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以燎原之態(tài)蔓延, 好像要將一切毀滅殆盡。可就在這漫天大火中,一道身影疾馳而出,像是天邊的流星直沖著夏合歡而來。
一點寒芒在夏合歡眼中放大, 與之而來的刺骨殺氣撲面而來, 她心中一緊, 下意識微向后一仰身子, 好似這樣就能避開對方的攻擊。
明明只是一個刺的動作, 在那人做來卻好似以千軍萬馬之勢傾城來戰(zhàn),沉厚兇戾的冷凜壓抑地像是要將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奪去一般。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夏合歡的肩膀,頃刻之間, 那令夏合歡壓抑的氣息便被一掃而空。
靡啞的語音里一絲若有若無的調(diào)笑,殷孽在夏合歡耳邊低低說:“合歡, 好好看著。”
看?看什么?
夏合歡怔忪間, 余光里一道身影晃過, 好似幻覺一般。再看去,殷孽已經(jīng)輕描淡寫接住了那人的攻勢。
殷孽的兵器是柄匕首, 墨色衣袖翻飛間,常常可見一道雪白的亮光如浪里白魚靈巧自如地擋住對方的招式,挑、刺、勾、抹、帶,明明是最簡單的招式,可在殷孽的信手拈來的舉動, 便成了最是難解的招數(shù), 就是武功不濟, 只有輕功能看得入眼的夏合歡也能看出殷孽是處在上風。
“咦, 奇怪, 公子明明可以解決掉對方,為什么還要故意留手?”長寧不解皺眉, 難道公子最近喜好又變了,喜歡自己親自上陣玩貓逗老鼠了嗎?
旁邊的夏合歡老臉一紅,沒好意思說殷孽是在拿對方當靶子,給她開小灶呢!
火焰燃燒時的噼啪聲和兵器的碰撞聲不絕于耳,夏合歡為了避免長寧猜出殷孽的意圖,故意轉(zhuǎn)移話題問:“我記得師父手里的匕首不是什么名器龍鱗嗎?難道對方手里也是名器?居然能跟龍鱗磕碰這么久,還沒斷?”
“你沒看出來?他手里拿的是卻邪劍。”
“卻邪!”夏合歡瞇起眼睛,不動聲色伸手探向了自己的從不離身的荷包,那神情像是只瞄準獵物,弓起身子低聲嗚咽威脅的貓。
夏合歡身后的牡丹和長寧看到她這一動作的時候,齊刷刷地后退兩步。無意間瞥到這一幕的殷孽眼角跳了跳,毫不留戀地從戰(zhàn)圈中抽身而退。
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突然收手,那人錯愕了剎那,也就是這眨眼的功夫,他眼前多出了張笑靨如花的小臉。
好快的身手,那人條件反射就要揮劍,卻只聽對面少女笑嘻嘻問:“劍好使嗎?初次見面送你個見面禮好不好?”
不等對方回答,夏合歡屏住呼吸,順著風勢直接將手里的藥粉一把灑了出去,同時急速退到了妖孽師父身邊。
抓著妖孽衣袖的時候,夏合歡胸腔里那顆砰砰亂跳的小心肝才穩(wěn)定下來了。居然在一個身手遠比自己高的人面前耍小手段,她果然是被妖孽師父養(yǎng)得膽肥了嗎?
沒聽到預(yù)想中的慘叫,只是一聲悶哼,夏合歡有點疑惑,難道那藥粉放得時間太長失效了?
不過,看著對方一手捂眼,裸露在外的皮膚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找出鮮紅的點點的倒霉模樣。夏合歡放心了,沒失效,不過是對方忍耐力強悍了點。
“胡來。”殷孽輕敲夏合歡腦袋,他這個小徒弟,醫(yī)術(shù)一點沒學到,稀奇古怪的東西倒是無師自通會了不少。
“不是有師父在嗎?”夏合歡配合地扯著妖孽的袖子撒嬌,“不過到這種時候,他還不肯放開卻邪劍,嘖嘖……”
“那就把他的那只手砍下來好了。”殷孽伸手覆上夏合歡的小臉,問:“如合歡所愿,為師不要他的命了,可好?”
夏合歡驚得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只是干笑著不出聲,她能說她這種事情太血腥了嗎?
夏合歡向旁邊的牡丹和長寧使了個眼色求救,兩人齊齊裝作沒看到,低頭看著腳尖,夏合歡只好硬著頭皮,問:“我這次把癢癢粉、桃花粉、瀉藥、軟筋散、蒙汗藥,好幾種摻在了一起。師父覺得效果怎么樣?”
“合歡等著,為師替你逮了他過來,你自己看個清楚,不就行了。”殷孽淺笑著將夏合歡攥著自己衣袖的手指一點點掰開。
到底還是不行啊。夏合歡低落地望著殷孽遠去的身影,橘色的火焰之下那抹黑色就像是火焰燃盡的灰燼,透著死寂地冷涼。她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妖孽,妖孽不該是一直都是淺笑如斯,看別人痛苦不堪的嗎?
他怎么可以……這么讓人心疼?
“如此下作的手段,你枉配這等身手!”以劍支撐著身體,渾身上下數(shù)不清是酸麻痛的滋味像是從骨子里延伸出來一半,若不是不肯讓別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他估計早就支撐不住了。他恨恨地盯著殷孽說道。
“讓自己的手下一個一個送死,只剩下孤家寡人的你有什么資格說我?”
殷孽居高臨下俯視著那眼神兇狠地恨不得將自己凌遲的人,這樣的眼神,他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可是卻沒有一個成功的,真無趣。
殷孽像是想起什么,回頭瞥了一眼,正看到自家小徒弟呆呆傻傻的表情,繼而玩味地掀起嘴角。果然這些人里還是小徒弟最有趣了。
還是殺了他,拿回卻邪劍去找小徒弟的好,省得他一時忍不住殺了這人,還要費唇舌跟小徒弟解釋。
“我不殺你,因為我答應(yīng)了小徒弟。”見對方眼里警惕更重,殷孽反而笑得更加燦爛了,竟然不是個蠢得,放了會不會更有意思?“但是誰叫你碰了不該碰的東西?留下那只拿劍的手和卻邪劍,你就可以滾了。”
“你,欺人太甚!”對方眼里的光亮一閃而逝,隨后而來的陰冷像是盤旋在陰暗角落的毒蛇,等著隨時擇人而噬。
“那又如何?”
殷孽斂了笑容,手里的匕首劃過一道弧度,一道身影突然撲了過來,擋在那人前面,噗嗤一聲,利刃劃破血肉的聲音,點點血跡濺到了玄色衣袖上。
沒得到預(yù)想的結(jié)果,殷孽冷冷地瞧著擋在他面前的人,以夏合歡的角度加上清晰無礙的視線,恰好能將那突然冒出來的高大青年瞧得清清楚楚。
盡管胸口已經(jīng)被血跡染紅,那五官之間依稀還殘留點熟悉感的青年依舊沉默如山,未說一言。青年背后負著一長條狀用藏青色布料包裹著的物件,眼熟地叫夏合歡嘴角一抽。
她記起一個人來,一個蠢笨劍癡少年——荊陵游。
“啊!刀下留人啊!師父。”在看清那突然冒出來的人影后,夏合歡不得不出聲阻攔。
情急之下,夏合歡輕功使得太過,一時沒剎住閘,直生生地撞了過去。
“師父,救命啊!”
小徒弟狀況百出,身為師父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殷孽伸手在夏合歡腰間輕輕一帶,便化去了沖勢,理所當然地將小徒弟圈在自己懷里。
“刀下留人?”
夏合歡呵呵干笑,背在身后的手卻在跟那倔強的青年死命地擺手勢。青年眼眸沉沉如暮,他看了夏合歡一眼,沒說話,扶起躺在地上的人幾個縱躍沒了身影。
長寧正欲跟上去,他身邊的牡丹卻是低嚀一聲,軟軟倒在了他的懷里。長寧一時沒有推開,猶豫之下對方就沒了蹤跡。
“怎么了?”
“大概是剛剛躲得晚了些,沒能完全躲過姑娘的藥粉。”牡丹故作柔弱地扶著額頭,心里卻是驚訝難言,幾年不見他怎么會跟那人扯上了關(guān)系。
長寧如何瞧不出牡丹是裝的?他看了夏合歡一眼,又看了看懷里的牡丹,最后視線落在了公子身上,見公子不甚在意的神色,便琢磨了出來,公子是有意放對方一馬,不過還是要派人跟著,他吹響了竹哨,幾處林葉晃動,長寧便知以有屬下跟了上去。
“合歡,刀下留人?”
殷孽眉眼含笑地瞧著自家小徒弟。
看到妖孽招牌式笑容,夏合歡后背自發(fā)竄起一股寒氣,她忍不住想回去抽死那個惹禍上身的自己,叫你多管閑事,叫你說話不經(jīng)大腦,活該倒霉。
夏合歡咽了咽口水,訕笑兩聲:“師父,你聽我解釋。”
“為師聽著。”妖孽笑容加深了幾分,“合歡定要給為師一個滿意的解釋才是。”
夏合歡笑容僵在嘴角,肌肉抽動性扯了扯,說:“師父就沒覺得那人眼熟嗎?”
“合歡認識他。”不是疑問,是肯定。
夏合歡心中警笛長鳴,完了每當妖孽用這種口氣說話的時候,倒霉地絕對是她。
“其實不只我認識,師父也認識。”夏合歡斟酌用詞,生怕哪個就觸到妖孽雷點,“他就是荊陵游,十年前我為師父尋找拜師禮的時候,跟他見過。為了卻邪劍,他還非要來拜見師父。”
“一面之緣,為師從來不知合歡的記憶力如此好。竟然連十年前見過的人,合歡也記得如此清楚!”
夏合歡的小心肝隨著殷孽意味深長的尾音輕輕抖了三抖,就是沖著這說話的語氣,她也不能承認說其實她拉著牡丹在無名谷采草藥的時候,居然還救過荊陵游一回,甚至瞞著妖孽讓他谷外修養(yǎng)了三個月。
這種黑歷史絕對,絕對不能承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