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客棧。
瓦朗關第二大客棧。此間客棧的主人是北契國三王子,博古哲。
駱名流站在公主御駕車外,頗為猶豫。
木寧夕掀開簾子的一角,打量這間客棧。雖然沒有之前的那個第一大客棧寬敞,但布置絕對精致一流。看一眼就覺得滿意,住進去會更滿意。
“管他的主人是誰,先住了再說。”木寧夕很有魄力地決定,“本公主要住上等房,不怕花錢子。”
駱名流和蕭辰全身一僵,嘴角抽抽,目光尋著簾子縫隙,看到司徒天逍寵溺地摸摸木寧夕的頭。
“走吧。主子是妻奴,使勁兒寵著還怕委屈她呢。”
“我只管在旁邊看著。”蕭辰笑瞇瞇地跟在后面。北契國三王子開的客棧,天底下沒誰不知道住店的價格跟搶錢似的貴。上等房,那要用黃澄澄的金子來支付的呀。還好掏錢的人不是他,住上等房就他的份兒。哈哈,不錯不錯。
一面心里偷著樂,一面跟著駱名流進到客棧里。
駱名流站在掌柜面前,大手往桌上一拍,氣勢如虹,道:“掌柜的,上等房五間,中等房十間。”
掌柜正在低頭算賬,眼皮抬都不抬,冷冷地說:“沒有。”
“什么?沒有?”駱名流笑了,回頭看向蕭辰,說:“每次和你在一起都會走霉運,這次也不例外。”
蕭辰賞他一記白眼,哼笑道:“關我什么事。”
“白衣鬼手臭名遠播,明明有客棧,人家就是不愿意給你住。”
“這其中也包括你吧。”蕭辰又丟去一記白眼,笑瞇瞇道:“原來也有天下第一奸商駱名流也住不起的客棧呢。今日我真是大開眼界了。”
駱名流努努嘴,這諷刺的話有點刺耳。
掌柜將二人的話聽入耳里,終于停手,抬起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二個男子。一個灰白長袍,俊美不凡,飄逸之姿;一個雪白紗袍,鳳尾眸清冷,溫潤淺笑,有仙風之骨。
“敝店有上等房兩間,可以讓二位公子暫住。”掌柜客客氣氣地陪笑,繞過長長的桌柜,來到二人面前,作揖道:“今日敝店要迎接貴客,恐怕只能讓二位公子暫時歇歇腳,大概兩個時辰。”
“貴客?”駱名流冷笑,“難道北契國的三王子要來嗎?”
掌柜臉色忽然一沉,但克制住火氣,陰陽怪氣地說:“世人都知道我家主子的脾氣。還請二位公子不要自討無趣吧。”
駱名流張張嘴巴,才要說話,就聽到背后傳來一聲低低柔柔的笑聲。
掌柜皺眉,才要出聲趕人。看到門口被抬入的小輦上的女子,聲音頓時卡在喉嚨。
駱名流和蕭辰轉身,拱手,“公主。”
被兩個黑衣人抬著小輦進入客棧,木寧夕打量著客棧內的異域風情的裝飾、美輪美奐的壁畫、奇珍異寶的擺設,情不自禁地連連點頭,贊道:“絕美!”
掌柜亦打量著這位女子。
一席綠荷色襦裙,鵝黃風煙披帛勾在臂彎中,繞于玲瓏身姿更顯嬌俏美麗。
這女子生有一張清秀白皙的瓜子臉,臉頰有點嬰兒肥。纖細的葉兒眉彎彎的,不畫亦黑;挺直的瓊鼻,小巧可愛;櫻粉的唇瓣肉肉的,像六月盛開的花瓣。
看向那一雙水靈靈,亮晶晶的大眼睛,掌柜的心突然被蜇了一下。
木寧夕歪歪頭,裝可愛,笑容可掬,“掌柜伯伯,真的沒有我可以歇息的客房嗎?”
“不不不……有的有的有的……”掌柜立即招呼小二去開上等的客房,又說:“今日果真有貴客迎門,恐怕只能開兩間客房。”
“五間。”木寧夕伸出手掌,毫不妥協。看掌柜面露難色,笑問:“可否知道那位貴客是誰?”
掌柜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他張張嘴巴,想說又不敢說。
“是本王。”
一聲悠揚的男聲傳來。
乍一聽見,這男聲如陶塤的音色,樸拙抱素,猶為天籟。
木寧夕微微側頭便能看見站在門口負手而立的男子。
失望,很失望,太失望了。
男子相貌平平,與他的聲音完全不相配嘛。
木寧夕失落地垂瞼,真沒勇氣再盯著他看。
似乎察覺出木寧夕的異樣,男子走到小輦邊,微仰著頭,笑問:“怎么,你不認識本王?”
木寧夕垂著眼簾,噘噘小嘴,說:“本公主喜歡貌美如花的男子,也只記得住美萌美萌的男子。”
“哈哈哈,原來扶柔公主喜歡那種嬌柔似女子的男寵。”
“錯,本公主最討厭男寵。”木寧夕托著下巴,閉上眼睛,用耳朵聽著男子的嗓音,說:“你的聲音很美。本公主喜歡。”
“那公主御駕中的男寵是啞子嗎?”
“當然不是。”木寧夕仍然閉著眼睛,搖搖頭,說:“他生得比你美,聲音比你美,笑容比你美,身材也比你美,什么都美。”
“哦?”男子饒有興趣地回頭望了一眼停在門外的公主御駕,“本王忽然很有興趣見一見公主的男寵。”
“不,他不是男寵。而且……”木寧夕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男子,“他是你惹不起的人。”
“這天下還沒有本王惹不起的人呢。”男子含笑凝眸,發現這小女子很大膽。
木寧夕托著下巴打量男子的眼睛,問:“你與北契國五王子的眼睛很像,但他生得美,你卻生得平平。”
“哦。我那五侄兒能得到扶柔公主的夸贊,不枉他胸膛被揭去一塊皮肉之苦。”
“哈哈哈哈哈……”
木寧夕突然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纖細食指抹去眼角的淚珠,眨眨大眼睛,瞧著面色不悅的男子。
“你笑什么?”男子陰森地質問。
木寧夕察覺出男子散發出來的威壓,僅一笑置之,輕啟櫻唇,慢聲細語道:“若本公主沒有記錯,北契國大王只有一個弟弟活下來了。封為輔政王。”
“你,就是吧?”
這句話的答案已出,問出來不過是存心的惡心人。
“對,本王就是北契國的輔政王,博古羌。”
“失敬失敬!”
木寧夕拱手抱拳,完全沒有半點被嚇到的樣子。
博古羌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無一遺漏地端詳木寧夕的眉眼,希望透過她的水汪汪大眼睛看到她的內心。
這個花季少齡的女孩,剛剛在下命令的時候表現出來的平靜,即便久經沙場的他亦會感到驚訝。比起殺人,閹人的手段更加殘忍。
于男子,那東西是命,是雄風,是戰力。而她云淡風清的兩個字,那些北契兵從戰無不勝的英雄從此變成殘廢。
“本王想請教公主一件事。”
“王爺客氣,請講。”
博古羌深吸氣,笑問:“剛剛我北契國的五位兵士被公主下令閹割,此事……不知公主能否給本王一個滿意的答復。”
“理由有二。”木寧夕甩甩有點酸麻的手,改用另一只手托著下巴,繼續說:“其一,他們打擾本公主游山玩水的好興致,殺了他們都不覺得委屈。”
“驚擾到公主,他們的確該罰。”博古羌附和。
木寧夕點頭,說:“其二,被糟蹋的女子何等的無辜,花兒一樣的姑娘就被他們……太可恨了!”
“公主,瓦朗關中的女子皆是奴。”
博古羌想要辨解,一個“奴”字點燃木寧夕的怒火,憤憤地狠拍了小輦的扶手,質問道:“為奴者就該被糟蹋嗎?”
“對,本王眼中,那些奴者是賤民,不必憐憫。”博古羌冷硬地回答。
木寧夕冷笑,不屑道:“王爺似乎對自己家的家史不夠熟知呢。”
博古羌瞇起眼睛,陰惻惻地問:“公主這是何意?”
“如我所知,北契國乃游牧民族,祖上一直被歷代劃分為外族,等同于奴。”
“你……放肆!”
“夠了!”
博古羌怒目而視,木寧夕氣焰囂張。
一高一低,四目相視,碰撞出怒浪濤天。
“來人,將扶柔公主趕出瓦朗關。”
博古羌怒聲命令,果見一群北契護衛闖進來,紛紛將武器指向木寧夕。
木寧夕冷瞟一圈,笑道:“王爺似乎忘記,本公主是西都國的人。”
博古羌怔愣。
“來人,有刺客!給本公主全部抓起來,綁了。”
“你敢!”
“為何不敢?”
微微一笑很傾城。
博古羌心跳加速,當他準備反抗時,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了。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主,你醒來就作,主子知道會生氣的。”
蕭辰搖著檀香小扇,閑步走到小輦邊,對博古羌作揖行禮,笑道:“王爺,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白衣、鬼手?”博古羌膽顫心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萬萬沒想到,小女子的身邊竟然跟著白衣鬼手蕭辰。那么,蕭辰口中的“主子”就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博古羌看向木寧夕,心臟跳得厲害。
“你猜!猜對了有獎。”
有獎?什么獎?
駱名流笑呵呵地走來,問:“公主,你要獎勵王爺什么好東西呀?”
木寧夕促狹地嘿嘿一笑,說:“要等王爺回答我的問題之后,才能揭曉謎底呀。”
“真淘氣啊。”
駱名流無奈的嘆氣,可那藏都藏不住的寵溺,讓在場的男人們都感到牙酸。
“你不是幻月山莊的小姐嗎?怎么會認得他們?”博古羌狐疑地問。
“喂喂喂,你問誰呢。”木寧夕白眼一翻,回頭說:“這王爺能得罪嗎?”
博古羌尋著她的視線看向門外的公主御駕,心臟跳得更快了。
難道里在的人是……不不不,不可能是他。
絹簾掀起,一個紫色襦裙的女子走了出來,站在馬車之上,福了福,說:“公主,王爺說了,請公主決定。他打得過,賠得起。”
木寧夕哈哈大笑,說:“那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啦。”
“好。”紫色襦裙的女子含笑,躬身退回絹簾內。
木寧夕捏捏下巴,說:“來人。扒了衣服,在屁股上寫……”想想,哪個詞最適合博古羌王爺呢?
“啊!想到了。”
梅影入,將博古羌以及北契護衛全部扒光了褲子,拿出匕首,只等著公主的櫻粉小嘴動一動。
“王爺,多寫幾個字,好不好?”
木寧夕一副有話好商量的樣子,氣得博古羌怒發沖冠,恨不得親手掐死她。
“嘿嘿,寫一句話吧。”
“或者兩句話?”
“或者……王爺有喜歡的嗎?”
北契國的護衛們心里哀嚎。這就是五王子在貝州城的魔女嗎?太恐怖了!
“王爺,你想喜歡什么字體?”
“王爺,你有沒有更好的提議?”
“王爺,……”
……
博古羌閉上眼睛,恨恨地咬牙。終有一日,他要在這個魔女身上將她今日的話全部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