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廟
黃昏如血,染紅了盛夏降臨的夜幕,使得每一個的黃昏都美麗絢爛。
紅葉村,一戶人家,張燈結彩,是村民公冶逸續弦之喜。這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之中,建立在村西頭的一座古廟倒映在夕陽里,有著一絲暗黃古舊之色。這座古廟,是紅葉村一直以來供奉的玄女廟。
玄女廟里自古以來就有一尊紅葉村信奉的玄女神像。
紅葉村是一個只有四十幾戶人口兩百人的古村。古廟在黃昏時,顯得格外的“慈和”,甚至,有一絲溫暖。
這個古廟里,兩個孩子正在里面玩耍。
一個孩子年紀稍大,約有十三歲,長得不算清秀,甚至有些黝黑,但卻比同齡人高出一兩個頭,身材顯得有些粗壯。
另一個孩子,要比他小一兩歲,長的俊俏,臉色白皙,白皙的肌膚有幾分女孩子的的白嫩細膩,清澄的丹鳳眼,隱隱透著一絲憂郁的美麗,睫毛蓋住了那眼里的憂郁。
這個孩子,個頭顯得很小,和那高個子的孩子相差了兩個半頭,卻是女扮男裝的。
這兩人穿著卻是相差極大,十三歲的少年穿的很舊,還打了補丁。他滿是灰塵泥土,顯然是吃了不少虧。
而十一歲的少女卻是白衣玉帶,不知要比十三歲少年的要高級多少倍。不但衣服好,人也長得比他好,越看越是耐看。
此刻,這二人的處境卻有些不同尋常。
紅葉村千百年來一直供奉被敬為神靈的玄女廟里,這二人在玄女神龕之前的打鬧舉動,似乎不怕觸犯了那高高在上供奉了不知多久歲月的神靈一般。
那個十三歲的少年倒在地上,狼狽不堪,左臉頰上腫了老大一塊。
相反的,俊俏的少女卻騎在他的胸口,雙手掐住他的脖子,惡狠狠的說:“公冶白,我叫你弄臟我的衣服,我叫你弄臟我的衣服!你賠給我!你快賠給我!”
名叫公冶白的少年脖子被掐住,一張臉漲得通紅。每喘一口氣,舌頭都要伸一下,眼睛更要白一下。
騎在公冶白胸口的少女似乎并不解氣,像是要將他掐死一般。
“你知道這件衣服花了多少錢嗎?我放在箱子里一個多月就是為了今天穿,你為什么要踩地上的灰塵彈到衣服上去!?你難道是不想我娘和你爹成親嗎?你這樣是歧視我!歧視我娘!”
說著話,又加大了幾分力道,公冶白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
“我……我沒有……踩……”
這五個字從公冶白的嘴里發出來,顯得極其艱難,聲音是帶著氣息發出來的。
“什么?你還敢瞪我!?”少女氣極,干脆坐在公冶白胸口,屁股抬了起來,狠狠的坐了下去。
“呃”的一聲悶響,公冶白的身子一陣痙攣,抽搐了幾下,就要閉過氣去。
突然,廟中憑空伸出一只手來!
那只手一把將少女抓起,輕輕的甩了出去,隨著一聲低喝:“小小年紀,就如此膽大包天想要害人性命,長大了還得了?”
砰的一聲,少女被甩出去四五尺遠,摔在兩個平日里紅葉村的村民上香之時磕頭用的蒲團上去。
很顯然,這一摔,分寸是拿捏的恰到好處。
少女摔在蒲團上滾了兩圈,就滾到了神龕底下,一身干凈的衣衫,就弄了一身的灰。
少女坐了起來,一臉的驚駭,朝公冶白望了過來,張大嘴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公冶白被少年那一屁股的襲擊,差一點岔了氣。
忽然有人解救了他,哪里還管得了是誰。
張開大嘴,拼命的呼吸,似乎是稍遲片刻得不到新鮮的空氣,就要歸了西去一般。
只不過,騎在他身上的少女被那一摔,玄女廟里,灰塵漫天,公冶白拼命吸進肺里的空氣,卻是濃濃的塵土。
“噗”的幾下,便往外面吐,可是吸進肺里的煙塵,又哪里能吐得出來。
喘了好一會的氣,眼前的金星不再冒起,這才轉過頭來。卻看到站在他的面前的,是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青色長袍,模樣看似四十來歲,身材高瘦,雙目如電,眼窩深陷,臉頰消瘦,留一搓山羊五寸來長、稀稀拉拉的胡須,在晚風之中隨風擺動。
他站在那里,猶如天神,威風凜凜。青色的長袍在斜照進廟里余暉的照映下,輕輕鼓動。
他的手里,握著一把長劍,劍身閃著絲絲赤色光芒,光芒照映在他的臉上,晚霞映照之下,那張清瘦的的山羊胡子的臉上,微微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他站在那里,看都不看這兩個少年一眼,而是一雙眼睛盯著廟外的天空,神色凝重,卻顯得有一絲淡漠。
外面的天空,透著晚霞的淡淡紅光。
仿佛,天與地都被染成了淡黃色的顏色。
而他所看的方向,正是廟門朝南的方向。那個方向,蔚藍如洗,什么都沒有。
此刻,廟內的兩個少年,一個在神龕下,似乎對于身上被弄了一身的塵土絲毫不在意,一臉的驚駭表情絲毫沒有退去,雙腿似乎還打著顫。
而另一個坐在青袍男子身側的公冶白,臉上驚訝表情雖然不下于那少女,但卻是對她十分關心。
于是站起來走過去,將少女拉了起來。
公冶白關切的問:
“吝朱,你沒事吧?”
吝朱看了公冶白一眼,搖頭道:“沒事。”勉力支撐發軟的雙腿站穩了身子。
公冶白趕緊伸手輕輕拍去她身上的灰塵,但是剛才那青袍人的一摔,吝朱身上的衣服已經粘了不少難以洗凈的污漬。
這些污漬很難用手拍去,于是輕聲道:“吝朱,你的衣服弄臟了,拍不干凈。回去你就跟爹和姨娘說,是我弄臟的,他們就不會怪你了。”
吝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把將他的手打開,怒聲說:“拿開你的臟手,不要你管!”
公冶白看到吝朱的身子還有些發抖,看來是被剛才那個憑空出現的青袍人的那一摔嚇得不輕,伸手去扶住她的手臂,輕聲安慰:
“吝朱,你別這樣……”
吝朱身子扭了幾下,手肘上下甩了幾甩,厭惡的看了一眼公冶白,喝道:
“別碰我!”
公冶白默然,碰觸到吝朱手臂的手,就收了回來,臉上帶著笑。
站在玄女廟中間的青袍人,似乎對這二人鬧的小別扭毫不在意。
剛才出手救援公冶白,恐怕至多也不過時路過此地,恰好遇上,順手為之罷了。似乎,他還要等待什么更最重要的東西,或者是一個人!
青袍人巋然站在那里,就像是大山一般。
突然,兩個少年都不說話了。
玄女廟里,突然一陣黑暗襲來,似乎,天黑了。
公冶白和吝朱都吃了一驚,心中同時說:
“天黑的好快!”
相互間瞧了瞧,扭頭朝外面看去。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是烏云密布,幾乎就要壓到了玄女廟門前不遠處的大樹頂端一般。呼呼的風聲帶著詭異的呼嘯,席卷而來。
這席卷而來的風,帶著沙沙之聲,詭異之極。
公冶白心中奇怪,正向詢問青袍人,就只見他身軀一顫,頭也不回的喝道:
“你們兩個,趕快躲起來!”
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
公冶白嚇了一跳,吝朱卻失聲叫了起來:
“難道要地震了?”
小時候聽人說,地震前要刮風,所以此刻見這低矮的烏云壓下,便以為是要地震了。
青袍人再一次喝道:
“藏起來!”
這三個字一說出口,他身上突然傳來一股強大至極的力道,將站在神龕前的公冶白和吝朱震得飛了起來。
兩個人兩聲驚呼,身子就灌進神龕下面,又是一道勁風襲來,蓋在神龕上的黃布嘩的一聲,將兩個人的視線擋住了。
二人被震飛進了神龕之下,身上竟然毫發無損。
片刻的驚慌之下,外面卻是毫無動靜。
公冶白的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手臂一緊,吝朱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小聲的問道: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那個人從哪里來的?”
公冶白滯了一下,說道:
“不知道。”
“笨蛋!”
公冶白只感到被抓住的手臂一痛,就被吝朱掐了一把。公冶白疼得金星亂冒,叫了一聲:“啊!你掐我做什么?”
“都怪你,我的衣服臟了!”聲音之中,似有哽咽。
公冶白一時不知所措,卻不知該說什么。
突然,就只聽到外面的青袍人冷冷的說:
“你們兩個,不要說話!”
公冶白和吝朱都吃了一驚,趕緊閉上嘴,不敢多言。
公冶白身邊的吝朱,卻抬腳踩了他的腳背一下,這一腳踩在上面,公冶白疼得齜牙咧嘴,但想及外面道人的話,雖然疼痛難忍,卻不敢發作。
突然,就只聽到一陣呼嘯之聲,蒙住神龕底下二人藏身之地的桌布突然晃了一晃。
那晃過之后,公冶白眼中看到了一道紅色的火焰的從廟中升起,這道紅色一閃即逝,隨著,就聽到外面風聲更緊,似乎還有雷鳴之聲伴隨而至。
就只聽見“砰”的一聲撞擊之聲,神龕似乎顫動了一下,蹲在他身邊的吝朱突然低聲驚叫出來。
公冶白大吃一驚,慌忙一把捂住吝朱的嘴巴,一顆心幾乎就要跳了出來!
吝朱使勁去抓公冶白的手,只是公冶白捂得太緊,他力氣不足,掰了許久,不動分毫。
吝朱突然將嘴巴張開,狠狠的咬了公冶白的手心。
公冶白大痛之下,忙不迭的松開了手。
緊接著,他的膝蓋的位置被踹了一腳。
“不要胡鬧!”公冶白用哀求的口氣,幾乎是用喘出來的氣說出來的這句話。
就在此刻,突然聽到玄女廟的頂上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一個禿驢,一個假道士,兩個打一個,果然是名門大派的風范!武當的雜毛,大佛寺的禿驢,這要是傳了出去,就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嗎?”
聲音不大,帶著怪異刺耳的腔調,字字入耳,像是瓷片劃過玻璃一般讓人牙根發酸,話音頗含譏諷之意。
公冶白和吝朱被這怪異聲音嚇得目瞪口呆,兩個人緊緊挨著,牙齒緊緊咬住。
這個聲音,顯然不是剛才在廟里那個青袍道士的。
又聽到一個慈和的聲音先是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接著說道:
“施主,你身懷魔家邪物,又四處濫殺無辜。老僧作為大佛寺的護法神僧,身兼維護正道重任,豈能容你邪魔攜帶妖物進入中原。”
聲音平緩,一字一句都很溫和,雖然句句不離妖魔邪道之類的話,但聽起來卻似乎像是兩個老朋友聊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