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跟著蓮霧往后轉(zhuǎn)過一道游廊進了一個青磚砌成的月洞門進了一所幽靜的小院。
這邊三間小巧的抱廈,左右各有廂房。院子里放著兩個合抱粗的大琉璃瓦水缸,里面的睡蓮青翠如玉,綠的仿佛要滴出水來;蓮花含苞待放,蓮香淡淡,正是最好看的時候。
李鈺卻沒心思欣賞景致,一心撲到屋子里那張吊著軟煙羅帳子的紅木雕花架子床上。
“公主先別急著睡覺,廚房燉了您愛吃的紅豆羹,還有清蒸的老鼠斑,我叫杜嬤嬤看著火候呢!”
“好啊好啊!”李鈺立刻又不困了。
清蒸老鼠斑可是她最喜歡吃的一道菜,老鼠斑這種魚又極其難得,在東陵都不常見,何況她這大半年在北方跟逃難一樣,哪里見過這種精致吃食。
蓮霧端了水盆進來服侍李鈺凈手洗臉,又拿出一套之前她留在家里的衣裳來服侍她換下。杜嬤嬤便帶著兩個小丫鬟抬著食盒進來了。
第一道是綠茶圓子紅豆羹。綠茶粉和糯米粉做的小圓子,紅豆沙和冰糖做的羹湯,紅綠相間,清熱解暑又補氣血。看上去就讓人食欲大振。
然后是豆角炒肉松,麒麟送子,涼拌蜇頭,金玉滿園,外加一盤鵝油千層卷。
李鈺吃了兩個綠茶小圓子,喝了兩口紅豆羹,又吃了一個麒麟送子,正夸贊著廚娘的手藝,蓮霧便拎著一個小巧的食盒進來,高興地說道:“清蒸老鼠斑來啦。”
清蒸魚做法很簡單,但能做得好卻不容易。火候差一點或者過一點,味道就會差很遠。
不過這一道老鼠斑的火候顯然是恰到好處,李鈺用筷子夾了一點魚肉放到嘴里,但覺得細嫩鮮香,妙不可言。
于是她一下子想到了云越,于是問蓮霧:“這魚還有嗎?”
“沒了啊,廚房就這一條,還是夫人……呃,不,是皇后娘娘吩咐專門給公主留的呢。”
李鈺點點頭,又看了一眼鮮美的愛魚,嘆道:“把這個給靖安王和小鐸以及元寶三個人送去吧。”
“啊?這……可是您最喜歡的菜呢。”蓮霧實在是舍不得,那什么靖安王只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子,他知道什么呀?美食和美人一樣,只有真正懂的人才配享用。
“怎么說他也是大云皇帝。雖然退位了,我們也不能慢待他。”
“是。”蓮霧沒精打采的答應(yīng)著,把心愛的清蒸老鼠斑收了起來交給一個丫鬟,吩咐道:“快些給小殿下們送去,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丫鬟接了食盒匆匆出去,蓮霧又無奈的問:“那公主還想吃什么呢?奴婢這就去廚房吩咐。哦,對了,安夫人叫人燉了佛跳墻,這道菜廚子做的還算地道,要不奴婢叫人給姑娘盛一盅來。”
“算了,這些也盡夠我吃的了。我等會兒還有事兒,你叫人去找一下田棘,讓他趕緊的吃飯,兩刻鐘后在西角門等我。”
“您不休息啦?”蓮霧心疼的問。
“事兒太多,必須趕緊的去處理。”李鈺抬手捏了捏蓮霧的臉蛋兒,笑著吩咐:“放心,你家公主我身體好著呢,少睡一會兒累不死。”
“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什么死呀活的,公主也不忌諱這點。”
李鈺笑了笑,看著蓮霧匆匆出去,又拿起筷子抓緊時間吃飯。
不出所料,李鈺吃飽喝足悄悄地從西角門出來便看見仇老怪和田棘都在。一見著她的面,仇老怪又膝蓋發(fā)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其實之前仇老怪雖然也怕李鈺,卻極少跪拜。現(xiàn)如今不一樣了,草民丫頭變成了公主,就算是不服不怕也得跪拜,更別說五體投地的敬服了。
“起來吧。”李鈺擺了擺手,一邊朝著早就預備好的馬車走一邊說道:“以后別沒事兒跪來跪去的,麻煩。”
“是,公主的話,草民謹記在心。”
“也別張口閉口公主長公主短的,本公主微服出行,還是低調(diào)點更好。”李鈺說完,自己也從心里鄙視了一把,這話怎么聽都太過裝逼。
“是,那……草民改如何稱呼公主呢?”仇老怪狗腿地笑著。
“就叫老大吧。”李鈺說著,扶了田棘的手臂登上了馬車,進車廂之前又轉(zhuǎn)身對仇老怪說道:“你不是忙著呢嗎?怎么又跟了這里來?”
“瞧您說的。老大您千里迢迢的回來,小的們怎么也得來跟你匯報一下東陵的近況啊。”
李鈺笑了笑,說道:“前陣子我讓你給沂州送糧食的事情你辦的很好。我很滿意。既然你今兒沒什么重要的事兒,就跟我走一趟吧,正好我也順便給你說說以后的事情。”
仇老怪一聽這話立刻放了心,趕緊的答應(yīng)著:“是。”
也別怪這位東陵老偷如此低姿態(tài),實在是這好幾年了他翻了多少次都沒翻出李鈺的手掌心兒。更何況這會兒人家又成了大周朝的開國公主!
李鈺坐進馬車里,對跳上車轅趕車的田棘說道:“去夙水巷。”
“是。”田棘也不多話,朝著仇老怪甩了甩腦袋示意他上車。仇老怪喝退了兩個隨從,趕緊的跑去另一邊車轅跳上馬車,天際便揮動鞭子。
夙水巷是東陵城西郊城外靠近劍湖的一片村落里的巷子,這個地方對田棘來說是輕車熟路,仇老怪卻不怎么清楚。因為這一片住的都是清苦百姓,沒錢沒寶貝,賊都不惦記的地方。
雖然仇老怪搞不懂大公主為什么會來這種地方,不過他聰明的選擇了閉上嘴巴老實的跟著。
這地方說起來不算近,田棘一再甩鞭子催馬疾行,也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到。
這是一座再平常不過的農(nóng)家小院,跟別家唯一不同的是這所院子的后面靠著一座小小的山丘。
這小山丘很矮,不過幾仗高。山體是碎石泥沙的,此時已經(jīng)是盛夏時節(jié),小山上雜草叢生,還有很多野生灌木,深淺不一的綠色鋪滿了山坡。
小院里房子的后墻就跟這座小山坡緊緊的連在一起,仇老怪在進門的時候默默地想了想,這房子若是用來藏寶倒是很何時。
田棘拿出一根銅絲來打開門鎖,李鈺和仇老怪先后進了院門,田棘隨后把馬車牽進院子后又把院門從里面插上。
“老大,這院子沒有人打理啊?”仇老怪看著院子里長滿了野草的破敗凋零樣兒,有點惋惜的嘆了口氣。
“不需要有人打掃。”李鈺說著,抬腳往正屋門口走去。
屋門上也有一道銅鎖,田棘依然用銅絲打開,三人進了屋子。
仇老怪環(huán)視屋內(nèi),只見一桌兩椅,一架十分簡單的黃楊木櫥柜和一張尋常百姓家睡的床榻。
“老仇。”李鈺笑瞇瞇的看著仇老怪,問道:“看什么呢?”
“嘿嘿……”仇老怪撓頭一笑,說道:“我覺得老大您帶著咱們來這個地方必定是有緣故的吧。就憑老大的手段,還不至于瞧得上這么一座破敗的農(nóng)家院。”
“是啊,那你找找看,這里面可有玄機。”李鈺背負著雙手站在屋子中間,笑道。
“那小的可就放肆了。”仇老怪的兩只眼睛立刻綻放出精明的光彩來,這是做賊人的本能。到了一個地方,先找機關(guān)消息,找暗道暗門等適合藏寶的地方。
仇老怪有預感,這里肯定是李鈺的一個寶藏,否則她不可能親自到這么個破地方來。
看來這么多年來自己算是熬出頭了!愿意把自己藏寶貝的地方告訴自己并帶自己進來,這是何等的信任啊!
自從認識李鈺,仇老怪就一直在琢磨,這小丫頭弄了那么多好東西都藏哪兒去了呢?尤其是近半年來,她人都逃離了東陵,可仇老怪身為一方盜幫老大卻使勁了手段卻連跟毛兒都沒翻到!這讓一個資歷高深的老賊情何以堪!
仇老怪拿出自己幾十年老賊的精明來在這三間斗室之中一點一點的摩挲尋找。但前前后后找了三遍依然沒找到什么玄機。
桌腿下,壁櫥里,還有床鋪上這些慣常做文章的地方他自然沒落下,就連地上的磚縫也挨個的摸了。最終都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老大,這時候也不早了,要不您就給小的指點一下迷津?”仇老怪累的一身臭汗,朝著李鈺躬身笑道。
李鈺也懶得賣關(guān)子了,扭頭朝田棘使了個眼色,田棘便走到門口,在門框的某個點上輕輕地彈了一下。
正對著屋門的那張八仙桌就自己緩緩地移開了。
然后田棘又走到墻根兒上,伸手在靴子里拔出一柄短小的匕首,在跟桌面對齊的墻壁上的一道青磚縫隙上輕輕地劃了一刀。磚縫的泥土脫落,一塊青磚被扣了出來,露出一個木質(zhì)手柄。
田棘把那個手柄往左擰三圈兒,又往又擰了四圈,再往左兩圈,然后往里一按。東墻上整個壁櫥便自己緩緩地移開,露出一扇門。
仇老怪恍然的點點頭,又想著這也沒什么可驚奇的地方啊,就是多了一層機關(guān)消息唄。無非就是第一道消息藏得巧妙,第二道就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倒是那個手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倒是有點意思,像是暗合著一個數(shù)字。若是不知道這數(shù)字是什么,還是比較難猜的。
然而仇老怪還是把這事兒想的太簡單了。
櫥柜后面這道門是李鈺花費了好多心思弄的密碼門,仿照現(xiàn)代保險柜的密碼設(shè)置,密碼為九位數(shù),而且每次進去出來后都重新設(shè)定密碼,若非破譯密碼鎖的高手,想打開這道門怕是比登天還難。
有人說了,何必那么麻煩?門都找到了,為什么不直接砸了?
那就成了入室搶劫而不是偷盜了。
當賊的也是有尊嚴的好么?搶劫這樣的活,真正有品的賊是不屑干的。
這次田棘沒再上前,而是李鈺親自動手,調(diào)對了門上的九個暗碼,厚重的銅鑄房門被推開,里面果然是連著那座小山的山洞。
進去之后,仇老怪再次錯愕。
這個山洞并不是太大,目測一下也就是三四間屋子的大小,里面一個排著一個整齊的排放著樟木箱子,具體里面裝什么寶貝仇老怪還沒看見,只看這小山洞里精鋼鑄成的支架就讓他感慨不已。
精鋼大云朝乃是鑄造兵器的原料,是禁止私人煉制之物,也不知道大公主用了什么辦法,居然一下子弄了這么多來,而且也僅僅是為了支撐這座小山洞而已。
李鈺沒有耽擱,直接吩咐田棘:“你去把第四十二號箱子搬出去。老怪,你搬第二十五號箱子。”
“哦,是。”仇老怪趕緊回神,應(yīng)了一聲跟上田棘的腳步,低聲問:“田兄弟,哪個是二十五號?”
田棘掃了一眼,指著一個用阿拉伯數(shù)字標著‘25’的箱子,說道:“這個。”
“喲,這還是洋文呢。”仇老怪看著蝌蚪一樣的數(shù)字,笑道。
“公主殿下親自寫上去的,這個就是二十五,記住了。”
仇老怪點頭笑道:“嗯,記住了,這個數(shù)碼好記,比咱們的字兒簡單多了。”
第二十五號箱子并不沉,其重量完全出乎仇老怪的意料。
應(yīng)該是字畫什么的,仇老怪默默地想。
反觀田棘搬的那個箱子倒像是很重的樣子,估計是玉石類。
兩只箱子搬出去,李鈺又把那道厚重的銅鑄門關(guān)上,然后重新設(shè)置密碼。
田棘又去青磚墻那邊的手柄處,左左右右轉(zhuǎn)了幾圈,櫥柜自己緩緩地歸位。
青磚塞回去,墻縫抹好,然后八仙桌歸位。屋子里的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李鈺和仇老怪出門之后,田棘又把屋里地磚上的灰塵用雞毛撣子掃過,把幾個人的腳印全部拂去,方才出來。
兩口箱子搬上馬車,三人先后上車,復往城里去。
回去的這一路上,仇老怪的肚子里都在咕嘟嘟冒著好奇的泡泡。
不是他五十歲的人了還經(jīng)不起什么事兒,實在是他太了解李鈺這個人。
一般的寶貝她是瞧不上眼的,比如上次他弄來的那尊紫玉佛,聽說就被這位轉(zhuǎn)手送給了她爹做中秋禮。所以,剛剛山洞里的那百十個大箱子都裝了什么,仇老怪還真是特別想知道。
三個人回城后,李鈺沒讓田棘回府衙,而是去了仇老怪的老窩——東陵城內(nèi)有名的一家古玩店。
仇老怪恭敬地把李鈺請進了最隱秘最舒適的雅間,吩咐自己的婆娘出來親自奉茶后,方拱手笑道:“公主殿下有什么需要小的做的,請盡管吩咐。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那么麻煩,也不用你赴湯蹈火。”李鈺笑著看了一眼田棘。
田棘轉(zhuǎn)身把那兩口木箱子分別打開。
仇老怪直著眼睛看過去,但見二十五號箱子里面是一只薄胎瓷繪四君子圖的方口觀音瓶。
薄胎瓷素來珍貴難得,而這一支花瓶的珍貴之處并不僅僅是它是官窯出品的薄胎瓷,而是在于這梅蘭竹菊四君子乃是六百年前大月朝鼎盛時期名垂青史的大文豪蘇文先生的筆跡。
這只瓷瓶說價值連城那還真是謙虛了,仇老怪敢保證,如果這只花瓶現(xiàn)世,必會引得天下富商權(quán)貴蠢蠢欲動。就算是開出天價,也有人會掙破了頭。
“老大!”仇老怪看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你這個……到底是不是真的?”
李鈺忍不住笑罵:“你這不是廢話么?假的值得我花費這么多心思?睜大你的賊眼好好看仔細了!”
“嘖!”仇老怪用力的咂了一下嘴巴,順便把口水吸回去咽下,又愁眉苦臉的問:“您這個時候把這個寶貝拿出來,不會是為了引小的們流口水吧?”
“瞧你這點出息!”李鈺冷聲哼道,“我知道天下富豪對這只花瓶感興趣的何止千萬。可最最渴望能得到這只花瓶的應(yīng)該是山西首富梅景耀梅老板。你傳個話兒給他,只要他能給我弄夠二百萬石糧食,并按我的要求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去,這只花瓶我送給他。”
“不是吧?!”仇老怪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痛心疾首的跑到李鈺面前,躬身求道:“您要二百萬石糧食找小的啊,小的給您弄三百萬石,這花瓶就不要送出去了吧?”
“若只是二百萬石糧食,值得我拿這寶貝去換嗎?”李鈺皺眉嘆道:“我要的是把糧食給平安運到河套一帶,你能行嗎?”
“河套一帶?那兒正打仗啊!”仇老怪奇怪的皺眉,“而且,那里是寧侯衛(wèi)長卿帶的軍隊啊!難道他已經(jīng)歸順了咱們大周?”
“沒有。”李鈺皺眉道:“正是因為他還沒歸順,所以我們才要費一番心思。你先按我說的去辦,此事關(guān)系到大周朝千秋萬代的基業(yè),你若是給我辦砸了,腦袋也別想要了!”
“是,是是!公主您放心,小的別的事兒辦不好,就這種傳話捎話兒,倒騰古玩的事兒一準能辦好。”
李鈺點了點頭,又示意田棘把另一個箱子打開。
田棘上前去打開箱子上的銅鎖,又掀開一塊大紅綾子,露出一塊明黃色的玉石雕的高腳方鼎。鼎上刻百草花紋,曲折繁復,且銹跡斑斑,一看便是上年歲的古物。
“這個……小的眼拙,還真是認不出來是個什么寶貝。”
“你只放出風去,就說魏朝時期藥圣孫勰給魏王煮藥用的百草鼎在東陵現(xiàn)世就好了。當然,我不能讓你說瞎話,這只寶鼎可讓你拿到前面去擺放一日。但你要給我完好無損的送回來。”
“這……這個要是擺在古玩店里,怕是不安全啊!”仇老怪有點猶豫。
“哈哈!”李鈺好笑的看著他,反問:“東陵最厲害的賊就在眼前,我不坑你,你又不會監(jiān)守自盜,你怕什么?”
“嘿嘿!老大您說的是。”仇老怪拍了一下腦門兒,嘆道:“今兒見到兩種絕世珍寶,小的這腦袋里亂哄哄的成了一盆豆腐腦兒。”
“好啦,東西你也看過了,事情你也明白了。接下來該怎么辦你今晚好好的想想,明兒后晌來府衙找我回話。”李鈺說著,彈了彈衣袖站起身來。
“是。”仇老怪趕緊躬身答應(yīng)。
李鈺不再多說,抬腳往外走。
仇老怪趕緊的跟上去,躬身問道:“老大,這兩樣寶貝你不帶回去啊?”
李鈺好笑的問:“費了這么大的勁兒給你送來了,我還帶回去干嘛?怎么,你真的怕放你這里丟了啊?”
“說心里話,還真是挺擔心的。”
李鈺輕笑道:“放心,那箱子的鎖也是特質(zhì)的,一般人打不開。他們就算是偷去了也沒用,要么毀了寶物,要么只能干瞪眼。”
仇老怪立刻松了口氣,應(yīng)道:“噢,那小的就放心了。”
李鈺看著他這副慫樣兒,忍不住笑著戳了戳他的肩窩,嘆道:“拿出點氣勢來,以后你可是跟著本公主混的人,要是這么沒底氣,可真是丟人丟大發(fā)了!”
“是,是!”仇老怪立刻繃直了腰板兒,笑道:“甭管在外邊怎么耀武揚威的,回來見了公主,小的就算是條龍也得盤成一條蟲啊!”
對于這樣的馬屁,李鈺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只笑了笑,帶著田棘回去睡覺了。
韓岳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但要安排殷皇后進京的事情,還得密切關(guān)注云啟和云少棠兩個人的動向。
再加上東陵這邊許久沒在,具體境況也要摸實——劉長治可靠與否還在考察之中,韓岳覺得這個人太油滑,又太貪財,利益當前翻臉比翻書還快,誰也不能保證他不會被別人收買。
一直忙到很晚,也拿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韓岳晚飯都沒顧上用就去找李鈺。然而卻撲了個空。
蓮霧說公主下午出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她也正著急呢。
韓岳當時就火大。之前胡鬧也就算了,難道忘了現(xiàn)在自己是什么身份?!東陵這邊天高皇帝遠的,萬一有什么人圖謀不軌,豈不是要了命了?!
在院子里著急的轉(zhuǎn)了兩圈之后,韓岳從懷里拿出一塊西洋表來看了一眼,決定不再等了,要立刻召集人馬全稱去搜。
院門就在此時被人從外邊推開,李鈺和田棘兩個托著一身的疲憊進來了。
“公主!”蓮霧急忙迎上去拉著李鈺左看右看,發(fā)現(xiàn)并無不妥之后才拍著胸脯嘆道:“可后悔死奴婢了!”
“后悔什么?”李鈺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韓岳。
韓岳恨恨的瞪了一眼田棘,面色陰郁的對李鈺說道:“你以后再這樣不聲不響的跑出去,我就把田棘的腿打斷!”
“有我什么事兒啊!”田棘不服的嘟囔了一句。
韓岳憤怒的轉(zhuǎn)頭看著他,沉聲罵道:“你竟敢一個人陪著公主四處亂走?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就是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不,不是我一個人啊。”田棘在韓岳咄咄逼人的眼神下縮了縮腦袋。
一聽這話韓岳更加生氣,干脆抬手抽了田棘的腦瓢一把,罵道:“還有誰?!仇老怪是嗎?就那么個賊頭子,真遇到刺客他個慫包跑還來不及呢!”
“哎呀,行了行了!別生氣了。哪兒那么多刺客啊。”李鈺真怕韓岳一起之下把田棘給廢了,忙側(cè)身過去擋在田棘跟前。
“哼!”韓岳生氣的別過臉。
李鈺給田棘使了個眼色,示意猴崽子趕緊的撤。田棘收到信號哏兒都不打一個,麻溜兒的跑了。
“蓮霧,還有宵夜么?我餓了。”李鈺又轉(zhuǎn)頭給蓮霧使眼色。
“有,有!奴婢這就去拿。”蓮霧答應(yīng)著匆匆下去。
小院里沒了別人,李鈺往前兩步,用肩膀撞了一下韓岳,低聲笑道:“川子,餓了吧?來,這邊坐,蓮霧一準兒給咱們留了好吃的。”
韓岳臉色稍微緩了緩,但依然是不愿意搭理人的樣子。
李鈺伸手勾上韓岳寬寬的肩膀,帶著他往院子里的石桌跟前走去,然后雙手把他按在了石凳上。
韓岳的身板兒自從李鈺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時就開始僵硬著,后脖頸那片兒被她胳膊搭著的地方,一片麻酥酥的傳遍全身,那種感覺像是每個毛孔都開了花,春風和煦花香四溢。
說不出的舒暢又說不出的緊張,不能形容的感覺讓他不由得咬緊了后槽牙。直到被她按到石凳上之后原本暗暗地松了口氣,慢慢地找到了正常的呼吸頻率。
其實從小一起長大,李鈺對韓岳和上官默都沒少勾肩搭背的。只是從前還小,大家都是情竇未開的年紀,所以不覺得怎樣。
怎么這次就完全不同了呢?
這代表什么?是不是就算是喜歡上了她?
而這份喜歡又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自己喜歡她,可她卻喜歡誰呢?
韓岳坐在石凳上,心思茫然,想到最后一個問題,舌尖嘴角都微微泛苦。
“哎?”撩撥了人家春心的李鈺完全沒看出韓岳的異樣,還只當他仍然在生氣,叫了一聲見他不答應(yīng),便隨手拍了他一巴掌:“哎!想什么呢!”
“嗯?”韓岳回神,看著清溶月色下神采飛揚的面孔,輕聲一嘆,說道:“沒什么。”
李鈺扁了扁嘴巴,不悅的哼道:“那你這么晚了跑這里來,就為了罵我一頓?”
“不是。”韓岳終于找回了正常的思維,目光從李鈺的臉上收回來看著自己交握在一起的雙手,輕聲說道:“劉長治這個人不能完全信任,東陵知府這個職位我建議要慎重的考慮一下。”
“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換他。而且我們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說到正事兒,李鈺也收起玩笑之色。
京城里還有那么多的空缺呢,那些前朝的官員,沒本事沒氣節(jié)的都愿意繼續(xù)做官,可一個個卻難以托付重任,有本事有擔當?shù)挠质且桓庇殖粲钟驳钠猓铌J再沒架子,你讓他低三下四的求人也絕不可能。
六部尚書且都不全,哪里有地方知府的人選?
“是,所以我們得多個心眼兒了。”韓岳低聲說道。
“其實他這種人只要有把柄在我們手里,就不怕他不老實。”
“可他這種人,浸淫官場幾十年,在陳孝耘那樣的奸賊手里混出來的,比泥鰍還滑溜,怎么可能有把柄落在我們手里?”
“慢慢來,這世上就沒有完美到一點縫隙都沒有的人。”李鈺手指在石桌上輕輕地點著,沉默了片刻又問:“云啟那邊怎么樣?”
“他在通過烈鷹衛(wèi)聯(lián)系寧侯衛(wèi)長卿。看來是想拉攏他。”
李鈺點點頭,這個消息她早在船上就已經(jīng)聽見了。
“云少棠這次帶了那么多古董珍玩來東陵,已經(jīng)有西洋商人聽見消息了。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湊上去。”
李鈺聽了這話,眉頭微微蹙起,冷聲說道:“他如果敢把那些古董賣給外商,我就要他好看。”
韓岳微微皺眉,低聲勸道:“這事兒還得仔細籌謀。”
“怕什么?”李鈺冷聲哼道。
“我們不在東陵的這大半年里,江南富商跟西洋人之間的交易的古董珍玩越來越多。都說亂世的黃金,盛世的古董。北邊打仗打得厲害,南邊這些富商就拼命的摟黃金。據(jù)不確切消息,就東陵碼頭這半年,就有幾十件古董被倒賣去了西洋。”
李鈺登時暴怒,低聲罵了一句臟話,怒道:“你別告訴我這事兒仇老怪也有一份兒!”
“當然,這事兒他若是不摻合,那些富商們的心里也不踏實啊。”
之前很多人想賣古董給西洋客商,幾次都被盜賊給攪和了,明明裝箱的是珍玩,但上船驗貨的時候不是變成了石頭就是變成了磚頭,沒一次能交易成的。以至于那些西洋客商像當?shù)毓俑岢隹棺h,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他們就不跟大云人做生意了。
可抗議歸抗議,盜賊自然是抓不住的,生意也還是要做下去。誰讓東陵是大云沿海最大的深水碼頭呢,換了別的地方,大商船也靠不了岸啊!
只是生意源源不斷,古董交易卻在東陵碼頭絕了跡,這其中自然是李鈺的頭功,另外也少不了仇老怪出的一份力。
李鈺想不到的是,不過大半年的時間,這老小子居然不顧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敢賣古董給外商!他是以為自己這一去定然不敢再回東陵了是吧?
韓岳看李鈺生氣生的差不多了,又繼續(xù)說道:“我想那些東西都是云少棠的心頭寶,他絕不會輕易地賣給西洋人。但凡他要賣,肯定是因為極需要錢。”
“還有糧食。”李鈺迷了瞇眼睛,補充了四個字。
“對!關(guān)鍵是糧食。我查到東陵王跟肅州的一個珠寶商有聯(lián)系,而肅州那個地方戰(zhàn)亂不停,珠寶生意根本沒法做。”韓岳低聲說道。
李鈺冷笑道:“你猜對了,那是他放在肅州的糧倉。”
韓岳點了點頭,聲音壓得更低:“所以他也想用糧食為誘餌,釣衛(wèi)長卿的十五萬精兵。”
“衛(wèi)長卿。”李鈺輕輕地念著這個名字,嘴角展開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輕緩的說道:“拭目以待吧。”
“我們要不要暗中阻止東陵王的行動?”
“不要。我們阻止了他,就沒有人能跟祿王那邊抗衡了。”
“……”韓岳微微一怔之后,輕聲笑了:“明白。”
蓮霧端了兩碗銀耳蓮子羹來,另外還有一盤楓糖花卷和一盤蟹肉小蒸包以及兩樣清淡的小咸菜。
韓岳是真的餓了,直接沒客氣抓起筷子夾了小蒸包就開吃。
天色很晚了,李鈺滿肚子心事就不怎么想吃東西,只拿著湯匙慢慢地和蓮子羹。看著韓岳把花卷和小籠包都收進了肚子里,方輕聲笑了。
“笑什么?”韓岳把最后一點咸菜絲播進蓮子羹里,一塊喝下去。
“沒什么。”李鈺笑的更暖。
“早點睡吧,我走了。”韓岳仰頭把蓮子羹倒進嘴里,起身離去。
蓮霧在一旁拍了拍胸口嘆道:“韓少爺吃個飯也跟打仗似的。”
“小孩子正在長身體嘛。”李鈺說著,也把最后一口蓮子羹送進嘴里。
“小……孩子?”蓮霧噗嗤一聲笑了,“公主還說人家呢,你自己不也一樣?”
李鈺一怔,無奈的笑著搖頭。
她上輩子活到三十歲然后穿越到這里,說起來心理年齡足有四十歲了,少年韓岳在她心里可不就是個小孩子么。
都那么老了呢!李鈺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默默地嘆息,比燕北邙還老。
這也是自己凡事都喜歡跟他說的原因吧?
心理年齡不相上下又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男人,默默地陪了自己十年。
在自己這最無助最迷茫的時候,他像個父親一樣為自己引路,教給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生活所必須的知識。他關(guān)心愛護自己卻不寵縱,稱得上是真正的良師益友。
韓岳曾經(jīng)問自己,是喜歡燕北邙多一些,還是喜歡云啟多一些?
其實這個問題李鈺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喜歡燕北邙的豪氣沖天,博學多才以及強悍的武功造詣。卻每每看見云啟那張魅惑眾生的臉都會心猿意馬,腦子發(fā)熱,失去理智。
上官默說:女子崇強,女子憐弱。
這話說的很有精妙啊!李鈺展開雙臂朝著夜空伸了個懶腰。
……
因為晚上睡得晚,所以第二天起床就晚。
李鈺睡醒之后沒急著睜開眼睛,而是伸開胳膊腿兒把自己的身體拉伸到極致,又緩緩地收了回來,享受懶腰伸過之后的那種酸酸的輕松。
“姐姐醒了。”稚嫩甜軟的聲音,是云越。
“閉嘴。”同樣稚氣但卻壓著火氣,是李鐸。
“真的……”不用看,小云越又咬手指頭了。
“我說閉嘴。不許吵醒我姐姐!”嗯,李鐸肯定咬牙瞪眼了。
“夠了你們倆,公主姐姐早被你們倆給吵醒了!”被兩個小崽子一比,元寶的聲音反而冷清淡定了不少。
“哎!”李鈺閉著眼睛嘆了口氣,伸手拍在李鐸的腦門上:“你們幾個小崽子一大清早的跑來饒人好夢,是不是皮癢了啊?”
“什么什么一大清早,這都快午時啦!姐姐你真是太懶了。”云越見李鈺真的醒了,立刻伸手拉她,“快起來啦!我要去吃攬波樓的招牌菜!”
“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是餓死鬼托生的嗎?”李鈺無奈的罵著,睜眼,起身。
云越扁了扁嘴巴,委屈的說道:“這是你答應(yīng)人家的嘛!”
“行啦!別裝了!想吃什么就去吃咯,至于嗎你。”李鈺早就領(lǐng)教過這小子的哭天神功,知道這小崽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那眼淚,說來就來說沒就沒,那叫一個收放自如!
李鈺起床,洗漱更衣后,領(lǐng)著三個小崽子往前面去。今非昔比,這會兒她要帶著小孩子們出去吃飯怎么也要跟殷皇后打聲招呼。
皇后啟程進京不是小事,李鈺和韓岳來的著急,也沒準備皇后鑾駕,所以要準備下來可不輕松,至少要一兩個月的時間。所以這段時間殷皇后還是要安心住在東陵府衙。
對于李鈺的懶散沒規(guī)矩,殷皇后早就無話可說。
這會兒她能在出門之前來跟自己說一聲,已經(jīng)是出乎意料之外了。所以殷皇后也沒多問,只叮囑:“在外邊不要吃亂七八糟的東西,別給小孩子們喝酒。”
李鈺自然得給她面子,一一答應(yīng)著,便告辭而去。
攬波樓,因為東陵的特色菜做的地道,老板娘又熱情好客,所以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李鈺帶著三個崽子以及田棘和幾個羽林軍一出現(xiàn)在攬波樓的門口,老板娘榮氏便急匆匆的迎了出來,對著李鈺便要跪拜,被李鈺一把拉住:“榮老板,我今兒是來吃飯的,可不是擺譜兒的。”
榮氏話未出口先帶笑,恭恭敬敬的朝著李鈺深深一福,笑道:“公主殿下和氣親民,實在是我等草民的福氣!公主殿下快里面請。”
李鈺笑了笑,朝著身后的小崽子們一揮手。
元寶便一馬當先沖了進去,后面跟著云越和李鐸。
李鈺剛想抬腿進門,便聽見云越軟軟的叫了一聲:“叔王?好巧。”
“越兒?”云少棠看著云越和他的小伙伴兒們,奇怪的問:“你們怎么跑這里來了?”
“我們怎么不能跑這里來?難道這里是七爺?shù)牡乇P兒?”李鈺搖著象牙骨折扇,淡笑著問。
------題外話------
那什么,七爺?shù)膶氊惐还鞯胗浬狭耍?
為七爺點個蠟,七爺您自求多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