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大雪紛飛的天氣,并沒有多少人有閑情逸致在外面來散步,天地寧靜,唯有落雪的聲音,以及兩個白衣勝雪的人,不過這兩個人其余的人還看不見呢!
在郊外和城中漫步了一圈之后,海芋并沒有立刻前往下一個地方,而是到風府里走了走。這個風府,自然就是風雅和樂菱成婚之后居住的地方。
海芋和玄欽沒有現身,只是看了看這個王府,又遠遠瞧了瞧那兩人。兩人雖然不算是琴瑟和鳴,但樂菱對風雅的一腔熱情,足以融化一切了,風雅不是不知足的人,兩個人的日子和和美美。
此時,樂菱正在廊檐下看雪,風雅則抬手彈琴,才沒彈一會兒就被樂菱騷擾了。樂菱從身后抱住了他的脖子,嬌聲說道:“天冷,不要彈太久了,你的手指不能手寒的。”
“都聽你的。”
風雅笑了笑,當真就命人收起了琴,又接過了樂菱手中的暖手爐。
遠處,玄欽負手走到了海芋身邊。
“不過去聊幾句了?你好像還挺喜歡這個郡主的。”
“不去了。”海芋搖搖頭,輕聲說道:“若我扭轉時空,命運變化最大的應該就是風雅了吧。當初是我救了他,但等重新開始之后,他不會再遇到第二個我了,也不知道他以后的命運會如何。”
“這就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了。是非因果便是如此,你不屬于這里,既定的命運里他也本不該遇見你,如今的一切其實也是拜你所賜。十年的和美,也不錯了。”
不管是否扭轉時空,都注定了不完美。
像祁照熙、裴桓、華這等人,海芋半點不操心,只有一個風雅,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知是否能第二次逃離明月樓,為自己換得自由身。
海芋因為華而產生了私心,必須舍棄掉一個人,那么何必再去見風雅和樂菱徒增傷感呢?
這一刻還在親王府里,下一刻,已經出現在了一處陰暗潮濕的山林之中。玄欽和海芋瞬移著,再一眨眼,直接穿越過殘破的隧道,進入了一個隱蔽在山林中的宮殿里。
兩人停了下來。
海芋張望了一下四周,這個宮殿早就荒廢了,斷壁殘垣,房屋傾塌,還有被焚燒過的焦黑痕跡。
“這里就是你第一次見到華的地方嗎?”
“這里曾經是一個秘密組織,專門培養殺手的地方,他們從三國各地里擄走不少根骨極佳的幼童,也會從人販子那里購買,從幼小的時候便開始培養。到了六七歲的時候,就開始了殘酷的廝殺,到最后,萬人之中不過只活了華一個而已。”
華的記憶從這里開始的,所以除了殺人、除了聽從命令之外,幾乎什么都不會,更是不懂感情這種東西。若不是后來被大神官帶走了的話,他將是這個組織最成功的作品。
這個組織的存活方式,海芋了解一些,據說最開始,那一萬人里的存活名額是九千,然后是五千,就這般逐步減少,逼迫同伴之間互相殘殺,到最后只活一人。
“這個組織相當可怕,加上從三國各地丟失的孩童越發增多,三國束手無策
之下,只能求助了神殿。”玄欽望著遠方某處,“所以我便管了這件事情。”
“你什么時候到這里的?”
“比你早一年。”
海芋想到了什么,問道:“這一年你做了什么準備嗎?”
“只做了這一件事情。我來得早了,這個世界的時間我無法撥動,只能等了。”玄欽笑了笑,“不過這個世界里有大神官這種存在,讓我省了不少事情。”
海芋微微垂下頭,抿唇笑了起來,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這個世界是為她而存在的,而玄欽是她心目中神一樣的絕對存在,于是這個世界也出現了這么一個無所不能,被所有人都景仰敬畏的大神官——可以說是,大神官就是現實之中玄欽的投影。
“可扭轉時間,那時候的大神官也就不是你了,神殿以及原本的大神官,會管這件事嗎?”
“自然會。”
也是了,既然三國的帝王都找上了門去,這個組織的危害也實在是大,神殿就不會坐視不理,這個問題是她白問了。關心則亂,說的便是如此。海芋問道:“神殿的大神官據說只能活到三十,而真正掌管神殿的日子不過十年而已。那時候,你是用什么方法成為大神官的?”
“攝魂。我告訴他,我需要用他的身體和身份。既然大神官充當的是溝通神明的指責,那么面對我,他無法拒絕。”
“那原本的大神官是死去了嗎?”
“不會,相當于魂魄沉睡了,我一離開,他就能蘇醒過來。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不會記得一切。”
“原來如此。”
玄欽淡淡笑了笑,說道:“開始吧。”
之前裴府走的那一遭本不該有,既然決定扭轉了就要盡快,否則某些事情可能就會脫軌了。扭轉時間,一些回到既定的路線中。
海芋點了點頭,抬起手在虛空中撥弄了一番,將時間撥到十數年前,然后畫面定格了下來。
畫面中,是漫天的血色,橫尸遍野一眼看不到盡頭。血色之中的冷漠佇立的宮殿,通往宮殿的那條路,仿若刀山火海,還不得不去。這里的每一個人,不管是死人、活人,皆服用了控制人的毒藥,只能最后到達宮殿的人能夠得到。
存活的人只剩下兩個了。
黑衣少年狼狽地靠在一棵大樹之下,渾身浴血,衣衫襤褸,凌亂的黑發遮擋住了他的眼睛,死氣沉沉的,像是已經沒有了生機。不遠處還坐了一個同樣受傷不輕的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比華要大上一些。
“只剩下我們兩了,華。”少年望著血色的夕陽,“我向來欽佩你,所以從開始到現在都是避開你的,不想要對你下手。你現在難以動彈了,是不是?”
靜默。
黑衣少年沒有任何反應,又因為黑發遮擋住了眼睛,看不見神色,就像是昏睡過去了一般。他的銀槍擱置在右側,冰冷而鋒利的寒芒讓人覺得目光都陣陣發痛。
“華,你睡過去了嗎?”少年費力地朝華的位置挪了挪,關切地說道:“沒事吧?”
少年以為這一次也得不到回答,黑衣少年卻輕輕淡淡嗯了一聲。
“啊,你沒事就好。”少年舒了一口氣,重新靠在樹上,說道:“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真是豬狗不如的生活,我有個提議,你要不要聽一下?”
“說吧。”
華轉過了頭來,凌亂的黑發之下露出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映照出漫天的血色,糅雜了原本的漆黑。他的眼眸里似乎禁錮著地獄般的萬丈深淵,少年在對上的那一刻,心里驀地下沉,毫無底氣。
少年剛剛沒有說謊,他是真的一直在避開華,不是不想要對他下手,是知道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希望所以從一開始就放棄了。他不愿,也不敢對上眼前的黑衣少年。
華在所有人中都是有名的,一開始廝殺還沒有那么殘酷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給自己尋找同伴,拉幫結派,以便對付其他人而自己成功獲得存活的名額。
可是華從來沒有過,一直都是獨來獨往,不少看他不順眼的人想要干掉他,卻都是有去無回,死在他的銀槍之下。
后來少年發現,他是天生不懂感情,也不需要感情這種東西。
可怕。
對上華,所有人心中都會浮現出這兩個字。
不管是有情,還是無情的人,都會有情緒波動。可華是真的沒有,空洞的,連恨也不會,真真正正只是在執行組織的命令而已,活下來。
他的殺戮從來沒有停止過,除了現在。
少年肯定他快要不行了,心里有一些竊喜,但忐忑依然從未褪去。
“我們逃走吧,去過普通人的生活,真真正正的生活,再也不干這些血腥的事情。”少年提議道:“至于我們身上的毒,我們就去尋訪名醫,我不信世間那么多好的大夫,就沒有一個能制出解藥的。”
華沒有說話,直直看著他。
少年又往他那里挪了挪,靠近過去,伸出手來:“一起走吧。”
可就在這個時候,華抬起了眼睛望向前方,細微的聲音被他捕捉到了,他下意識側了側頭,只聽噌的一聲,一支箭擦過他的鼻梁,狠狠釘入了樹干之中。
悶響聲在同時響起,方才那個小心翼翼地少年,被一箭穿破心口,像是跪倒,隨后整個身體前傾倒在了他的腳下,一瞬間就絕了所有的聲息。
“他壞了規矩。”有人站在遠處,“我的箭少有人能躲,既然你躲開,這件事便不追究了。去宮殿吧。”
鼻梁上溫熱的血液蜿蜒而下。很奇怪,無數的傷口華都沒什么感覺的,今日不過是一點擦傷,他卻清晰感覺到了刺痛。他緩緩抬起手來摸了摸。
華坐在樹下,一動也不動。那個人見他不走,也不說什么,自己先轉身離開了。
天空中最后一絲光泯滅,缺月如弓。
從山底下驟然傳來了嘈雜喧鬧的聲音,逐漸往山腰上的宮殿沖擊過來,火光之中,所有的人和事物亂做一團。華依然坐在樹下,一動不動,直到一個白色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抹白色,是天地間唯一純凈,宛若神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