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一笑,笑得胃里泛酸,“…我明白。”
她看向沈天擎。
沈天擎握了握她的手,“明白就好。”
舒舒胸口窒息,怔怔地看著沈天擎,這個男人也就看上去溫馨,事實上比蘇子航還殘忍,可以娶你,可以給你身份,唯獨不讓你沾染他的那塊禁地!絕不能!
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坐在那里,再也沒有看沈天擎一眼,從始至終,臉上掛著一抹優(yōu)雅的笑,笑得很自然儼。
沈天擎擰著眉心,深邃地看著舒舒,她的笑,很刺眼,“這就是你花了七年時間在蘇子航身上學到的技能?”
舒舒微笑地看向沈天擎,“算是吧。稔”
沈天擎把玩著手指上銀色的戒指,轉頭看向窗外,“如果放不下,何必離婚。”
舒舒沒有出聲,看著那枚戒指,感覺到腰上的手已經移開——
到美國紐約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舒舒下車,有人接她,她和寧寧貝貝親吻告別后,看向沈天擎,客氣地出聲,“沈先生再見。”
姬容詫異地看向沈天擎,“怎么了?”
沈天擎?zhèn)软戳艘谎圬愗惡蛯帉帲c了一根煙,狠抽了一口,定眼看著已經淹沒在車流里的黑色轎車,將一根煙夾在兩指間,“或許是介意周怡,或許是還沒有忘記蘇子航。”
姬容撫了撫墨鏡,“陸子舟不是接了案子嗎?他那么恨你和蘇子航,不對,他那么恨蘇子航,一定不會讓蘇子航好過。”
沈天擎將煙頭順手丟進路旁的垃圾桶,“他也一樣恨我,不是嗎?”
姬容摘下墨鏡,眸色黯然,“他只是不知道真相。”
“知道了,依著他的性格……”
沈天擎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側身看朝著這邊開過來的凱迪拉克,“車來了。”
到了圣路易醫(yī)院,沈天擎帶著貝貝和寧寧去見提前預約好的專家,幾乎做了一整天的檢查。
沈天擎臉色肅穆,姬容也好不到哪里去。
專家一邊翻開檢測報告,一邊看向沈天擎,用英語說,“蘇子寧,確認是敗血癥,情況嚴重,需要住院做血培養(yǎng)檢查,明確致病菌,如果和沈芊芊、沈如年是一個致病原因,我們另作討論。”
“蘇子貝呢?”
沈天擎眸色深凝地看向醫(yī)生。
醫(yī)生看向沈天擎,“目前,蘇子貝并沒有感染敗血癥的癥狀。”
“謝謝醫(yī)生。”
沈天擎看了一眼姬容。
姬容拍了拍沈天擎肩頭,側過了頭,“表哥,現在不是七年前,醫(yī)術在進步,我們做最好的努力,做最壞的準備,如果寧寧真的需要血,我、你和貝貝都可以……”
他沒有說下去,想起芊芊當年小產后出血不止、母子不保……心就像裂開了一條口子。
————
三天后,檢查結果出來了,寧寧確實是革蘭陰性桿菌敗血癥,還是繼發(fā)于惡性腫瘤的綠膿桿菌敗血癥,和芊芊、沈如年一樣,不過,更不樂觀的是,他的感染部位在腦部,出血部位處在控制生命主要功能的腦組織當中,靠近腦干,病例十分稀少,目前為止沒有手術成功的個例,發(fā)生意外的可能性非常大,只有采用藥物和基因治療結合的方法,但是醫(yī)生明確地告訴沈天擎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沈天擎兩手掩面,半天沒有出聲。
姬容沉重地站在一邊,嗓子眼堵得慌。
他走過去,抱住沈天擎,重重地拍了一把他的背,“表哥……”
沈天擎沉沉地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姬容,睜開眸子,隱約有濕氣。
“告訴她吧,她有權利知道。”
“等等吧。”
回到寧寧和貝貝的病房,寧寧沒有說什么,很安靜地看向沈天擎,看見他的臉色,猜到自己的病大概很嚴重,眼中不由地有了淚光。
他湊近沈天擎,挨著沈天擎耳際輕輕出聲,“爸爸,我會死嗎?”
沈天擎身形一僵,因為那聲爸爸,也因為那聲我會死嗎?
“不會。”
“真的嗎?”
寧寧看向沈天擎,再也不似往日的平靜,其實在a市的時候,又一次兩個特護以為他睡著了,在那里偷偷說他的病情,說蘇子航和沈天擎,說兩個人爭著抽血,說沈天擎才是他的爸爸,說蘇子航朝著媽媽發(fā)脾氣了,說沈家好像有人因為這個病丟過性命,他都聽到了,他也知道這一次來美國的目的。
“相信我。”
沈天擎握緊了寧寧的小手。
寧寧眉頭輕擰,突然摟住了沈天擎的脖子,頭埋在沈天擎背上。
一直到沈天擎感覺到西服被淚水浸透,也沒有聽到一絲哭聲。
他閉上眼,想起芊芊臨死前的模樣,眼前一陣模糊。
許久,寧寧才放開沈天擎的脖子,揚起臉,朝著沈天擎一笑,小聲地在他耳邊出聲,“爸爸,我要是真死了,不要告訴妹妹和媽媽,就說我走丟了,好不好?”
沈天擎抱過寧寧,摟緊在懷里,“不許亂說,不會。”
“爸爸,爸爸!”
寧寧眼睛雪亮,看著沈天擎,以前,他一直覺得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名詞,到現在才知道,爸爸是最好聽最好聽的名詞,只想這樣一聲一聲叫著爸爸。
——
周五,舒舒過來看望寧寧和貝貝的時候,沈天擎帶著孩子住在賓館海景房。
她到的時候,門虛掩著,一推就開了,沈天擎站在露臺上,寧寧拿著一本書坐在他旁邊,貝貝坐在另一邊搖著兩條短腿喝果汁。
沒人聽到動靜,沒有人搭理她,她輕輕咳嗽了一聲。
貝貝第一個轉身,看見舒舒叫了一聲媽媽,就呼哧呼哧地跑了過去,“媽媽,媽媽你怎么好久不來看我們?媽媽,媽媽,我好想你。”
舒舒蹲下身子,貝貝抱住舒舒的脖子,親了親舒舒的臉頰。
寧寧也放下書,叫了一聲媽媽,眉眼中有笑意,看得舒舒新奇,寧寧很少笑,自從懂事以后,再也沒有見他笑過,總是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在角落里。
她神色復雜地看向沈天擎,他并沒有轉身,一只手插在西服褲兜里,背很直,很硬。
“沈先生……”
沈天擎這才轉身看向舒舒,“過來了。”
“嗯。”
然后,沉默漫開,落日的昏黃,從磨沙的玻璃上透進來,朦朧的像是老照片,而他站在底片里,看著她,雖好,卻不屬于她。
舒舒率先開口,“我來看看孩子。”
“我知道你不是來看我的。”
沈天擎搬了一條藤椅坐下,望向外面的海天一色。
舒舒看了他一眼,便和貝貝、寧寧說起了話,“寶貝,你們這幾天都去哪兒玩了?”
貝貝咬著指頭說不出來,沈天擎dad說了,讓她不要告訴媽媽這些天他們一直在醫(yī)院,可是除了醫(yī)院他們哪里也沒去啊。
寧寧牽著舒舒的手,說了幾個地方,說得頭頭是道,貝貝在旁邊不停地點頭,“是的,媽媽,那些地方好好玩哦!”
舒舒也聽得欣慰,他對孩子,是沒的說,抬眸看向沈天擎的方向,“沈先生,謝謝你。”
“不謝,應該的。”
沈天擎低頭看向腕表,眸色閃過一抹焦灼,沒一會兒,接到了特助的電話,“總裁,您取消了最近所有的商業(yè)合作洽談,蘇氏集團卻趁著這個機會搶了不少單子,其中有幾家公司我們準備重點發(fā)展的商戶。”
沈天擎低低一笑,“他愛搶,讓他搶吧。”
“可是總裁,這樣下去,中期年報可能出問題,業(yè)績環(huán)比增長可能會達不到股東的預期,”
“一切等我回去再說。”
沈天擎掛斷,看了一眼手機,還是沒有等到他要的電話,滿目蒼夷,始終沒有回頭。
寧寧看了一眼沈天擎的方向,拉了拉舒舒,“媽媽,我有話和你說。”
他支走了貝貝,認真地看向舒舒,“媽媽,你為什么突然不理爸爸了?”
爸爸?
舒舒驚訝地看向寧寧,沒想到他叫沈天擎爸爸,“大人的事……寶貝,你不懂,等你長大后就懂了。”
寧寧仰頭看向舒舒,“可是媽媽,我喜歡爸爸,貝貝也喜歡,你不是也喜歡爸爸嗎?”
她有很喜歡他嗎?喜歡到寧寧都能看出來?舒舒一怔,“……他…他告訴你他是你爸爸?”
“難道他不是我爸爸嗎?”
寧寧看了一眼舒舒,回頭看向沈天擎,兩眼雪亮。
“是。”
舒舒看了一眼沈天擎的方向,如果一開始沒有心動,或許就沒有那些介意,但是心動了,也知道了……
“爸爸對你不好嗎?”
“很好,可是寶貝,以后你就會知道好和好并不一樣。”
舒舒認真地撫摸著寧寧的小臉蛋,親了親他的額頭,突然眸色變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遲疑地摸了摸寧寧的額頭,慌張地出聲,“寶貝,你有沒有不舒服?”
寧寧搖了搖頭。
舒舒終于站起來,走向露臺,“寧寧的額頭冰涼,涼的有些不正常。”
沈天擎站起來,回頭看向舒舒,眸色深邃,“你在這里站一陣試試。”
舒舒臉上一熱,覺得自己緊張過了,站在這里的確有些涼,時間長了,渾身冰涼也是正常。
沈天擎又看了一眼腕表,“今晚沒打算走?”
“一會兒再走。”
舒舒一陣尷尬,他這是趕人的節(jié)奏嗎?
她看向旁邊的貝貝,別了別鬢發(fā),又揉了揉貝貝的劉海。
貝貝不滿地嘟囔了一聲,“媽媽,你又這樣子!不要弄亂人家的頭發(fā)嘛。”
舒舒摟著貝貝,又陪了一陣寧寧,剛出賓館的門,和姬容遇上。
“舒舒,我們談談。”
姬容撫了撫墨鏡,看向舒舒,指了指旁邊的咖啡廳。
舒舒看了一眼,他臉上不見往日的戲謔,跟了過去。
姬容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要了兩杯咖啡,看向舒舒,“我表哥最近抽煙很猛。”
舒舒看向姬容,“他不是一直抽煙嗎?”
姬容摘了墨鏡,搖了搖頭,一雙桃花眸子細瞇著看向舒舒,“他只是偶爾抽煙,對于這種不良的嗜好,他一直有能力克制自己。難道你沒有發(fā)現,他平時只抽一口,只是喜歡聞尼古丁的味道?”
舒舒用勺子用力地攪著咖啡,“你和我說這些干什么?”
姬容淺啜一口咖啡,“難道你不覺得,你才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不良嗜好?”
舒舒搖著勺子的手停住,“姬容先生真會開玩笑。”
姬容看著咖啡,輕嘆一聲,“自從芊芊走后,我就再也沒有見他笑過,你是第一個讓他笑的女人。”
“……”
舒舒沒有出聲,她能讓他笑,他就能讓她哭,她不想一直哭,她也想笑。
“曾有有個女人和我說,沈天擎是一種讓人上癮的毒品,遇上他之后,注定了一輩子無法放手。那么你真的可以將他從自己的生命里完全剔除嗎?”
姬容抬頭看向舒舒,目光灼灼。
“我會努力!”
舒舒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迎上姬容的目光,“你不覺得我們很不合適嗎?或者說我根本配不上他,他不是我可以高攀的。”
姬容直視舒舒的眼睛,幾次想說寧寧的病情,又咽了回去,“他不是蘇子航,我表哥愛一個人,絕不會讓那個女人受一絲委屈。”
“那個芊芊也出身卑微嗎?”
舒舒說完,抬頭看向姬容。
姬容眸色奇怪地盯著舒舒。
舒舒一邊笑一邊出聲,“他最大的不良嗜好不該是她嗎?”
姬容揉了揉眉心,不悅地蹙著眉頭,“你聽誰說的?”
“蘇子航。”
舒舒看向姬容,等待他的回復。
姬容突然放聲大笑,“如果他值得信任,三年前就不會用你換五千萬。”
他站起來結了賬出門。
舒舒愣愣地坐在那里,半天無法出聲,然后追了出去。
姬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嗤笑一聲,“芊芊是他的親妹妹,是我的親表妹,她已經死了!”
舒舒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恥,竟然……
她一陣疾跑,到了房門外,突然沒有勇氣敲開,一聲對不起?太卑微。
站了一陣,她又走了,但是每天晚上會給沈天擎打一個電話,問問貝貝和寧寧,道一聲晚安,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無法入眠,還是倒不過時差嗎?她不知。
輾轉難眠中,她給蘇子航打了一個電話,“蘇子航,你很無恥!”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最無恥的!
————
第二個周末,她到賓館套房的時候,沈天擎不在,貝貝和寧寧坐在那里看電視,寧寧又講了很多,講沈天擎帶他們去哪里玩了,講的生動有趣,可是貝貝在一邊搓著手指沒有出聲,微微紅著眼睛,突然緊緊拉住了寧寧的手,聽著聽著突然嗚哇哭了一聲,“哥哥!”
舒舒心咯噔跳了一下,抱起貝貝,伸手擦她的眼淚,“寶貝怎么了?”
貝貝一直看著寧寧,越哭越兇,就是不說話。
舒舒看了一眼寧寧,寧寧臉色有些蒼白,心神不寧地將貝貝抱到另一個房間,反鎖了門,“告訴媽媽,哥哥怎么了?”
貝貝揉著眼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那天,我夜里起來尿尿,偷偷去了dad的房間,聽見他和姬容叔叔在聊天,他們說哥哥的病治不好了,嗚嗚……”
說著說著,她哭出了聲,“哥哥不讓我告訴你,媽媽,其實我們哪里也沒去玩,我們一直在醫(yī)院,每天好多好多穿白色衣服的醫(yī)生叔叔給哥哥檢查身體,只有媽媽來的時候,我們住在這里,嗚嗚…”
舒舒轉過臉,一手捂著嘴、牙齒用力地咬住手指哭出聲,另一手抱緊了貝貝。
貝貝也摟緊了舒舒的手,“媽媽,媽媽,哥哥會不會離開我們?”
“不會,不會的……”
許久,舒舒才擦干淚眼,“寶貝,不哭,哥哥沒事,姬容叔叔和dad說的不是哥哥。”
“媽媽,你騙我!”
貝貝撇著嘴巴,擦了一把眼淚。
“好了,不哭了,笑一個寶貝。”
舒舒親吻了一下貝貝的額頭,好不容易將她哄乖了才抱出臥室,緊緊地摟住了寧寧。
寧寧尋思地看向舒舒,不知道貝貝到底說了沒有。
舒舒始終保持著微笑,“寶貝,媽媽今晚留下來陪你和貝貝,好嗎?”
“好呀,爸爸一定會高興的。”
寧寧看向舒舒一笑,兩排整齊的白牙,十分干凈漂亮……
沈天擎回來的時候,舒舒拿著一本小人書給寧寧和貝貝朗誦,寧寧枕在她臂彎聽得很認真,貝貝已經爬在舒舒懷里睡著了。
他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看向舒舒,“怎么還沒走?”
舒舒放下書,抬頭看向沈天擎,“哦,今晚不回去了,我陪孩子。”
沈天擎看了一眼寧寧,思緒萬千,“寧寧,早點睡覺。”
“好的,爸爸。”
寧寧乖巧地下床,穿了拖鞋,拿著自己的書去了旁邊自己的臥室。
沈天擎看了一眼舒舒,神色倦倦地,沒有說什么,回了自己的房間。
舒舒將貝貝抱起來,放在枕頭上,輕輕敲了敲沈天擎的門。
沈天擎拉開門,看見舒舒,沒說什么,也沒有側身,“什么事。”
“我……我能進去坐坐嗎?”
舒舒抬頭看向沈天擎,他的氣色好像最近差了很多,是為了寧寧奔波吧?
沈天擎低頭,俯瞰著舒舒,許久,才側了一下身,舒舒剛走進去,他將她擠在門縫里,抬手捏住舒舒的臉,用力地抬起,眸色沉駭,“你現在算是自己送上門嗎?”
“……”
舒舒抬頭看向沈天擎,吞吞吐吐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沈天擎眸色突然寒峭,聲音平靜,“跟誰學的吞吞吐吐的樣子?”
“……”
舒舒捋了捋鬢間的碎發(fā),“我想和你談談。”
沈天擎眸色落在舒舒臉上,深邃剔骨,沉默地點了一根煙,一口也沒有動,擱在指間,看著指尖裊裊升起的蒼白煙霧,聞著這味道,半晌才說:“我現在沒興趣,想靜一靜,你先出去。”
他移開身體,舒舒卻沒有離開,看了一陣沈天擎,突然大著膽子從他指間抽走香煙,學著他的樣子,用指頭掐滅,“我不喜歡你抽煙的樣子。”
沈天擎眸色深邃地盯住舒舒,修長的手指動了動,捏住她的手,猛地抬起,看了一眼被燙的微微發(fā)紅的指腹,長臂一伸虜過她,狠狠壓在墻上,用力地出聲,“今晚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