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沒有想起易謙了,楚遙幾乎不記得了,或許該說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她曾經有過一個乖巧懂事的兒子,亦或是她從不敢想起她曾經讓自己的兒子受了多少苦。
楚遙對不起過很多人,父皇母后,外祖父舅舅一家,凝語瀅瀅清歡……可是她最對不起的人,只有易謙,他那個小小年紀就被拖入他們上一輩的戰(zhàn)爭里,成為戰(zhàn)爭的犧牲品,成為一個從來沒有體會過站立滋味的少年。
重生以來,楚遙幾乎不敢想念易謙,每一次想到他,她就覺得心頭像被針扎了一樣疼,午夜夢回時,她總能看到易謙坐在輪椅上,溫和地朝著她微笑。
是的,她的兒子,溫潤如玉,即使受盡了苦楚也絕不會開口呻吟一句,更不會讓他的娘親難過,多少次經過他的窗前,總能看到他望著窗外出神,那般惆悵得仿佛像個成年人一樣的神情,就這樣浮現(xiàn)在她兒子的臉上。
而君澤,竟是像極了易謙,雖然只有幾個月大,但是楚遙每每看著君澤的時候,總仿佛有一種將易謙抱在懷里的感覺,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越來越覺得君澤和易謙像極了,尤其是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眸子。
一直到君澤長大,楚遙都經常會望著他出神,那時候的君澤并不明白楚遙總是望著他發(fā)呆到底是為什么,很久以后他才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娘親說她曾經還有一個孩子,很優(yōu)秀很聰明,可是君澤問遍了所有身邊的人,都沒有人知道那個很優(yōu)秀的哥哥的存在,到后來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這一切都是娘親杜撰出來的。
直到他問到了他爹那里,看到他爹惆悵的神情,他忽然明白了,興許在他們的生命里是曾經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孩子的,即使沒有人知道,也該是出現(xiàn)過得,要不然爹娘就不會露出這樣的古怪的神情。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至少如今的君澤仍是個小小的嬰兒,甚至連說話都不會,卻已經足以叫楚遙看著出神了。
“公主,在想什么?”清歡伸手在公主的眼前晃了晃,見她回過神,復又說道,“公主剛才的眼睛都發(fā)直了,是想到什么了么?”
楚遙搖搖頭:“沒什么。”
回答了清歡以后,便將手里的兒子放回了搖籃里,兩個小家伙方才還吵吵鬧鬧的,這會兒倒是友好地抓著對方的手笑得開心了,當然還是小包子這個沒腦子的主動,君澤似有幾分矜持地皺了皺眉,末了還是伸手抓住了弟弟伸過來的小手。
“聽說六小姐回院子以后,就休息了,看樣子身體是真的不太好。”清歡撇嘴,一邊說道,“瞧著她瘦弱的樣子,只怕以后長開了也是這副嬌小的樣子。”
楚遙點點頭,還真別說,南漓香確實纖瘦得很,半點沒有女孩子該有的豐盈,雖然只十二三歲的年紀,但是這個時候的女孩也該是含苞待放了的,哪里像南漓香似的,還像個小豆芽菜。
“大抵是因為身體不好吧,長得慢。”楚遙隨口敷衍了一句。
清歡也沒多想,附和著點了點頭:“反正咱們和他們那兒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們不來惹我們就好。不過袁氏回來之后,恐怕又要頭疼了。”
“那就要看袁氏有沒有腦子了,都吃了這么虧了,要是再沒腦子,誰都救不了她,就算是南漓香也休想護著她。”說到這里,楚遙微微一愣,“不過想想倒也是奇怪,爹娘將她丟在江南,一丟數年,要不是這次她寫了信回來說身體大好,府里恐怕還沒人會想到那大老遠的地方還有個劉小姐吧?”
這話倒是沒錯,南漓香五歲不到就離開了京城,后來倒是短暫地回來過兩次,不過每一次待不了一個月就又回江南了,據大師所言她是要十五歲才能回來的,如今她年歲還沒到,恐怕要是身體再有問題,還會再將她送去江南吧。
想到這里,楚遙的眉頭微微一挑,心下大定。
要是這個南漓香真是個麻煩的,她就找小櫻給南漓香下藥唄,讓她的身體出點小狀況,想必也是很簡單的事,這樣的話到時候南忠公就一定會將她送回江南去。
“所以才要你派人盯緊她的院子,看看有沒有生人靠近。”楚遙揮揮手,“別再說她了,打從知道她要回來了開始,話題就經常繞著她打轉,煩。”
清歡點點頭,別說自己公主煩了,她都有些厭煩了呢。
“公主在看什么?”楚遙走過來,見楚遙盤算著日子,不由得好奇,“公主年后有安排么,這會兒就看起來了。”
“這會兒是過年,你不覺得什么,等到時候正月十五一過,立刻就該忙起來了。”楚遙指了指手里記錄著日子的本子說道,“年后二舅就要回邊境了,雖說文家那邊都回準備妥當,但是我們作為晚輩的總也該準備些東西讓二舅帶去。更何況……”
楚遙忍住握拳的沖動,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一年邊境并不太平,虎視眈眈的蒼國一直都在試探凌軍的實力,依稀記得似乎邊境的第一場戰(zhàn)爭打響是在下半年,若是這樣的話,年后開始準備起到時候需要的物資和藥材就是必須的事了,再有就是要跟秦衍那邊通個氣,讓他盡快將最大的那艘船給造出來下水,到時候也能將運送物資的時間縮短。
是了。楚遙倏地瞇眼,她終于明白南謹軒為什么這么在意黑羽軍的事了,一方面是不想腹背受敵,在前方打仗的時候還有內亂的危險,另一方面就是盡可能地找到黑羽軍然后讓他們重新加入回凌軍,若是邊境有了這一支強力的精銳隊伍的加入,勢必可以如虎添翼。
“公主不必擔心,文將軍驍勇善戰(zhàn),在邊境這么多年,軍功赫赫,那些蒼國人不過是看將軍回京,才蠢蠢欲動罷了,待將軍回了邊境,那些蒼國人只怕逃還來不及呢。”清歡安慰著自家公主。
然而她的話,卻叫楚遙皺起了眉頭,她記得那時候凌國和蒼國的第一場的大戰(zhàn)是慘敗,舉國震驚,尤其是京城,更是議論紛紛,誰都知道文將軍是殺敵無數的戰(zhàn)神,第一場就戰(zhàn)敗,實在是讓人驚訝之極。
大抵也便是從那場戰(zhàn)敗開始,楚思淵便潛移默化地在睿武帝的心里埋上了一顆種子,他相信只要所有的事情都朝著他計劃的方向而去,那么終有一天那顆種子會發(fā)芽長大,成為一棵參天大樹。
“嗯。”楚遙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心里想著到時候得提醒南謹軒一句,他應該比她更清楚當時的戰(zhàn)事情況,不過以他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只怕是早就將后面的事都安排好了。
這樣想著,楚遙便微微松了口氣,只覺得自己也是太愛操心了,有南謹軒在,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哎對了,年后開春,就是五小姐的婚事了呢……”清歡如夢初醒,眉頭皺了起來,“這樣算起來,時間還是真的挺緊的,公主同五小姐關系那么好,到時候是定然要添妝的,呆過幾日空下來,奴婢得趕緊去一趟庫房,搜羅些能做嫁妝的東西出來給公主挑選。”
楚遙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她剛還覺得自己愛亂操心,這會兒看到清歡,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還算正常來著。
“年后還要出門一趟呢……”想到這一樁,楚遙的心情倒是好了起來,如今她可是十分期待往外跑的日子,沒有皇權沒有宅斗也沒有煩惱,就只有她和南謹軒。
清歡皺了皺眉頭,對這件事她也是聽楚遙提過一嘴,不過因為沒有說得太清楚,所以她也就沒有多問,想著到時候需要準備了總會告訴她的。
“還有就是……”楚遙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奪嫡之戰(zhàn)已經打響了,年后開始,怕是要真正地站上舞臺了吧?
想來這個年,怕是有許多人都過不好的,那些人情走動里,又有多少人是為了奪嫡黨爭呢?
“公主,別愁了,這個年才剛開始呢,更何況這府里那一位還沒擺平,就先別想年后的事了。”清歡忍不住勸道,“公主就是憂思過重,好不容有孕的時候被駙馬爺壓著不許多想,如今孩子生完了,又開始了么?奴婢回頭可要好好同駙馬說一說。”
楚遙瞥她一眼,這丫頭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事沒事地就同南謹軒告狀,真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家的侍女。
“行了行了,清歡大人,我不想了行吧?”楚遙哼了一聲,“我要趕緊把你嫁出去,以后就不要來嘮叨我了……”
只是這話還沒說完,便陡然停了下來。
楚遙尷尬地看向清歡,那邊卻只是勾唇輕笑:“奴婢大概這一輩子都要纏著公主了,公主最好做好準備呢。”
可是為什么,明明該是聽著讓人暖心的話,楚遙卻覺得如此心酸呢?
或是,清歡是真的打算不再嫁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