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蛋疼的文青寫手最喜歡寫這種話,比如“人生就是在不斷的選擇的過程”之類的。對于王書輝來說,他要進行的衡量也非常的簡單。讓老丈人當上王爺,自己就要面對造反的名正言順問題。不讓老丈人當上王爺,他要滅絕枝江馬家的行動,就要承擔巨大的官方壓力。
要知道,現在是萬歷年間,不是崇禎年間。天下雖然有不穩的苗頭了,但是還沒到天下大亂的時候。王書輝簡單的衡量了一下自己掌握的武裝力量,很容易的就做出決斷。現在還沒到公然造反,對抗朝廷的時候。
王書輝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他拿出兩千兩銀子作為運作經費。從現代弄了一面經過仔細裝飾的穿衣鏡作為貢品。還有幾套玻璃茶具,作為上下打點的禮物。他把這些財物都交給了三個老舅舅,讓他們負責運作老丈人的承爵問題去了。
公歷1920年四月的時候,整個王府鎮的氣氛變得非常的緊張。不僅王府鎮上下人人武裝,王府鎮和江北村碼頭都設置了路障和望樓,連農工營出鎮耕作的時候,也都隨身帶著自己的武器,還有小隊的家丁跟隨。
王書輝的弟子和員工們到底是流民出身,他們對于維護自身來之不易的好日子空前的團結和熱情。張大力之類性子比較野的小頭目們,甚至還向王書輝進言“先下手為強之類”的話。
王書輝此時卻一反平常大大咧咧的狀態,要求大家緊守門戶。并說明為了保障自身安全,大家可以采取一切手段,殺傷人命之類的,也有他撐腰。除此之外,除了挑選了十多個身強力壯,身手靈活的年輕人進行特別訓練之外,就沒有采取什么其他的措施了。
王書輝這么做是有深層次的原因的。
他對于矛盾沖突的處理,堅持一個標準。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就是說,在戰略上采取的是防守反攻的模式。
在王書輝看來,中國人,別說是明朝末年的中國人,就是現代社會的中國人。如果不是切身利益受到實實在在的侵犯,你就是說的天花亂墜,把攻擊行為標榜的再怎么充滿正義。人們即使不是無動于衷,至少也是不會真心的支持的。
所以,王書輝事前跟大家說的明白。馬松華勾結黑白兩道威脅王府鎮全體的利益和安全,并推斷,馬松華將會在實際行動中,對王府鎮的成員進行危害。在這之后,他并沒有宣揚什么口號,標榜什么正義,只是被動的,靜靜的等待馬松華的行動。他要讓馬松華用實際行動證明他自己的邪惡。王書輝需要馬松華作為一個反動教材,來教育王府鎮的成員們。
牛二賴今年三十二歲,是個二等家丁。和大營絕大多數的流民成員和雇工,以及原來江北村的那些獵人漁夫不同。無賴出身的牛二賴,并不因為現在的生活對王書輝感恩戴德。
牛二賴原本是枝江縣里的一個混混,因為不小心得罪了大混混,躲到了江北村避風頭。正好遇到王書輝收編江北村的人,他也改頭換面的加入了進去。
牛二賴原本想著,能夠在王府里混個出身,就能憑借王府的威勢在枝江縣橫著走了。他卻沒想到,雖然名義上是王府招人,實際上,身契合同卻是和王書輝簽的。之后繁重的軍訓和沒完沒了的文化學習,以及每天不停的勞動,對于無賴出身的牛二賴來說簡直是地獄般的日子。
因為習慣成自然的偷奸耍滑。牛二賴無論是軍事訓練,還是文化學習,在整個大營里都是墊底的。因為不認真訓練和學習,個人衛生習慣又極差,牛二賴成了整個大營里被打軍棍和關禁閉最多的人。近半年來的苦日子,讓牛二賴對于王書輝的態度,已經從抗拒到了憎恨。
當聽到本縣縣丞,著名的土霸王馬松華,要對付大營的事情之后。牛二賴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在枝江縣街面上,摸爬滾打了十來年的牛二賴認為,身家巨萬,人手無算,通吃黑白兩道的枝江巨戶馬家,絕不是這個什么狗屁不通的儀賓可以比擬的。
只是因為大營里的制度森嚴,想要從這里偷跑出去給馬松華報信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直到今天,輪到牛二賴所在的家丁隊,到江北村負責巡防。
在輪到牛二賴值夜的時候,他蒙騙與他一起值夜的隊員說他要去方便。之后就趁著茫茫夜色,逃跑了。在黑夜里不停的跑路的牛二賴還在沾沾自喜,覺得大營里的訓練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至少自己以前不可能有這樣的好體力,能夠跑得這么快,這么遠的。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逃跑,是本隊的教導員和隊頭,按照大營的安排放的水。
王書輝的手下們,無論是教導員、家丁,還是農工營、女工營。有一個算一個,所有人每天都要進行兩公里越野跑的訓練。除了女工營和匠師營之外,其他單位,每天還要加跑一公里。每五天還要進行一次,來回十公里的越野行軍。
從王府鎮到枝江縣也不過是四里多地的距離。經過幾個月的訓練,牛二賴很快就到了枝江縣。因為夜間縣城的大門緊閉,牛二賴還是高呼有人造反,才驚醒守城門的兵丁,把他吊上了城墻。因為他呼喊的內容非常的駭人,他很快就獲得了馬松華的接見。
見過了牛二賴,聽了牛二賴說的話,馬松華一方面有些迷茫,另一方面,心中的不安終于落定了。
說實話,他是真沒想到王書輝是這樣的狠角色,二話不說就把一個頗有名望的和尚挫骨揚灰了??闪硪环矫?,他又松了一口氣。現在,王書輝不僅有犯運私鹽的罪過,更有一樁謀害高僧的罪名等著他。更何況這個無賴說的那些,聚攏流民私自練兵的事情,那也是抄家滅族的罪證。
馬松華不愧是個成功人士,他像一切成功人士一樣,做事情的效率很高。他連夜的網羅罪名,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了縣令唐文光,讓他簽署文書,逮捕王書輝。
和歷屆枝江縣縣令一樣,科甲正途出身的唐文光,在心里非常瞧不起監生出身的縣丞馬松華。但是,因為封建社會里皇權不下鄉的政治特征,作為明王朝最基層的權力代表,枝江縣縣令和其他所有明王朝的縣令一樣,必須依靠士紳管理轄區。
如果轄區里的士紳是那種詩禮傳家的良紳尚好,遇到像枝江馬家這種地主豪強,在當地做個縣令,也是個苦不堪言的事情。
馬松華找上門的時候,唐文光像每天早上一樣,正在喝著早起的茶水,驅除著自己的起床氣。晨曦下,唐文光欣賞著手上反射著微紅晨光的水晶茶盞,因為起床造成的煩躁之情,正在逐漸的平展。正當起床氣要完全消失的時候,下人來報,馬縣丞求見。聽了這話,唐文光心里一下子就被厭煩之情填滿。
唐文光頓時負能量滿滿。他一邊在小妾的服侍下穿著衣服,一邊嘴里嘟囔著“不知進退的窮措大”。心里想著,怕是今天這一天,也別想有個好心情了。
前廳里,看著隨隨便便的給自己行了一禮的馬松華,唐文光的心情又灰暗了不少。他強忍著怒氣,抬手讓馬松華坐下。等到馬松華說明了來意,唐文光心里疑惑了起來。
在進士清貴的唐文光看來,監生出身的馬松華,雖然是個見識短淺,村味十足,狂妄自大的村夫。但是,他還是知道進退的人。他應該知道,朱由梓現在是個空筒子王族不假,但是空筒子王族也是王族,那也是皇帝的宗親。更何況朱微妏還是正經八百的縣主,王書輝還是正經八百的縣主儀賓。就是朱由梓,也有恢復王爵的消息傳出來。
別說馬松華最大的靠山也不過是尚書的侄子。就是禮部尚書張問達本人,會不會肆無忌憚的得罪一個宗室,都是兩說的事情。馬松華今天是哪根神經沒有搭對,要給本地宗室身上潑臟水的。
唐文光聽完了馬松華的話之后,半響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緩緩的對馬松華說,“我知道馬縣丞只是關心本縣公事,對朝廷邸報不怎么在意??墒鞘嗄昵?,湖廣巡撫趙可懷大人是怎么死的,你不會也不知道吧?!?
馬松華知道進士出身的歷屆縣令大老爺們,對他這個監生出身的縣丞,是打心眼兒里瞧不起的。他們都覺得自己這個枝江土著,是那種見識短淺,只關心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村夫。不過馬松華覺得,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認為,自己是沒什么見識,確實就關心著枝江縣這一畝三分地。可是,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臥著。在這枝江縣里,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你們這些進士官出身的大老爺,為了收稅充足,在吏部的考評里得個優異,不也照樣得巴結著我。
唐文光看出馬松華臉上的不耐煩來,心中氣得不行。他煩躁的開口道,“你要是不清楚怎么回事,回去找個明白人問問“楚宗之亂”的事情。你要找不到明白人,就打發人到江夏府問問張大人的家人??纯此麄兗胰酥恢肋@個事情!我乏了,你退下吧!”
唐文光本來不是這樣不冷靜的人。不過,他也實在不愿在心情不爽的大清早,和馬松華這個土著糾纏。他已經點明了,宗室的問題,就是湖廣巡撫都得謹慎從事。至于馬松華會怎么做,他已經不想過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