很好。雖說是封宮不得自由,然而皇上曾有吩咐,不得怠慢皇后,是以一應飲食起居皆如從前,甚至愈發優渥。”
然而紀昀晟聽到此處卻皺了皺眉頭,頗為不以為然。禁足之中,紀芷湮必定是抑郁不得志,便給她再多的錦衣玉食又有何用?想那被關在籠中的金絲雀,便可知道此刻紀芷湮的心境是何等的凄涼了。唉,他那個死心眼的女兒,只怕這段時日又憔悴了許多吧。
許是瞧見紀昀晟的臉色不大好看,蘇喜亦不敢多話起來,只是殷勤地引路,就連笑容也沉默了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