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跟你講話,你對你媽就是這種態度嗎?!”楊俊梅也不知道哪裡爆發的無名火。原本已經在心裡計劃好了,無論王理安是什麼樣子都不要在這裡和她發生不愉快,一切都等把她帶回家再說。一看見王理安無辜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那雙眼睛寫滿了莫名其妙,好像受了什麼巨大的委屈。“你以爲我願意管你啊。你也二十多歲了看看誰家的孩子還讓父母這麼操心。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兒不怪你爸打你,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今天說什麼你都得跟我回去?”
王理安嘆了口氣。她其實理解珍妮的,如果換成是她,聽到這麼一通恐怖的言論也會採取什麼措施保護自己。昨晚她不發一聲王理安已經感覺出問題了,沒想到珍妮竟然想出了這麼個辦法,也難爲她了。王理安心裡輕笑,她知道局大院對珍妮意味著什麼。
王理安不生氣,這也是學校教出來的一個好習慣。永遠耳提面命要學生站在家長的角度考慮他們養育自己是多麼不容易。還經常找一些來歷不明的人來演講,給學生洗腦。就算乖乖不做什麼就已經是對不起父母了,如果學習不好更是罪大惡極。王理安向來是叛逆的。公司開業找人來培訓做煽情演說,王理安愣是笑到了最後。程曉華當時就對她很不滿。不過也留了些影子在腦子裡。習慣了要告訴自己站在對方的角度來回想,或許他也有他的苦衷。李佑朗便是如此安然得過的。不過便造成了現在本來就糾結的個性更加糾結。王理安知道如果她不服軟楊俊梅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楊俊梅生起氣來的樣子是很恐怖的。從小時起,都是爸爸媽媽一瞪眼她就會心驚的。怎麼現在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了。都不如看一部緊張的電影。總應該有個什麼感覺纔對,應該傷心的,有害怕也好,就算是厭惡也罷。現在在她面前歇斯底里的是她的親媽,她總應該有所表示纔對。
“我去給你倒杯水。”王理安想了很久,就像是打開舊箱子找一件到時間該穿上了的衣服。總想著是在那裡,可怎麼也找不到。只能胡亂找了一件衣服先套上再說。沒想到更錯了。楊俊梅本來坐在牀上,聽她不鹹不淡的一句話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用不著,我這平民小老百姓喝不了你們的高級水。”“你一定要說話這麼刻薄嗎?”王理安突然打斷她。或許是翻騰地太久了,竟然有種噁心想吐的感覺。她衝進衛生間乾嘔了兩聲。
楊俊梅擔心地湊過去,看見王理安只吐出幾口水。看樣子也沒什麼大礙,但還是擔心。剛剛就聞見了珍妮身上的酒味,一做聯想。“你倆昨天晚上是不是喝酒喝到挺晚的啊?”王理安遲疑了一下。她沒記得自己喝酒了,腦子裡一片陰濛濛的霧霾。
什麼問題在生病的時候都只能擱置下來。每一個家庭都是這樣的,許多年以後王理安自己做媽媽了之後遇到同樣的問題都會一陣恍惚,然後一笑了之。
楊俊梅輕撫著女兒的後背,王理安已經沒有想吐的感覺了,但感動於這份溫暖半天沒從馬桶旁邊站起來。
珍妮聽到嘔吐的聲音才從思緒中把清醒的腦子撿出來。聽聲音像是王理安,一聲聲簡直嘔心瀝血。她抹掉眼淚站起來,想著是不是要去看看,畢竟她這一路出了太多的狀況了。樓梯上了四階,珍妮站住了。王理安房間裡有水有糧——她早上放了個麪包籃子在裡面。現在說不定正在母慈女孝,她去全是怎麼回事。
轉身又走了下來,陽光照射的石欄桿都溫熱了,轉過頭看著半空當上懸著的小窗戶,陽光輕吻她的眼睛。
原來今天陽光這樣好,只是剛剛出去的時候沒有騰出心情去感嘆。家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一想到楊俊梅的神色——她一定是廚藝很好的好媽媽。珍妮有些不甘心,一手拿出電話一邊翻箱倒櫃找外賣電話。肯德基之類的肯定讓楊俊梅笑掉大牙。說她是個蠢笨的狐貍精。珍妮咬著下脣考慮面前這兩家中餐店要買哪一家。準時廢了一番心力。
“你爸昨天去周永成老家看了看周娜她奶奶。”說著楊俊梅愣了一下。“你們都知道了?”
王理安擦著嘴。楊俊梅不發火了,她也舒暢多了。
“知道了,沒想到竟然這麼離奇。”她似是想到了什麼,沉沉地嘆了口氣。轉過頭看見王理安懶懶的倚著牆一點兒精氣神兒都沒有,白了她一眼。
瘦了。楊俊梅心裡一酸。
“這裙子倒是挺漂亮的,薛城北給你買的?”楊俊梅又把語氣降了個溫。王理安點點頭,笑道:“都說挺漂亮的。”“什麼時候領回來見見啊,時間也不短了吧。”“再等等吧,我現在還不想。”她低沉的聲音透著哀傷。
楊俊梅點了點頭,難得贊成說:“對,再看看吧。別又……”她頓了頓,“門外那輛小紅車是薛城北給你的?”
王理安一樣笑著點頭。楊俊梅剛想開口說什麼,敲門聲響了起來。珍妮微笑著說道:“時候不早了,先吃飯吧。”楊俊梅連忙站起來婉拒:“不了不了,我們回家吃就行了。”“楊姐別客氣,就當在自己家一樣。”王理安看著兩個人無休止的客套無奈地皺了皺眉頭。“我爸在家呢?”“沒有,從你奶奶事兒上之後就沒閒著,還沒在家吃過一頓飯呢。”珍妮笑道:“王哥高升,以後的應酬怕是更多了。”楊俊梅只乾笑不應和。王理安看出珍妮臉上的尷尬,順而勸楊俊梅:“珍妮姐難得下廚,我們也不能駁人家的面子。”
下樓一看賣相,王理安便在心中暗暗偷笑。她擡眼給珍妮使了個顏色,珍妮害羞地笑了笑。“哎喲,這都是你做的啊?”王理安配合她。楊俊梅偷偷撇了撇嘴,這一看就是在外面買的,回頭望了一眼廚房,但是像做過的樣子。
珍妮買的都是簡單的菜。辣椒炒肉,西紅柿雞蛋,蒜蓉娃娃菜,豆腐湯。珍妮見王理安悄悄點了點頭,鼓足了勇氣說道:“哦,都是簡單的菜,肯定趕不上楊姐的手藝。”“真是麻煩你了。”楊俊梅心裡已經在盤算如果哪天碰見大夫人問她,她該怎麼說呢。
“嗯,不錯。”王理安點了點頭,“珍妮姐常吃餐廳,果然是師承名門啊。”一鬨而笑。但也其樂融融,三個女人都放下了心頭的繁雜。珍妮和餐廳的交情好,特意囑咐了多帶些米飯,又在高壓鍋裡放了點水回了一遍也就瞞過去了。
飯桌上尷尬,沒有再提回家的事兒。王理安沒有時間和薛城北商量,手機在樓上的房間裡,兩隻手沒著沒落,心裡也一直琢磨著這件事。她還不想和王建朝見面。又沒有理由拒絕。只怕之後薛城北懷疑壞了王理肇的事兒,被人懷疑。
“我吃好了……”王理安匆忙吃了兩口,剛站起來就聽見門鈴響起。
“嗯,你吃著我去開吧。”王理安走到門口,心臟忽然猛烈地跳動起來,簡直慌地難受。或許是剛纔起猛了,她站了一會兒緩了緩。扭動門把手,拉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面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先結結實實地捱了一巴掌。“好啊,你正好在這兒,不用我找你了!”
是姜琦。
珍妮聽到她的聲音也是一驚。果然是樹倒之勢,都有人敢到她這裡鬧了。
“你瘋了啊!”楊俊梅見女兒被打了,箭一樣衝了出去,擋在王理安面前,面對著姜琦卻硬生生地把後面的話嚥了下去。她受王建朝影響,也認爲王理安和周娜的事情有牽連,甚至有負責之職。
王理安渾身顫抖著一步一步向後退。她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黑焰正濃的怪物,眼睛裡噴著火卯足了勁兒想要把她生吞活剝了。她一定是知道了……王理安突然聽到珍妮在她身後小聲說道:“回你房間鎖好門,打電話報警。”王理安愣了一秒鐘,轉身拼盡所有的力量衝回樓上。是噩夢裡纔會有的片段。
王理安轉身的一刻,姜琦從包裡拿出一隻槍,舉起來對著王理安,楊俊梅都要嚇傻了下意識地撥開姜琦的胳膊。尖利的聲音,打中了牆壁。珍妮驚得尖叫起來。再擡頭就看見楊俊梅已經在和紅了眼的姜琦奪那隻槍了。
王理安聽到了槍聲,她熟悉這聲音——小時候王建朝養鴿子弄到一把*打偷食吃的麻雀。此刻這樣近得聽到,心臟停了半拍,雙腿瞬時癱軟了。她哆嗦著鎖好門,手機正在牀上唱著。
是薛城北。
“你怎麼才接電話。”王理安說不出話來,牙齒戰慄。
“我沒時間跟你多說,就是想告訴你我聽說姜琦好像被放出來了,我想她可能會回濟州。”“她已經來了……”又一聲槍響,沒有迴響。只聽見珍妮更加慘烈的尖叫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