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見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樣的?不等夏合歡繼續傷心,殷孽突如其來的“好意”卻是讓夏合歡坐立難安。
因為眼睛看不見的緣故,殷孽帶夏合歡回到玉枕樓后,夏合歡在玉枕樓的住處首先是有了變化。
好消息是她脫離了那張硬得能硌死人的貴妃榻,壞消息是她真的要跟妖孽同床共寢了。
摸著手底下滑軟的錦被,夏合歡是真的舍不得放開手,“師父,合歡晚上能不能抱著這床被子去貴妃榻上睡?”
殷孽淺笑地瞧著自己的小徒弟,整個人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像只過冬的無尾熊。似乎只消輕輕一推,她就會笨拙地四腳朝天,翻不過身來。
“我不是說了,合歡這病需要靜養,不得多想。”
聲音由遠及近,夏合歡感覺身邊的床鋪凹陷下去了一塊,頓時感覺像是被針扎了一樣,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好像自她看不見后,反而對妖孽的氣場更加敏感了。
“我沒想多。只是我一個人睡慣了?!毕暮蠚g兀自辯解。
“合歡和為師一樣不喜與他人同寢呢!”
夏合歡嘴角抽了抽,說著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睡,還死活非要讓她和他一起睡,殷孽你敢不敢再口是心非點?
“師父,我……是為你好,我的……睡相不太好?!毕暮蠚g選了比較委婉的說辭。
“無妨。”
突如其來的力道將她向后帶去,夏合歡本能不安地掙扎起來,奈何手腳卻被自己裹得被褥纏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
“師父!”
夏合歡臉上的慌張失措殷孽并沒錯過,這一次意外失明似乎對小徒弟的傷害比較重呢!
“為師在!”
夏合歡落到一個懷抱里,頭頂有淺淺呼吸,身子底下是隔著被子也能聽到的心跳聲,雖然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夏合歡卻像是被順毛的貓終于放松下來。
隔著一層薄薄的錦被,夏合歡能清楚感知到妖孽師父似乎有些遲疑地輕輕有節奏地拍打著她的背部,像是在安撫一樣。
夏合歡咬了咬嘴唇,終于問出第一句有關外面事情的話來。
“師父,外面……外面的陽光好嗎?”
“很暖和?!?
“哦?!?
夏合歡沒再提多余的要求,只是在許久之后,突然又小聲地喊了一句,“師父……”
“嗯?!?
“師父。”
“嗯?!?
“師父……”
“合歡不信為師!”殷孽屈指輕彈夏合歡的額頭。
“我沒有?!弊詮氖骱?,夏合歡的膽子似乎大了很多,明明嘴上說著沒有,臉上卻是明明白白寫著,是的,我就是不信你!
殷孽不說話了,本來漆黑的世界一片寂靜,夏合歡忍不住想要說些什么,卻聽得殷孽慢悠悠地說道:“合歡,你可知多人哭著求為師出手,為師都不愿意去救。如今為師卻被合歡嫌棄了……”
“……”妖孽醫術再好,沒法對癥下藥就算華佗再世也是對她這雙眼束手無策,夏合歡苦笑不語,只得轉移話題,問出自己的疑惑,“師父要是神醫,怎么會呆在玉枕樓?”還害得她差點以為妖孽竟然是古代版的特殊職業者。
“那合歡怎么會來到玉枕樓的?”
“……被拋棄了,因為這雙紅眼。”
“那為師大概是為了遇見合歡,所以才來到這玉枕樓的。”
夏合歡忽然噤聲了,什么都看不到,她反而感覺到殷孽那若有若無的打量視線。
合歡有沒有什么要跟為師說的?
合歡,難道沒有什么要告訴為師的?
為師是為了遇見合歡才來到這玉枕樓的。
若是平常夏合歡不會覺得有什么奇怪,只是此刻的她極度敏感,反而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這三句話每一句單獨來聽都沒什么,可是連在一起卻是怎么聽怎么怪異?她是哪里露馬腳才會讓殷孽起疑心?是最開始的抱大腿?還是后面明晃晃的討好?
夏合歡拿不準。不過還好這些,就算殷孽起疑,她也都能自說自話圓過去,還好她身上最大的秘密沒被發現。
夏合歡安靜下來,殷孽也不是多話的人。直到晚膳時分,有人敲門,迷迷糊糊睜開眼的夏合歡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中趴在妖孽身上睡著了。
“進來。”
興許是初醒的緣故,殷孽聲音暗啞低懶。夏合歡無聲嘆息,她突然好奇殷孽少年變聲期的時候,不知道那時候他的聲音是不是也跟大多數那個時期的少年一樣,一副公鴨子嗓音。
夏合歡也知道這不可能,卻還是被自己給逗樂了。
花魁美人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的是,夏合歡一臉悶笑到不行的樣子趴在公子的胸口,素來不喜身邊近人的公子竟然一反常態,不但縱容夏合歡的胡鬧,而且居然還伸出手來固定住夏合歡胡亂扭動的身子,防止她掉下去,以頗有些無奈的口吻說:“合歡,不許胡思亂想?!?
“師父,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又沒說出來。
“下次再臆測為師時,合歡記得不要笑得一臉奸詐?!?
她哪有?妖孽師父胡說,夏合歡不干了,哼哼唧唧從殷孽身上滑下,卷起被子將自己裹成蠶蛹模式,背對著殷孽。
夏合歡聽得一聲含糊不清的笑,接著就感覺到了旁邊床榻的動靜,妖孽好像起身了?
“公子,藥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煎好了,藥材是長寧掌柜按照您的吩咐送來的,您看是先吃藥還是先用飯?”
“飯放在那兒!藥端過來?!币竽鯌袘邪胍性诖查缴?,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花魁美人放在桌上。
“是?!?
花魁美人依言照做,藥碗送到殷孽手里,花魁美人并沒有如往常一般退下,反而問了句:“公子,夏姑娘現在行動不便,可要派個丫環來?”
“不必?!?
花魁美人還想說什么,接觸到公子的眼神后,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那樣的眼神完全沒有看到她的眼神,花魁美人臉上不甘苦澀交雜而逝,她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她還是玉枕樓里的頭牌花魁。
她勾了勾一嘴角,不知多少達官顯貴要哄搶想和她見上一面呢!公子,公子看不上她,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只是再安慰自己,花魁美人都不得不承認,是不同的,公子看他們任何人的眼神都像是高高在上的無視,甚至不是俯視或者漠視;唯獨在面對那個丫頭,公子眼里才會出現不同色彩,才是真真正正將一個人看在眼里……
“是時候告訴媽媽一聲,要好好待那丫頭了?!?
屋外,花魁美人不甘地扭著楊柳腰走了。屋里,夏合歡苦兮兮地雙手捧著聞起來就十分難喝的藥碗。
“一定要喝?”
“合歡要是想一輩子看不見,大可不喝。”
夏合歡猶豫了下,還是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了,病急亂投醫,盡管知道這碗藥估計沒什么用,可是她心底還是忍不住抱了一絲期望。
喝完后,夏合歡嘴里滿是苦味,整張臉都鄒成了一團。
“張嘴?!?
冰涼的事物被送到嘴邊,夏合歡怔怔地眨眼,下意識照做了。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沖淡了苦味。
是蜜餞?妖孽師父什么成了新四好師父的杰出代表了?夏合歡才不會承認她正對妖孽改觀。
“師父,今晚的菜里面沒有肉?”夏合歡像只小動物一樣抽了抽鼻子,怏怏地垮下臉。她該對師父坦白自己是個無肉不歡的主兒嗎?
“合歡火氣過旺,這幾日還是茹素,方便調理身體?!?
伺候人對于殷孽來說是個新鮮活,這世上也沒誰敢讓妖孽伺候,不過如果那人是自家的小徒弟就另當別論了,怎么說他對自家的小徒弟現在都是興趣正濃,特殊待遇不是理所當然嗎?
完全無視自己享受美男伺候的夏合歡圓圓的貓眼里全是不滿的控訴,“師父,你這是虐待徒弟!你不讓我吃肉?!?
她都已經這樣了,居然還要剝奪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個樂趣,完了,她累覺不愛,腫么辦?
小徒弟開始恢復精神,這是殷孽比較樂意看到的,他翹了翹嘴角,顯然心情不錯,“過了這幾日,便不再強制合歡茹素,如何?”
妖孽這么好說話?夏合歡心里直打鼓,她總覺得自從她雙目失明后,好像妖孽師父對她好得過分了!不但沒有再開啟毒舌作色模樣,就連妖孽氣場似乎都有那么丁丁點的放軟?是她感覺錯了,還是說……她可以得寸進尺?
咳咳……沒錯,夏合歡就是個好了傷疤忘記疼,特別喜歡蹬鼻子上臉的主兒。
“那我睡床,師父睡……”夏合歡小心翼翼開始試探,嘴里那個塌字還沒說出來,便聽見了殷孽含笑的聲音。
“嗯?”
輕輕上挑的尾音叫夏合歡的小心肝顫了顫,瞬間老實了。
“合歡想說什么?”
“我說夜寒天冷,師父要不咱們再加一床被子吧?”
夏合歡敢說,在妖孽的氣場下,她只能為自己爭取到同寢不同被窩的待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