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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偷梁換柱,相思蔓延

主船的船頭,韓岳抱著彎月刀靠在船舷上看著前面浩淼的江波,眉頭緊皺,周身散發(fā)的冷煞之氣使得羽林郎們也不敢靠近。

昨夜四更天,他因為一直等不到李鈺回來而闖了一趟東陵王府,跟關山他們交了手,之后闖進東陵王府后花園在蓮池上的小亭子里找到了和云啟摟在一起睡覺的李鈺,當時就氣炸了肺。

不管不顧的把人扛回來的路上,韓岳恨不得把這瘋丫頭摁在地上暴打一頓

。平日里跟人勾肩搭背也就算了,居然在別人家里喝醉酒睡到人家的懷里去了!

真是……

真是!

韓岳簡直不知道該怎么罵她才好。

他也終于能理解殷皇后為何會一怒之下把她關在祠堂里三天三夜不許吃飯。

也終于能理解師傅為什么會跟皇上吵架,說他對鈺兒一味的寵溺是不負責任。

她怎么就是這么個性子!

氣郁于胸的韓岳簡直要郁悶死了!

這種郁悶一直持續(xù)到晚飯時分他看見李鈺揉著惺忪的睡眼從樓上下來時,方莫名其妙的散了大半兒。

“川子。”李鈺走到韓岳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卻不拿下來,直接在他身邊坐下,搭著他的肩膀問:“我們走到哪兒了?”

“已經(jīng)出了東陵界,進了兩江府的地面了。”韓岳的眼睛從李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掠過。

“天亮之前能到江寧?”李鈺收回手去,從蒸屜里拿了一個小包子丟進嘴里。

韓岳拿了碗給她盛了湯,遞到她面前:“我們的船已經(jīng)漲開了風帆全力前進,再有兩個時辰就可以到江寧了。”

“正好是半夜啊!”李鈺端著湯碗若有所思。

“是的,這樣碼頭上的人會比較少,方便我們檢驗糧船。”韓岳說著,轉(zhuǎn)頭盯著李鈺,壓低了聲音:“百草鼎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

“這個自然。”李鈺輕笑著瞥了一眼韓岳,“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韓岳看了看左右沒有人,方低聲說道:“盛興然可不是傻子!一千多萬斤糧食非同小可,他必定會請那些古董行的老行家驗貨,你叫田棘弄來的那個東西……能瞞得過那些老家伙的眼睛嗎?”

“我就沒打算用田棘弄來的那個去給人家驗看

。”

“那你……”韓岳驚訝的看著李鈺。

“放心吧,一切都會很完美。”李鈺拍拍韓岳的肩膀,繼續(xù)拿了個小包子塞進嘴里——話說這包子看真是難吃,若不是想著待會兒還有的忙,她才不會吃這么多呢。

半夜二更十分,船隊駛?cè)肓私瓕幋a頭。

江寧知府以及盛興然還有蘇聽泉等人早就在碼頭等著了,而且為了今晚的事情,江寧知府還出動了兵馬,把碼頭清了場。

偌大的江寧碼頭上沒有一艘閑雜船只,殷皇后的船隊陸續(xù)靠岸,韓岳帶著羽林郎從船上到岸上先是一同檢驗,之后才帶著江寧知府以及蘇聽泉盛興然等幾位富商行至主船跟前,跪拜迎接殷皇后和李鈺等下船。

敘說不盡的繁文縟節(jié)是李鈺最不喜歡的,但不喜歡也要跟著殷皇后走個過場。而且盛興然就在接駕的人之中,就算是為了那一千三百多萬斤糧食她也得端著。

等眾人參拜完畢,江寧知府于順懋上前一步,躬身道:“下官已經(jīng)將恒安樓打掃出來,暫做皇后娘娘休憩之處,也叫人準備了宵夜茶點,請娘娘,公主以及大皇子殿下移駕恒安樓。”

殷皇后淡然笑道:“本宮明日就走了,何必如此麻煩。”

于順懋忙躬身道:“不麻煩,不麻煩!娘娘心系天下,下官們不能為娘娘分憂已經(jīng)五內(nèi)不安,若是連這些小事都大點不好,真是越發(fā)該死了。”

“于大人自謙了。江寧百姓的衣食住行都系于大人一身,大人平日里也頗多辛苦。本宮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自從成了皇后,殷氏聽到的恭維的話一天比一天多,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適應,但如今已經(jīng)應付自如了。

恒安樓是靠近江寧碼頭一座莊園的主樓。

本是早年間恒王所建,后經(jīng)過百年風雨,恒王一脈早就凋零,這座莊園便成了蘇家的私產(chǎn)。而蘇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買下恒安莊園后并沒有改名,一切都保留著原來的樣子,每年修葺打理,維持莊園的舊榮舊貌。

這次把皇后娘娘歇腳的地方定在這里,也是蘇聽泉的意思

。既然已經(jīng)決定舍棄祿王舍棄云氏跟李氏皇族好好地合作,蘇聽泉覺得自己應該拿出十成的誠意來。

殷皇后帶著眾人下船后,在于順懋的帶領下上馬車往恒安樓去用宵夜。李鈺卻停了腳步悄悄地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殷皇后點頭,又輕聲叮囑了兩句,

“公主殿下若是有事,不妨吩咐下官去安排?”于順懋討好的笑道。

“不必了,于大人你照顧好皇后娘娘,大皇子和靖安王就好了。”李鈺微笑道。

“那也好,公主殿下若有什么事情,可吩咐趙大人去做。”于順懋轉(zhuǎn)身看了一眼江寧府的典獄趙德穎。

李鈺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盛興然,笑道:“不必了。我有事要跟盛公子說,諸位可以各忙各的去了。”

一時間,盛興然的眉梢頓時舒展開來,忙含笑上前躬身行禮:“草民拜見公主殿下,殿下千歲。”

李鈺含笑點頭,極為禮貌客氣的說道:“盛公子不必多禮,我船上略備了茶點,可否請公子上船一敘?”

站在她身后的韓岳忍不住為盛興然捏了把汗,一般情況下李鈺肯這樣對人說話,對方十有八九要到大霉。

“多謝公主盛情,草民深感榮幸!”盛興然好像全然不知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么,且神采飛揚的躬身道謝。 щщщ_ttKan_¢ ○

“那,盛公子,請吧。”李鈺微笑道。

“公主殿下請。”盛興然躬身抬手。

李鈺轉(zhuǎn)身往回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說道:“百草鼎在船上,我想盛公子必然找了行家來驗看,時間緊迫,就請一起上船吧。”

盛興然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忙拱手道:“多謝公主。”

盛興然身后跟著四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個個兒都精神矍鑠,目光晶亮,一看就是難纏的主兒。李鈺的目光從他們身上飄過,淡然一笑,轉(zhuǎn)身繼續(xù)往船上走。

盛興然給了身后四個老頭一個眼色,眾人忙緊緊跟隨其后,上了李鈺乘坐的那條大船

進了船艙,李鈺在主位上落座,又請盛興然在下手的榻席上落座。

蓮霧端上香茶來,另有小丫鬟上了四色點心。

大家上船來不是喝茶吃點心的,所以李鈺也沒有過多的客氣話,直接朝著花滿樓使了個眼色。花滿樓笑著一點頭轉(zhuǎn)身去了內(nèi)間,不多時親自搬著個箱子出來。

盛興然身后的四個老頭立刻瞪大了眼睛。

“盛公子,請驗貨吧。”花滿樓說著,拿了鑰匙打開箱子上的鎖,箱蓋掀開,再揭開里面三層絲緞,露出了那尊價值一千三百萬斤大米的百草鼎。

盛興然的眼睛里閃過興奮的光,朝著李鈺一拱手,說道:“公主,請容許我等近前觀看。”

李鈺抬了抬手,笑道:“公子隨便看。”

盛興然道謝后朝著身后一擺手,四個老頭兒各自拿出老花鏡擦干抹亮,跟著盛興然走到木箱跟前,把百草鼎從箱子里抱出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驗看,連玉鼎上雕花里的泥垢都輕輕的擦下來湊到鼻子跟前細細的聞過。

李鈺也不著急,靠在榻上悠然的喝茶吃點心,等著那幾個老家伙仔細的驗看。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四個老家伙先后摘下老花鏡揉眼睛。

“怎么樣?”盛興然緊張的看著其中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兒。

“是真貨。真的是黃岐玄門圣物,百草鼎。三十年前,老朽曾在岳陽山三清觀紫云道長那里見到過此物。當時還是隨著老太爺去上香。唉!一晃半個甲子過去了,想不到老朽還能見到這寶物。”老頭兒說著話,竟然掉下眼淚來。

“好!既然貨已經(jīng)驗過了,那就請盛公子趕緊的把東西打包拿走吧,省的放在我這里,讓我也睡不好覺。”李鈺呵呵笑道。

盛興然笑道:“公主說笑了!公主這船上高手如云,百草鼎放在這里是最安全的。”

“這可不好說

。”李鈺也笑,“東西你們看過了,可以拿走了。”

盛興然拱手道:“那草民就遵命了。”說完,轉(zhuǎn)身朝著門口拍了拍手,有兩個青壯男子入內(nèi),上前把裝百草鼎的箱子扣好,上鎖,接了花滿樓給的鑰匙后,抬著箱子往外走。

韓岳在這個時候進來,冷冷的瞥了盛興然一眼,拱手說道:“公主,盛家給的一千三百萬斤大米只有三百萬斤合格,其他的都是稻米,糙米,甚至還有霉變的米。”

“是么?!”李鈺立刻冷了臉,盯著盛興然,“盛公子,你可有話說?”

李鈺的目光陰寒毒辣,看得盛興然雙腿發(fā)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告罪:“公主恕罪。”

“恕罪?難道只是一句恕罪就可一語帶過了?”李鈺冷笑道,“你可知道欺騙皇后戲弄本公主是何等罪過?就算西南諸省暫時還不在大周的統(tǒng)治范圍之內(nèi)!可你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不,草民不敢期滿皇后娘娘,也不敢對公主有任何輕慢之心。實在是一千三百多萬斤大米在這短短的十日之內(nèi)難以湊齊,所以草民想著,稻米也可碾成大米,而且還更好存放,只不過要剝一層皮而已,所以草民吩咐下去,稻米的數(shù)量要多準備二百萬斤,算是碾磨的損耗……”

李鈺不等盛興然說完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到:“行了,我也懶得聽你這些廢話。百草鼎呢?先給我追回來。等糧食的事情徹底弄清楚了再說吧。”

“公主,這……”

“怎么,做生意都講究個貨銀兩訖。現(xiàn)在是你耍詐賴賬,而百草鼎你們已經(jīng)驗看過了,我如今也不過是讓它晚幾個時辰下船而已!”李鈺說完,抬手把茶盞重重一放,冷聲質(zhì)問:“難道不可以嗎?”

李鈺話音一落,韓岳手里的彎月刀便橫在了盛興然的脖子上。盛興然頓時脊背生寒,貼身的中衣被倏然而出的冷汗浸濕。

“可以。”盛興然咽了口唾沫,躬身應道:“當然可以,一切都按照公主殿下的意思辦。”

李鈺下巴一揚,冷聲說到:“花爺,把百草鼎和盛公子的人一并請入內(nèi)艙,你親自看管,不許有任何差錯

。”

“是,公主放心。”花滿樓應了一聲,朝著身后的幾個護衛(wèi)一使眼色,幾個人立刻上前來押著盛興然帶來的那四個鑒寶行家以及那兩個抬著百草鼎的壯漢往內(nèi)艙去了。

“介川,你帶著盛公子去驗看糧食,稻米,就按一百斤大米換一百二十斤稻子折算。糙米也可以,但要按一百斤大米換一百一十斤糙米折算。至于霉變的,扔掉可惜,就按喂牛羊騾馬的飼料折算。算清楚了列個賬單來,數(shù)量補不起的,就讓盛公子拿銀子抵賬吧。天亮之前,務必把這些弄清楚!”李鈺說完,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憊的嘆道:“我累了,如無大事,介川你全權(quán)做主,不要來煩我了。”

“是。”韓岳答應一聲,把彎月刀從盛興然的脖子上拿下來,冷聲道:“盛公子,為了節(jié)約時間,我想你還是把實際賬冊拿出來,咱們直接核算的好。”

盛興然穩(wěn)了穩(wěn)心神,拱手道:“將軍言之有理,我這就吩咐他們?nèi)≠~冊來。”

李鈺打了個哈欠上樓去睡覺,韓岳扯著盛興然下了船。

就算是只對賬冊,這也是個鎖碎事兒,上千萬斤的糧食,裝了上百條船。要一船一船的驗看核對,還要天亮之前弄完……

盛興然跳江的心都有了。

好在韓岳能干,他手下也頗有幾個能干的羽林郎,這些人拉著盛家的賬房先生以及盛興然的隨從家丁等人在糧船之間飛來飛去,終于在日出東方之時把船上的精米,中等米,糙米,稻子等各種糧食攏了個大概的數(shù)目。

最后,韓岳捏著那一疊賬目冷笑著看盛興然:“人家都說無商不奸,之前我還一直不信。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了。盛家真是好算計,居然把算盤打到大周皇后的頭上來了。膽子著實不小!”

“韓將軍請見諒,這都是下人們搞得鬼。在下回頭一定重責他們!只是,這事兒不能再讓公主殿下生氣了。還請將軍高抬貴手。”盛興然被韓岳捏住了小尾巴,只有服軟認錯的份兒了。而且這位爺手中的彎刀又快又狠,他可不想一不小心丟了小命兒。

“哼。此事公主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指示,一切的都按照公主殿下的意思辦就好了,何必再多說廢話。”

“是是

。只是現(xiàn)銀么,這會兒去抬也來不及了。銀票在下身上到時有一些,算算……差不多也夠了。”盛興然討好的笑著。

給銀票不給現(xiàn)銀,這也是盛興然的小算盤。

盛家現(xiàn)有錢莊生意,他們錢莊發(fā)行的銀票雖然在其他錢莊也能通兌通存,但這么大一筆銀子,怎么著也不能一下子就取走。

再說,以北方現(xiàn)如今的狀況,那些錢莊也對不出這么多銀子來。其實說白了,這也算是耍了個無賴。

盛興然是覺得韓岳是個武將,肯定想不到這一層上,所以才耍這么個小心眼兒。

果然不出所料,韓岳還真是沒什么意見,叫過之前跟在殷氏身邊打理賬目的周管家來,讓他把盛興然點過來的銀票過了數(shù),就去李鈺的船上交差去了。

被花滿樓看押在內(nèi)艙里的四個鑒寶行家和兩個年輕家仆在睡夢中被推醒,那兩個青壯家丁直接撲在箱子上睡的,睜開眼睛倆人的臉上都壓上了箱子的木紋。

“行了,拿著寶貝走吧。”韓岳不耐煩的說到。

“行了?可以走了?”四個行家里最老的那個還有點沒睡醒的樣子。

“走吧走吧。趕緊的!”盛興然一再的催促。

東家都急了,干活的更不敢磨蹭,兩個家丁抬著箱子先一步出了內(nèi)艙,下船上岸,由盛家的家丁里三層外三層的護著上了他們的馬車。

盛興然這才松了口氣,朝著韓岳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謝將軍了。改日將軍若到江州,盛某一定備酒備宴,謝將軍今日之情。”

“他日我若踏上江州的土地,必定是江州歸順大周之時。到時候今日之事就無足輕重了,盛公子應該為我準備慶功酒。”韓岳淡然笑道。

“哈哈哈……”盛興然朗聲大笑,“韓將軍真實豪氣干云!那么咱們就后會有期了!”

“后會有期。”韓岳微笑著看盛興然大步離去,眼神不自覺的往一側(cè)瞟了一下——船尾處,田棘擠眉弄眼的朝著他做了個鬼臉

看到田棘那副嘚瑟樣兒,韓岳就知道李鈺已經(jīng)把真的百草鼎給掉了包兒。

這個瘋丫頭,真是坑死人不償命啊!韓岳捏著下巴,在心里給盛興然點了支蠟燭——盛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殷皇后在恒安樓用過宵夜,香湯沐浴之后又小睡一覺,天亮后梳洗更衣用了早點,便收到消息說糧食已經(jīng)驗看完畢,可以啟程北上了。

于是她不再耽擱,立刻帶著李鐸云越等人趕往碼頭,辭別了江寧知府蘇聽泉等人,上了大船。

當然這次上船時多了四個人:蘇家的蘇闊,江家二房的嫡子江遠,王家長房次子王煜,還有紹州沈家的嫡長子沈著。

這四位可以說是江南六大家族里選出來的四個青年才俊,身為江南六大家族支持大周王朝的交換條件,由他們四人為代表,跟隨殷皇后和李鈺北上進京并入朝為官。

船離開江寧碼頭沿著云天河往北走,行至中午的時候李鈺才因為炎熱從夢中醒來,一邊叫嚷著‘熱死了’一邊掀開帳子,只穿著貼身的繭綢衣褲跑到窗口吹風。

“公主,有冰水湃過的西瓜,您要不要?”蓮霧忙拿了一件外衫上前去披在了李鈺的肩頭——外邊都是守衛(wèi)的羽林郎在,公主這個樣子跑到窗前去讓皇后知道了又要被罵了。

“有西瓜?快拿來。這鬼天氣,真是不叫人活了!”李鈺熱的一身的汗,抬手把外衫丟掉,又拿了蓮霧的扇子來對著臉一氣兒猛扇。

蓮霧出去,果然取了一盤切成薄片的西瓜進來。李鈺一口氣干掉半盤兒,肚子里涼爽了,身上卻粘膩膩的難受,再轉(zhuǎn)頭看看窗外的一江碧波,便忍不住心癢難耐。

“我出去透透氣,這里面悶死了。”李鈺皺眉說到。

“看這天氣,必定要下一場大雨。”蓮霧忙拿了衣裙來往李鈺身上劈掛。

李鈺長長的嘆了口氣,任憑這丫頭給自己穿上外衫,裙子,系上腰封,宮絳,玉佩,又把長發(fā)梳理順滑編成麻花辮子用絲帶綁住。

“真是麻煩死了,這大熱的天,里三層外三層的穿,簡直活受罪

。”李鈺控訴。好懷念可以穿熱褲吊帶衫上街,刻意穿著比基尼去海里游泳的年代啊!

蓮霧笑了笑,勸道:“要不公主還是不出去了?在艙里可以只穿貼身的單衣。”

“算了,我還是出去吧。這里面跟個蒸籠一樣,會被蒸熟的。”李鈺說著,攏了攏衣袖出去了。

蓮霧皺著眉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嘆道:“有那么熱嗎?蒸熟?太夸張了吧?”

李鈺匆匆船艙里出來,行至一層便見韓岳和花滿樓對坐在矮榻上下棋,卻不見李鐸云越等三個小崽子,于是笑問:“鐸兒他們呢?怎么這么安靜?”

“昨晚鬧了大半夜,這會兒都累了。在午睡呢。”韓岳捏著棋子奇怪的看著李鈺,問:“你怎么不睡覺?”

“本來在睡,給熱醒了,這什么鬼天氣啊!”李鈺抬手抹了一把額頭,手指立刻濕漉漉的沾滿了汗。

“這天氣悶的厲害,應該是要下雨了。”花滿樓轉(zhuǎn)頭看了看外邊,江面上一絲風也沒有,遠遠看去一片白茫茫的,陽光似乎被罩上了一層水汽,岸兩邊的景致也攏在一層水汽里。

“你們繼續(xù),我出去走走。”李鈺抬起手臂舒展了兩下,轉(zhuǎn)身往外走。

“外邊更熱!”韓岳提醒道。

“沒事兒。”李鈺說話間已經(jīng)出了艙門,行至船舷跟前左右看了看。

羽林郎們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jié)裢噶藥谆兀瑓s還釘子一樣站在那里,看見公主出來了,紛紛挺起腰板兒,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向公主致敬。

“行了行了!大熱的天你們也別這么多禮了。”李鈺隨意的擺了擺手,轉(zhuǎn)身趴在了船舷上。

一個羽林郎忙上前兩步,勸道:“公主小心。”

“沒事兒!我水性好著呢。”李鈺說話間抬腿坐在了船舷上,忽然一個扭腰,跳進了水里,在裸睡之前還跟那個英俊的羽林郎擺了擺手,“兄弟,一起下去涼快涼快吧!”

“啊

!不好!公主落水了!”羽林郎高呼一聲,緊跟著跳進了水里,跳下去之后這傻孩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旱鴨子不會游泳,于是又在水里胡亂的撲騰,大口的灌水。

李鈺沒想到這傻孩子竟然不通水性,于是忙一個猛子扎回去,把他從水里托了起來。此時旁邊幾個羽林郎都噗通噗通跳下了水,跟下餃子一樣。

韓岳和花滿樓聽見呼叫聲忙丟下棋子跑出來,便看見船下六七個人上上下下的折騰。

有懂水性的羽林郎已經(jīng)把緊追著李鈺跳下去的傻孩子給接過來,伸手抓了繩子綁在他的腰上,讓上面的人把他拎了上去。

上去后韓岳照著傻孩子的腦門呼了一巴掌:“不通水性你跳下去干嘛?添亂!”

“公主掉下去了!屬下沒來得及多想,只一心想要救公主……”傻孩子委屈的想哭。

韓岳冷聲罵道:“呸!公主的水性比我都好,還用得著你個傻蛋去救?”

“行啦,他也是一片好心嘛。”花滿樓笑瞇瞇的看著這小子。

“趕緊的滾進去換衣裳!”韓岳一腳把人踹開。

此時李鈺已經(jīng)轉(zhuǎn)身扎進水里,早就不見了蹤影。

“不會有事兒吧?”花滿樓皺著眉頭看韓岳。

韓岳笑了笑,說道:“她可以在水里呆一天的。這邊前后左右都是我們的船,料也無妨。”

花滿樓點了點頭,便招呼水里的羽林郎:“差不多都上來吧,以你們的水性哪個也比不上公主。”

羽林郎們在水里涼快了一會兒,個子都拉著繩子回到了船上。

“韓將軍,皇后娘娘問外邊是怎么了,吵吵鬧鬧的。”周氏從里面出來,問著韓岳。

“沒事。”韓岳瞇起眼睛看這平靜的江面,忽然抬手解去自己肩上的披風和外袍,彎月刀交給身邊的花滿樓,展開雙臂跳進了水中。

“唉?這是怎么回事兒啊?”周氏莫名其妙的看花滿樓,“這一個兩個都跳水里去干嗎?”

“天太熱了,大家都想去涼快涼快

。”花滿樓說著,轉(zhuǎn)身吩咐那些剛上船的羽林郎,“大家都去把衣裳換了!”

周氏看看左右,大家都已經(jīng)散開沒人理會她,便瞥了一下嘴巴轉(zhuǎn)身進去跟皇后娘娘回話取了。

韓岳跳進水里之后便一個猛子扎下去,尋找李鈺的身影。

云天河的水很清,陽光照進水里,水草飄蕩,魚兒成群,一切都清晰可辨。

韓岳一口氣憋了好久,在水里方圓十幾長內(nèi)都游過了,卻沒找到李鈺的身影,一時有點著急,便浮上水面換了口氣,又扎進去尋找。

后來終于在一塊石頭旁邊看見了她的身影——她正悄無聲息的躲在石頭上瞄著一尾兩尺多長的有金色魚鰭龍魚靠近呢。

金翅龍魚是云天河里獨有的魚種,據(jù)說是一千二百年前云天河開鑿之后,楊氏皇族專門放養(yǎng)進去的,但因為這種魚來自異域,并不適應云天河的環(huán)境,所以當時放養(yǎng)進去的大批都死了。

后來云天河也曾經(jīng)干涸斷水,更是渴死了許多水里的生靈。上千年下來,這種魚更是不多見了。想不到這會兒居然被李鈺碰到這么大一條。

韓岳暗暗一笑,從袖子里摸出一只魚線飛鏢準備著,若是李鈺一擊不中他好幫忙補上一鏢,當然,他也知道李鈺不想殺死這只魚,她肯定是想活捉的。

金翅龍魚現(xiàn)世,可是祥瑞之兆,若是拿去做做文章,定然有利于天下歸心。

李鈺等著龍魚靠近,手里的銀簪子便準備好了,簪頭被轉(zhuǎn)下來,銀鏈子隨著水流悄然滑出,又細又長,水光點點,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然后她猛地一下摔出去,銀鏈子便套住了龍魚的腦袋,滑入了它的魚鰓里。龍魚痛苦的掙扎了幾下終究沒有掙脫,被李鈺脫下來的外衫給罩住。

韓岳立刻游過去拉著李鈺一起往上浮。露出水面之后,兩個人都大口的喘氣,李鈺拎著上等繭綢衫子笑道:“這回收獲可大了

!”

韓岳皺眉道:“你也太貪玩了。下水這么久都沒動靜,是想急死誰嗎?”

李鈺瞥了他一眼,哼道:“切!我的水性你還不知道?有什么好急的?”

“好了!上去了!”韓岳轉(zhuǎn)頭看看已經(jīng)遠去的船隊,拉著她迅速的往前游去。

李鈺把衫子打了個結(jié)將龍魚系在里面,又解了腰間的宮絳把衫子的兩只袖子幫助系在腰上,側(cè)身撲入水中飛速的往前游去。

托開海禁的福,因為西洋大商船的進入,帶來了一定的工業(yè)技術,這個時代的大船已經(jīng)使用了蒸汽和連桿傳動,船全馬力開起來那速度也是飛快。

李鈺和韓岳奮力追了半個多時辰才趕上頭船。焦急等在船舷的羽林郎看見他們的頭兒和公主二人拍著水花迅速地游過來,一個個都高興地朝著他們揮手。

早有人扔下繩索,李鈺和韓岳先后攀著繩索上了船。

“找個大水桶來!快些!”李鈺解下腰間的宮絳,把困在衣服里的龍魚丟在甲板上。

“哎呦,這是條大魚吧?”羽林郎們開心的笑著。

“公主,晚上咱們是不是有魚湯喝呀!”有人笑著起哄。

“看看!這魚湯你敢喝么?”韓岳上前去把衣裳里的龍魚放進裝了水的木盆里,朝著要喝魚湯的小子瞥了一眼。

圍觀的眾人立刻驚訝的叫起來:“嘿!這什么魚啊?怎么這么長的身子?”

“還是金色的魚鰭啊!”

“是啊,瞧這嘴上的長須,還有這尾鰭!真的好像是龍啊!還有這魚唇也是金色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金翅龍魚吧?”花滿樓抱著雙臂叉著大長腿站在木盆前,感嘆道:“都說已經(jīng)絕種了,想不到被公主捉了一條來。這可真是稀罕啊!”

“原來是龍魚!”有人驚呼。

“也只有咱們公主能捉住龍魚呢

!”

“那當然了,咱們公主可是天命公主!”

“說的不錯!陛下天命所歸,公主自然就是天命公主了!”

……

李鈺看著眼前一驚一乍的眾人,嘆了口氣,說道:“看好這條魚,我先去換衣裳了。”

“恭送公主!”

“恭送公主!”

李鈺進艙門時朝著身后擺了擺手,無奈的搖了搖頭。

蓮霧看見李鈺一伸濕漉漉的進來,連外衫也沒了,趕緊的拿著披風把她裹起來送到樓上去了。

這邊還沒打理利索,周氏便進來了,看這蓮霧正在給李鈺擰頭發(fā),便嗔怪道:“蓮霧,你真是越來越長進了!皇后娘娘叫我來問你,是怎么服侍公主的,居然把公主給服侍到江里去了?”

李鈺素來不是好性子的,尤其護短。聽周氏數(shù)落蓮霧,立刻冷下臉來,怒道:“我這里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滾出去!”

“公主!奴才可是奉了皇后娘娘的話來的。”周氏有恃無恐的看著李鈺。

“皇后娘娘素來最講規(guī)矩,你進來一不給本公主問安,而不給本公主行禮,上來就指著蓮霧數(shù)落,你到底是沖著誰來的?你一個狗奴才也敢當著本公主的面亂叫,難道這就是規(guī)矩?!”李鈺冷聲喝道:“滾!”

“……”周氏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也真的不敢跟李鈺作對,值得咬了咬牙,轉(zhuǎn)身出去了。

“自己去管家那里領二十板子!再罰你半年的月錢!”李鈺朝著周氏的背影喊道。

周氏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公主,您這樣針對她,皇后娘娘又該生氣了。”蓮霧把李鈺的頭發(fā)擰到半干,方松松的綰了個髻用玉簪別住。

李鈺扁了扁嘴巴,不屑的哼道:“上次她把你關起來的事兒我還沒找她說道呢

!今天也是這個狗奴才自己找上來作死,而且恰逢本公主心情好,不然就不是二十板子的事兒了。”

“可是公主如今身份不同了,有些事情還是不要任性的好。”蓮霧給李鈺換了干凈的衣裳,幫她系衣帶。

“身份不同就不能任性了?當公主難道是為了受氣的?”李鈺滿不在乎的笑著。

“哎!奴婢跟您說不通。”蓮霧無奈的笑道。

“說不通就別說了。”李鈺笑呵呵的轉(zhuǎn)身去窗前,拿了一塊綠豆糕丟進了嘴里。

綠豆糕是西月專門給她帶來的,有紅豆酥,綠豆糕,栗子糕,鵝油卷共四種,這幾種點心能放得久一點,西月每一樣給她帶了一壇子。

李鈺下水捉了一只金翅龍魚的事情讓全船的人都興高采烈。殷皇后聽說此事后也沒再提及李鈺有傷禮儀,隨便下水的事情。

傍晚時分,江面上終于起了風。

風聲呼嘯吹得船帆嘩啦啦的響,船工們急急忙忙去調(diào)轉(zhuǎn)風帆的方向,韓岳和花滿樓分頭關照暈糧食的船隊放水防雨,江面上一時間忙亂起來。

天色很快轉(zhuǎn)黑,狂風夾雜著大雨點子噼里啪啦的砸下來。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原本沉悶的天空像是被撕開一個口子,大雨傾盆而至。

船舷上忙活了一身臭汗的羽林郎們握著兵器穩(wěn)穩(wěn)地站在甲板上接受大雨的沖洗,雨水沖去汗臭,沖去燥熱,帶給他們一片清涼,讓他們英俊的臉上都帶著舒暢的微笑。

“噢噢——下雨嘍!”

“好大的雨啊!”

李鐸和云越兩個人噔噔跑上來,擠在李鈺身邊把著窗口往外看。

李鈺原本吃著西月給帶來的綠豆糕想云啟在干什么,心里好不容易慢慢匯聚的一點離愁別緒被兩個小崽子給弄得煙消云散。

她拿了一塊糕點掰成兩半分別塞進二人的嘴里,笑道:“下雨就下雨,你們跑我這里來又吵又鬧的做什么?”

“姐姐,那條龍魚好漂亮啊

!真的是你捉來的?”云越兩口把點心吞下去,眨著大眼睛問。

“這還有假,我姐姐的水性最好了!”李鐸不屑的哼了一聲,又拿了一塊紅豆酥來吃。

“姐姐你教我游水好不好?”云越立刻牽著李鈺的袖子搖啊搖。

“不好。”李鈺斷然拒絕。

“唔……姐姐不喜歡我了。”云越傷心的扁了扁嘴巴。

李鈺懶得理會小崽子的玻璃心,轉(zhuǎn)頭吩咐蓮霧:“再拿些點心來送兩位小爺下去。”

“姐姐帶我們玩兒嘛!”云越不想走。

“小王爺走啦,公主很累了,別鬧她了。”蓮霧好說歹說拿了點心把兩個人給哄了下去。

李鈺跑水里游了一大圈兒回來也著實累了,這會兒一個人安靜地靠在榻上咬著綠豆糕閉目養(yǎng)神,沒多會兒的功夫竟真的睡著了。

然后她做了個夢,夢里又回到東陵王府的賞蓮亭,跟云啟喝酒,說笑話,摟抱在一起,親個沒完沒了。之后李鈺還是被熱醒的,又出了一身的汗,濕透了身上的綢衫。

外邊已經(jīng)風停雨住,漆黑的夜空中一輪明月掛在中天,月光灑在水面上,銀光點點,像極了東陵王府的蓮池。

“停!”李鈺抬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低聲嘆道:“李鈺你也太沒用了。不過分開一天的時間,怎么就能想成這樣?”

“公主醒了,該用晚膳了。”蓮霧端著一個托盤進來。

看著端上桌的醋芹花生和糟鴨信,李鈺又忍不住拍了拍額頭——這兩樣也是東陵王府送來的。

云啟啊云啟,你真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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