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看了一眼云啟,剛要說好,云啟忽然伸手拉住了李鈺的手腕:“我不覺得你現(xiàn)在出去就能跟李公匯合。外邊到處都是胡汝騎兵,你們兩個還帶著皇上,實在太危險了!”
云啟的語氣雖然平靜但卻也帶著那么一點難以掩飾的關(guān)心,而且他的話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李鈺聽了之后忍不住點頭。
韓岳看李鈺這樣,頓覺無奈:“鈺,若我們在約定的時間還沒回去,老爺和先生都不會放心的!”
云少棠擺擺手示意護衛(wèi)們退下,然后上前兩步站在李鈺和韓岳之間,一臉友好的對韓岳說道:“你功夫了得,以一敵十不在話下。可李姑娘的功夫卻不如你,你們還帶著皇上,這樣沖出去恐怕很難突破胡人的包圍。不如你一個人去見李公,告訴他你家姑娘跟本王在一起,本王會保證她不會有任何閃失。”
說完,他又朝著小皇帝溫和一笑,補充道:“當然,還有皇上的安全,本王一樣可以保證。”
韓岳還想說什么,李鈺已經(jīng)笑著走過去從他身上把云越抱下來,并勸道:“你去找我爹和師傅,告訴他們我跟東陵王在一起,很安全。等胡汝被趕出帝都城我就去找他們。”
“不行!”韓岳皺眉。
“可以的!”李鈺拍拍韓岳的肩膀,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韓岳眉頭擰成疙瘩,固執(zhí)的站在那里不走。
“好吧,既然你不聽我的,那我就不多說什么了。”李鈺說著,拉著云越的手往東陵王身邊走去。
“鈺!”韓岳暗暗地咬牙看著云啟,若是目光可以殺人,云啟此時恐怕已經(jīng)被韓岳給削的七零八落了。
“快去,不然我爹和師傅擔心,我就說是你貪玩不肯回去。”李鈺站在云啟的身邊,笑得沒心沒肺。
韓岳朝著云啟拱了拱手,咬牙說了一句:“拜托王爺照顧好她。”便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他矯健的背影,李鈺吁了一口氣,笑道:“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點死心眼兒。”
云啟淡然一笑,側(cè)臉看了一眼李鈺,輕聲嘆道:“他也是真心對你。你倒像是不領(lǐng)情?”
“如果有個人整天跟在你后面,像個護崽的老母雞一樣,估計你也煩。”
云啟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姐姐,我餓了。”云越搖了搖李鈺的手。
“餓了?”李鈺轉(zhuǎn)臉找云少棠,“肅王,皇上餓了呢,你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趕緊的端上來吧。”
云少棠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護衛(wèi),護衛(wèi)立刻點頭,躬身退下,沒多會兒的功夫便有人端了六樣點心并一壺好茶來。
“元敬陪皇上和李姑娘說話,本王去外邊看看。”云少棠說著,朝著小皇帝微微笑了笑,又朝云啟眨了眨眼睛轉(zhuǎn)身走了。
云少棠一走,那些護衛(wèi)也悄然退下并各自消失,一時間這雅致的湖心亭里只剩下了云啟,李鈺和小皇帝三人。
小皇帝見著吃的就什么也不顧了,這幾天在韓芳家里吃雜面貼餅子還有糙米粥,他都覺得生不如死,他真的想哪怕餓死也比吃那些東西好,無奈李鈺每次都會逼著他吃那些難以下咽的東西。所以這會兒看見精致的點心,小皇帝簡直感動的都快哭了。
李鈺看著狼吞虎咽的小家伙,忍不住搖了搖頭,倒了一杯茶遞過去:“慢慢吃。”
“唔……”云越喝了口茶把嘴里的食物用力的咽下去,贊道:“姐姐,這個栗子糕真的好好吃。你快嘗嘗。”
李鈺忍不住揉了揉小家伙頭頂上亂蓬蓬的發(fā)髻,輕笑道:“你吃吧,我不餓。”
“嗯,那我吃了。”云越抬手把一整塊糕點都塞進嘴里。
“別著急,這些都是你的。”李鈺把點心盤子都推到云越面前。
生活殘酷如刀,不過是幾天的時間,云越這個高高在上衣食無憂的皇帝居然也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李鈺忽然間覺得一陣心酸,只是她知道心酸這種情緒是最沒用的東西,于是忙撇開了視線,轉(zhuǎn)去看端坐在對面的美人。
“這幾天你們躲在哪里?居然……”云啟的目光從云越沾滿點心渣滓的臉上掠過。
李鈺輕聲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道:“躲在貧民窟,吃了兩天菜團子糙米粥。權(quán)當是體驗一下生活,換換口味了。”
云啟微微蹙眉,卻沒有多說。
李鈺看他又恢復了之前的冷傲和不假辭色,不再對自己溫言軟語。便忍不住冷笑——剛剛的柔情似水果然是裝出來的!能讓一向高冷的東陵王曲意逢迎,也不知道是何等大事。
于是李鈺揚了揚下巴,質(zhì)問道:“怎么,剛剛那個憐香惜玉風情萬種的東陵王哪里去了?韓岳一走,你就懶得應(yīng)付本姑娘了?”
云啟微微冷笑,不答反問:“不知道我的妹妹可還活著?”
“你是說那個叫小魚的宮女?我?guī)煾挡皇前阉偷矫C王府了嗎?”李鈺詫異的問。
“你師傅……”云啟輕聲冷哼,“他絕頂聰明的一個人,又怎可能放著現(xiàn)成的籌碼不要?”
“你什么意思?!”李鈺頓時拉長了臉——不管是誰都不能對燕北邙冷嘲熱諷。
“我應(yīng)該說你天真,還是傻?”云啟輕笑著別開目光,視線落在窗外清凌凌的碧波之上,“你爹和燕北邙從來都沒有相信我,他們怕我會反目,所以把我妹妹攥在手里。說起來,這也是那老妖婦用爛了的手段了,他們還真是好意思。”
李鈺一下子傻愣傻愣的,好像是挨了一記悶拳,即將被打暈卻又沒暈過去的那種感覺,簡直糟透了!
是了,云啟出宮找燕王恒王談判的時候拜托自己一定要想辦法救出他的妹妹。可一轉(zhuǎn)眼,她妹妹就從太皇太后手里的人質(zhì)變成了自己父親手里的籌碼。
這讓他如何不生氣?如何還會對自己和顏悅色?……等等!
李鈺猛然驚醒,抬手一拍桌案,質(zhì)問道:“你剛才拉著我的手深情脈脈的挽留我,是想要以我籌碼,要挾我爹把你妹妹給你安然無恙的送過來?”
云啟淡淡的笑了笑,沒說話。
“可我們不是盟友嗎?!”李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爹怎么可能會要挾你?”
“因為楊肅臣的一萬水師效忠于我卻不聽你爹的號令,他不高興了唄。”
李鈺頓時了然——不是她爹不高興了,是她爹怕云啟翻臉不認人,到時候他們只有幾千義軍,若是云啟登基稱帝想要剪除叛亂,他們這些人恐怕只有等死的份兒。
不要說什么襄助新君登基之功,歷史上開國皇帝殺功臣的事情還少了?
所以,為了保住性命,能夠在這一場戰(zhàn)事里全身而退,李闖和燕北邙不得不扣下了云啟的妹妹。畢竟,云啟和云少棠聯(lián)手,連燕王恒王加上鎮(zhèn)國公府以及靖海侯府都不能完勝,李闖他們這些草根兒義軍又怎么敢小覷他們?
云啟看李鈺緩緩地坐下去,便淡然一笑站起身來,說道:“這幾天你們兩個就安心的住在這里,等燕北邙把我妹妹送來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們離開。”說完,他施施然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鈺冷笑一聲,端起茶盞來優(yōu)雅的喝了一口茶,像品紅酒一樣緩緩地咽下去,讓涼茶的苦澀在舌尖慢慢地暈開,一直苦到心里。什么是自作聰明?這就是!
“姐姐?姐姐!”小皇帝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吃飽了,打著飽嗝湊到李鈺跟前,叫了兩聲不見李鈺有反應(yīng),還伸出小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李鈺一把抓住他胖乎乎的小手,輕笑道:“嗯,嗯!在呢。吃飽了?”
“姐姐你生氣了?”云越趴在李鈺的腿上,養(yǎng)著腦袋看著她。
“沒有。”李鈺拿了案幾上的帕子擦拭云越沾滿點心沫子的嘴巴。
云越等李鈺給自己擦完了,方抓住李鈺的手,湊近了低聲問:“姐姐你想當皇帝嗎?”
“什么?”李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果你想當皇帝,我可以幫你。”云越神秘兮兮的說完,不見李鈺有反應(yīng),又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除了這件事之外,別的我都幫不上你了。”
李鈺終于明白了這小家伙是想討好自己或者說是安慰自己呢,于是好笑的問:“如果我想的話,你打算怎么幫我?”
“我可以把傳國玉璽給你。唔……”云越話沒說完就被李鈺捂住了嘴巴,一雙大眼睛圓溜溜的瞪著李鈺,憤憤的不滿。
“這話若是被別人聽去了,你也別想活了!”李鈺先環(huán)顧左右,小亭子里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但這并不代表周圍沒有云少棠的耳目。
“唔唔……”云越懂事的點了點頭。
李鈺又叮囑了一句:“這話不許亂說。”才放開他的嘴巴。
小家伙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翻了個大白眼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李鈺——顯然是生氣了。
李鈺戳了戳小家伙的肩膀,低聲問:“你說的那個東西在哪里?”
“就在那個包袱里。”
“哪個包袱?”李鈺一頭霧水。
“就是咱們離宮的時候,郭福瓴給姐姐的那個包袱。”
“啊!”李鈺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么死沉死沉的,我還說那老太監(jiān)是不是把紫宸宮里的鎮(zhèn)宮之寶都塞進了里面。”
“何止是鎮(zhèn)宮之寶!那是鎮(zhèn)國之寶!”云越頗有幾分得意的哼了一聲,又道:“剛才你跟東陵王叔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他們都想當皇帝,但不管是誰,若是沒有那個東西,再厲害也當不成。”
“你說的是。”李鈺一時間心里轉(zhuǎn)過許多心思,她想是不是可以以這個東西為交換籌碼讓云啟放自己和云越出去,又想著對云啟來說皇位或許并不是第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妹妹。
李鈺又想她可以直接跟云少棠談,畢竟這里是肅王府。或者云少棠會因為此事跟云啟鬧翻也說不定。
但又想著他們兩個這時正在應(yīng)付胡汝強兵,勝敗未定生死未卜,現(xiàn)在說皇位之事恐怕太早。況且他們兩個鬧翻了自己也不見得能撈得什么好處。
再想那個包袱現(xiàn)在在韓岳身上,也不知道韓岳這會兒出了京都城沒有,父親和師傅知道自己犯傻鉆了圈套,又會怎么樣?
想到這個李鈺又是一陣心煩,她推開云越站起身來,隨手拿了一只茶碗往水里丟去。
‘嘩’的一聲茶碗落進水里,緊接著由近及遠‘砰砰砰’連著三聲爆炸聲,水花四濺,弄了李鈺一頭一臉的水。
“嚓!”李鈺牽著衣袖抹了把臉,低聲罵了句臟話。這變態(tài)的云少棠看來是平日里壞事做多了生怕被人弄死,也不知道在水里做了多少埋伏!
“姐姐!”云越嚇得抱住了李鈺的腿,“你沒事吧?”
“沒事。”李鈺揉了揉他的腦袋,看著水面上漂浮起來的一條條紅鯉,笑問:“姐姐想炸幾條魚來烤著吃,你喜不喜歡?”
“烤魚?”云越迷茫的搖了搖頭,“我沒吃過。”
“好吧,今晚姐姐給你烤了吃。”李鈺說著,縱身從亭子的窗戶里跳出去,無視應(yīng)聲出現(xiàn)的那些護衛(wèi)們,摘下自己頭上的發(fā)簪,從簪頭撤出細細的銀絲鏈,揚手把發(fā)簪甩了出去。
樣式非常簡單的如意云頭銀簪其實是她精心設(shè)計而成,此時簪頭摘下來,空心的簪身里面藏著的細鏈子足有兩丈長,簪身丟出去便是利器,穩(wěn)穩(wěn)的穿住水面上翻了白肚皮的魚便被收了回來。
“啊!姐姐好厲害!”云越高興地拍手稱贊。
旁邊的護衛(wèi)們面面相覷,之后又默默的各自消失。
李鈺連著穿了四五條魚方才收手,又從靴子里拔出一柄小匕首蹲在水邊把魚收拾干凈。折了樹枝削掉皮把魚穿起來放在燒水的紅泥小爐上烤。
魚烤到半熟便有香味飄散開來,云越便嚷嚷著要吃。李鈺轉(zhuǎn)頭朝著亭子外邊喊了一嗓子:“有鹽嗎?!”
片刻后,一個青衣護衛(wèi)出現(xiàn),不但送來了鹽,還有胡椒粉孜然面等調(diào)料。
李鈺檢查了一下調(diào)料包,輕哼了一聲:“還算有人性。”便開始用心料理食物。
兩個人,烤了六條魚,敞開了獨自吃,還剩下了兩條。
云越吃得小肚子圓滾滾的靠在椅子上,一邊打飽嗝一邊感慨:“太好吃了!我以后要天天吃這個。”
“天天吃這個你會吐的。起來活動一下,把你的小臟手洗洗。”李鈺把吃剩下的半條魚丟回去,起身去水邊洗手。
云越跟著李鈺去水邊洗了手,又靠在一塊平滑的青石上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夜空,吧嗒著小嘴說道:“其實呆在這里也沒什么不好的。”
李鈺鄙夷的掃了小東西一眼,哼道:“你可真容易滿足。”
“真的呀!這里有好茶還有點心,還有姐姐陪著,給我烤魚吃,比紫宸宮里的日子舒服多了!”
感情你把老娘當保姆了!李鈺嘴角抽了抽,決定不跟皇宮里長大的熊孩子一般見識。
肅王府前院,三分之二的護衛(wèi)家丁加上關(guān)山長策等人,跟胡汝人殊死拼殺,最終以慘烈的代價殺死胡汝五百余人,余者不得已撤出了肅王府。
云少棠被護衛(wèi)左右有護著走到前院,看著滿地尸首血肉,聞著濃重的血腥味,忍不住一陣陣的惡心。遂從袖子里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我們死了多少人?”云啟也感到很不舒服,微微皺著眉頭,臉色呈現(xiàn)病態(tài)的蒼白。
“回王爺,我們一共損失了三百多人,多是肅王府的二等護衛(wèi)。”關(guān)山低聲回道。
“行了,把這里收拾干凈。”云少棠說完,轉(zhuǎn)身往回走。
云啟轉(zhuǎn)身看了關(guān)山一眼,眼神中帶著詢問。
關(guān)山忙湊上來,低聲耳語:“還是沒有郡主的消息,他們實在是太狡猾了。”
“繼續(xù)找。”云啟皺眉道。
“是。”關(guān)山躬身,等云啟穿過廳堂,身影消失在議事廳后院的游廊處才緩緩直起了身子。
肅王的內(nèi)書房里,四個清麗的丫鬟抬著兩個大食盒進來,珍饈佳肴一一端出來擺好。云啟進來時云少棠已經(jīng)端坐桌邊,親手執(zhí)壺斟滿了兩杯酒。
“來,元敬,不管勝敗,咱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云少棠說著,舉起了酒杯。
“七哥倒是灑脫,這種時候了還有興致喝酒。”云啟淡淡的笑了笑,舉起酒杯跟云少棠碰了碰,卻只是淺淺的抿了一點便放下了。
云少棠把杯中酒喝完,又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醋魚丟進嘴里,一邊享受美味一邊感嘆:“不然怎么樣?還能不吃不喝被胡人給嚇死?喏,我從杭州找來的廚子,這西湖醋魚做的真是地道。你快嘗嘗。”
云啟微笑著拿起筷子來也夾了一片醋魚放到嘴里,點頭稱贊:“嗯,是不錯。”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那日自己被李鈺邀請去攬波樓吃螃蟹,當時飯桌上也有這道西湖醋魚,時至今日,同樣的醋魚,卻再也吃不出當時的味道來。
“嘖!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莫不是還想著那行李的女娃?”云少棠長眉微挑,玩味的看著云啟。
“七哥又說笑話,她有什么好惦記的。”云啟輕笑搖頭,端起茶盞來喝茶。
云少棠伸手躲過云啟手里的茶盞,又把酒杯送過去:“來來,喝酒!喝什么茶!”
“七哥,我這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啟無奈的接過酒杯。
“要我說,你這就是放不開的緣故,你若跟哥學,每天敞開了吃飯放開了喝酒,什么毛病都沒有了。”云少棠呵呵笑著跟云啟碰杯:“來,是爺們兒的就干了。”
事關(guān)‘爺們兒’的問題,云啟也沒在多說,仰頭把杯中酒干了。
云少棠趁熱打鐵又勸著云啟喝了兩杯,方又問:“元敬,咱們打得那個賭,哥哥想再加一點賭注。”
“哦?七哥還想要加什么?”云啟因為喝了三杯酒,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層淡淡的紅暈,微微一笑,越發(fā)傾城動人。
“若是哥哥我贏了,湖心亭那個姓李的毛丫頭歸我。”
“噗——”云啟剛喝進嘴里的茶立刻噴出來,并轉(zhuǎn)過頭去狠命的咳嗽:“咳咳咳咳……”
“怎么了?不至于吧?”云少棠邪氣的笑著。
云啟終于平復了氣息,拿過帕子擦了擦嘴角,無奈的問:“七哥,你這開得是什么玩笑?李鈺又不是我的,我們兩個打賭,關(guān)她什么事?”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贏了,你就放棄她,我把她納入我的后院,你以后叫她嫂子。”云少棠斜靠在沉檀木圈椅上,依然是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印?
云啟蹙眉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她那樣的瘋丫頭,七哥若真是納入后院的話,恐怕會家宅不寧了。”
“這你別管,總之你算是答應(yīng)了?”云少棠笑著追問。
云啟默了默,又岔開話頭:“七哥就這么篤定他李闖不會造反?這個人的野心可真的不小。更何況身邊還有個縱橫江湖放蕩不羈的燕北邙做軍師。”
云少棠哈哈一笑,朝著云啟舉了舉酒杯,問道:“元敬,你一直顧左右而言他,是因為舍不得那丫頭吧?”
“什么舍不得。這完全是不相干的兩件事么,七哥非要扯到一起說。”云啟無奈的笑了笑,跟云少棠碰杯,仰頭把杯中酒悶進肚子里。
“哈哈哈……”云少棠看著云啟郁悶的樣子,開心的笑了起來。
二人之間關(guān)于李闖的賭約,最初還是云啟提出來的。
當時云少棠說李闖這個人頗有幾分俠氣,可以利用一下,以成大事。云啟當時便駁了回去,說跟李闖這個人共謀,到最后誰利用誰,成就誰的大事還說不定。
云少棠不以云啟的話為然,于是兩個人便立下了賭約。
說起來這也只是兄弟兩個之間無聊的消遣,卻不知幾日后竟被云啟言中。
莫寒率部殺進大云帝都想要在大云最繁華的富貴窩里搶個盆滿缽滿卻屢屢數(shù)算。先是皇宮里除了一些綾羅綢緞和當朝的珠寶外并沒搜到什么絕世古玩。再就是那些文人世家以及中等以上的富貴人家也是十巢九空。
最后得知幾位王爺為了爭奪皇位互相不對付沒來得及搬家,便想著搶劫王府,熟料四位王爺也正因為要爭皇位,各自調(diào)集了自己的嫡系兵馬在京,守城他們沒盡全力,但守衛(wèi)自己的府邸卻是拼了命。
幾天打下來,他的兩萬鐵騎除去攻城的時候損失的幾千人,再大云帝都里居然又損失了三千有余。
莫寒聽著諸位部將逐一匯報自己的損失和戰(zhàn)果,眉頭越皺越緊,最后大手一揮,沉聲道:“準備一下,通知息烽口接應(yīng)的莫莘將軍,我們兩日后撤離。”
此言一出,眾位部將全都反對,一個個聲稱自己的兵將損失慘重,總不能就這么便宜了那幾個王爺,說什么也要攻克一兩個王府,搶個夠本才能回去。
莫寒身為北胡的一員悍將,那也是極其威嚴的,兩眼一瞪怒視眾人,說了一句:“這是軍令,如有違抗者,殺無赦!”眾人便都安靜下來。
頭領(lǐng)說兩日后撤離,一干人都不敢有異議,但這卻也讓他們更加瘋狂地搶掠。
前兩天晚上這些人還會聚集在一些搬空了的大戶人家以及商鋪酒肆之類的地方飲酒摟女人大肆作了,忽然撤離的命令一傳下去,這些人酒也不喝了,女人也不要了,干脆抖擻精神再去搜尋金銀綾羅等物。幾處王府國公府甚至侯府再次遭受更慘烈的血洗。
而這一道撤離令在發(fā)出之后半日的光景,便被駐守在京都南城門外的李闖和燕北邙收到。
李闖聽完韓岳說莫寒準備兩日后撤離現(xiàn)在胡人正連夜加緊搶掠燒殺的話之后,邊拍案而起,怒道:“決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撤出大云帝都!”
此時跟李闖坐在一起共商大事的除了燕北邙還有京都城里逃出來的極為文人世家的家主以及富商富豪等共十余人。
這些人在帝都居住經(jīng)營至少五十年以上,大云帝都就是他們的根。所以他們聽李闖這樣的話之后也都紛紛拍案而起,附和道:“李公說得對!決不能讓這些該死的韃子就這么順利的撤出去!”
群情激奮之時,田棘從外邊跑進來,回道:“老爺,何大人帶領(lǐng)五萬人馬已經(jīng)到了冀州!劉翼劉俠士在外求見。”
李闖頓時大悅,忙道:“好,快請進來!不,這位劉翼俠士乃是一員虎將,若我們截殺胡汝,必定少不得劉俠士沖鋒陷陣,所以請諸公隨李某一起迎接一下。”
“好!”眾人都憋著一肚子的火,恨不得親自沖鋒陷陣去殺胡汝韃子,只可惜一個個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是老邁無用的老朽,上陣殺敵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奢望。此時一聽說來了個能打仗的,也顧不得什么文人氣節(jié)了,紛紛起身隨著李闖出門迎接。
劉翼本是個仗劍江湖四處流浪的俠士,天生一副反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江湖上混了幾年沒少得罪人,對當朝政局以及陳孝耘黨徒萬分不滿。
所以何玉簡揭竿起義的時候他欣然投奔,一心只想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之后跟了何玉簡,被何玉簡這個文人熏陶調(diào)教了大半年才收斂了些鋒芒。
原來之前李闖決定和云啟一道攻打帝都的時候,燕北邙便已經(jīng)飛鴿傳書給何玉簡,告訴他大事將成,讓他率領(lǐng)所有的精銳人馬開赴冀州以圖大業(yè)。
何玉簡雖然身在臨州,但對冀州和京都的事情也算了如指掌,一接到燕北邙的書信便調(diào)兵遣將,從他的十萬義軍里選出強壯的五萬人,兵分兩路,分別從海路和陸路連夜直奔冀州。
至冀州后,何玉簡留守坐鎮(zhèn),命劉翼來跟燕北邙匯合。劉翼一個粗人,眼見著里面呼啦啦出來一群衣著光鮮文氣十足的大儒富紳,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燕北邙上前笑道:“劉將軍怕是不認識這些名士,這位是內(nèi)閣楊閣老的親家公京都名士吳先生,這位是陸太傅,這位是原禮部侍郎郭大人的本家兄長,這位是……”
劉翼一時傻眼,心想咱們不是造反的嗎?怎么跟朝中這些顯貴合伙了?
之后還是李闖仰天一嘆,說道:“胡汝攻陷帝都,實乃我等畢生之奇恥大辱!過往種種都不必再提,為今之計是我們該如何叫那些強盜狗賊有來無回!我們要把他莫寒的兩萬精銳全都扼殺在大云帝都,為我們失去的同胞親人報仇雪恨!”
不得不說,李闖還真是調(diào)動情緒的高手,就這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頓時把所有人的激情都調(diào)了起來。
江湖俠士也好,富紳顯貴也罷,以及那些自詡清貴無比的文人世家,有一個算一個,都強烈回應(yīng)李闖的話,紛紛表決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不管怎樣全都聽從李公的調(diào)遣。
劉翼頓時對李闖刮目相看,心想怪不得此人能得燕北邙那樣的大宗師傾力相助,他的確是與眾不同。不但能總覽大局,而且還胸懷大義!是個值得追隨的領(lǐng)袖人物。
有了共同的目標,接下來的事情便好安排了。
一張極為精細完備的大云帝都城防圖鋪在案子上,李闖會同燕北邙和劉翼,以及京都城里一位曾經(jīng)追隨老寧侯打過仗的七十多歲的致仕武將賀子修一起商討作戰(zhàn)方略。
此舉又讓劉翼暗暗地嘆服。何玉簡是個文臣,造反起義為的是自己一縣百姓有飯吃。劉翼是江湖俠士,從來都是我行我素隨心所欲。他們湊在一起打仗,還從來沒有什么作戰(zhàn)方略。
而此時此刻,劉翼站在下首,聽賀子修老將侃侃而談,把作戰(zhàn)方略一步一步的制定下來,頓時有一種找到組織的感覺。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準備,燕北邙,劉翼,韓岳,以及早就致仕回家頤養(yǎng)天年的老將賀子修全都披掛上陣。具體作戰(zhàn)部署如下:
韓岳率劉翼帶來的臨州義軍一萬人從南城門直接殺進去跟胡汝正面交鋒。
劉翼和另一位義軍中的猛將分別率一萬人馬從東西兩個城門直接攻進去,同樣和胡汝在云都城內(nèi)正面交鋒。
這三萬人殺進帝都,盡最大可能的把胡賊殺死在城內(nèi)。
另外,賀子修帶領(lǐng)豫州勇士兩千人負責從西路出發(fā)負責圍堵西城門,截擊從帝都城里逃出來的胡汝。燕北邙帶領(lǐng)冀州勇士兩千人從東面包抄過去圍堵東城門。這兩路兵馬人數(shù)不多,目的是收拾那些不顧一切逃命的胡賊,爭取不讓一個人漏網(wǎng)。
另外,由李闖何玉簡二人率領(lǐng)剩下的兩萬人直接堵在北城門。
東西南三道城門都有大批的義軍攻入帝都,莫寒必定會加速撤退。北城門的兩萬人就是準備痛打落水狗的。
一切安排就緒,眾人吃飽喝足后各自帶領(lǐng)各自的兵馬出發(fā)。至夜里三更半左右,記錄兵馬先后到位,分別從四個方向發(fā)出信號。四更時分,李闖命人朝天空射出一枚火紅的信號彈。
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美麗而妖異。
躺在肅王府后花園湖心小島的石頭上看星星的李鈺忽然被那朵美麗的煙花驚醒,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把窩在她懷里睡覺的云越給掀翻在地。
云越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揉著眼睛叫了一聲:“姐姐……”
“小越,醒醒了!”李鈺把云越從地上拉起來,捏了捏他的臉蛋。
“唔……好困。”云越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又一頭倒進李鈺的懷里,“我要睡覺。”
“別睡了!說不定等會兒咱們就可以離開這里了!你若還睡,我就一個人走了。”
“不要!姐姐別丟下我!”云越登時就清醒了。
李鈺拉了拉身上裹著的披風,抱起云越起身回到亭子里,倒了杯涼茶喝了兩口,又喂云越喝了半杯。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坐在那里等了大半個時辰都沒什么動靜,云越又開始犯困,靠在李鈺身上開始迷糊。半夢半醒之間,忽然外邊嘩啦一聲響,李鈺立刻挺直了腰板。云越隨即也睜開眼睛,小聲問:“姐姐,是他們來了嗎?”
“嗯。”李鈺點點頭,用心傾聽外邊的動靜——有衣衫隨風飛舞的聲音,還有鐵鎖鏈被踏上時的輕響,不過片刻時間,便有人先后踏上了湖心島。
李鈺瞇起眼睛細聽腳步聲,一,二,三……一共六個人。
湖心亭的珠簾被嘩啦一聲掀開,先是一個帶著面具的青衣護衛(wèi)進來,隨后云少棠那張英俊的臉映著月光出現(xiàn)在面前。
云越似是對那護衛(wèi)的面具很是害怕,縮著身子往李鈺的懷里鉆了鉆,小胳膊摟住了她的腰。李鈺輕輕地拍了拍云越的后背,安慰他不要害怕,仰頭冷笑一聲,問道:“肅王半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云少棠沒說話,只是側(cè)了側(cè)身。
后面進來的人是云啟,云啟看了一眼鉆進李鈺懷里的云越,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李鈺,你父親的人打進了帝都城。不過半個時辰,就把胡汝悍將莫寒給打得落花流水,真是叫人佩服啊!”
“呵呵!”李鈺嘲諷的笑了兩聲,嘴上沒說話心里卻清楚的很。若事情真的像云啟說的那樣,那必然是何玉簡劉翼他們的援兵到了。
當初他們打著清君側(cè),剪除國賊的名頭攻打帝都的時候燕北邙寫了書信給何玉簡。算算時間,從那天到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十來天了。若是他們星夜兼程,至少兩天前就到了!
還真沉得住氣!李鈺默默地腹誹。
云啟在李鈺的對面坐下來,拿了火鉗加了銀絲碳丟進紅泥小爐里開始燒水。
“你就不說點什么嗎?”云少棠也笑吟吟的落座,然后對護衛(wèi)們擺擺手,示意眾人都出去。
李鈺淡然冷笑:“階下囚有話語權(quán)嗎?”
云少棠輕笑搖頭:“瞧你這話說的,有這么舒適自在的階下囚嗎?”
“舒不舒服都是階下囚。”李鈺橫了他一眼,懶得多說。
云啟專心煮水,紅泥小爐里炭火很旺,不多時銀銚子里的水已經(jīng)咕咕冒泡。他取茶,沖水,洗茶,潤杯,最后把一盞香茶送到李鈺面前,溫和的看著她。
李鈺勾了勾唇角抬手接過那盞茶,湊到鼻息跟前輕輕地嗅了嗅,說道:“蓮花山的美人尖兒。一年最多只有六七斤的產(chǎn)量,極為難得。不過肅王府好像并不拿這個當好東西。”
“再好也不過是茶而已,姑娘喜歡,就都給了姑娘就是。”云少棠滿不在乎的笑道。
李鈺淡然冷笑:“可見肅王爺家大業(yè)大,心胸更大。真不知道何人何事能入得了王爺?shù)难邸!?
云少棠立刻笑著擺手:“姑娘這話說的可不對,本王也只是對李姑娘慷慨罷了。畢竟李姑娘是與眾不同的嘛!”
“切!”李鈺鄙夷的斜了云少棠一眼,把手里的茶盞放了回去。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下來,有廝殺聲隱約傳來,李鈺不由得側(cè)頭看向遠方,片刻后輕聲嘆了口氣,理了理云越額前散亂的碎發(fā)。
云啟默默地給她分茶,目光專注于琥珀色的茶湯,對遠處傳來的殺殺打打的聲音聽而不聞。
最終,還是李鈺沉不住氣了,喝了口茶把茶盞重重的放回去,沒好氣的問:“行了,都別繞彎子了。你們兩個半夜造訪,到底想說什么?”
“李姑娘真是豪爽。”云少棠邪魅一笑,“你父親好魄力,居然弄了五萬兵馬從南,東,西三個城門殺進帝都城,殺進來還不算,另外還有重病圍堵在城門口截殺逃亡出去的胡人。這是要把莫寒以及他的驕兵悍將全部殺死在帝都城的架勢啊!”
李鈺輕聲一笑,反問:“這又如何?我父親殺胡人,也是為了救大云帝都,如此一來諸位王爺公侯全都安全了,你們應(yīng)該感激才是吧?”
“感激,我們非常感激。”云少棠依然邪氣的笑著,一身錦衣華服襯得他華貴而邪魅,若非李鈺天生對這樣的人免疫,還真是要被他給迷惑了。
再看旁邊一身素白衣袍宛如清風明月般的云啟,李鈺從心里鄙視了自己一把——明知道這人城府極深,而且剛坑了自己一把,卻還是喜歡看他這副清泠冷淡高貴脫塵的樣子,真養(yǎng)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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