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明白我說的話嗎?百姓尚且有歉意,何況是皇上,他后悔自己害死了自己最愛的人,天下人都說皇上對他用情至深,在他死后,皇上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就連朝政都幾乎不聞不問,就連柳妃跟太子死去的時候,皇上也未曾如此落魄,你能想像那種感情麼。”
在這一刻,于清似乎在感嘆,面對著這么一份感情,就算是旁觀者,也會動容吧?
“若說皇上如今喜歡你,那也絕對是因為你跟那人酷似的臉,他對你再怎么好,也只能證明他在找贖罪的方法罷了。”
面對著于清忽然激動起來的語氣,喬適卻恢復了冷靜,于清的話再怎么在他的心里牽起漣漪,如今也不過是片面之詞,在他的話看來,趙仲衍愛喬適,這是肯定的。
只是在于清也不了解的情況下發生過什么,他無法確定。當初既然南廂被燃為灰燼,自己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如果趙仲衍愛他,那為何尚宇又要帶他逃離炎國?在此之后,尚宇對往事絕口不提,又是怎么回事?
把所有疑問壓下,喬適只抓住了其中一點,問道。
“言則,于公子也認為你們圣上錯了?”喬適才說完,于清便辯駁道。
“非也,在我看來,皇上并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但這些事,又豈是外人能道清的?”于清的語氣聽來,不無灑脫之意,這道跟先前有了點區別。
“如此看來,于公子也是明理之人,今日前來對我說這番話,又是何用意?”
“明理?錯了,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只是要你看清,皇上對你的不是愛,只是對他人的悔。而我得不到的,誰也休想得到,知道皇上最近心煩朝政之事嗎?你又知不知道,為何我明明對皇上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他卻不殺我嗎?”
略過于清的眼神,嗅到一絲危機感,于清分明是在一步步引導他猜想自己的意圖,他是斷定了他不會有時間阻止嗎?
雙眼定定地望著于清,他的表情并無異樣,只是人已經越過了喬適,走到了門前,兩人之間的距離成了五步左右,只見于清長袖之中有了動靜,喬適已經提高了防備,于清忽然作聲。
“那是因為,皇上始終顧忌我的身份。”袖口露出的寒光讓喬適一驚,眼看于清的目標并非他人,而是自己,喬適連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不料還未抓緊就被他狠狠推開。
于清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匕首瞬間畢露,于清隨即用雙手緊握匕首,尖銳的刀鋒閃著銀光,往自己腹部刺去,他忽然一笑,喬適愣住了,于清再次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我的死,只是開始……”這話一停下,于清便轉身向殿外跑去,嘴里一直驚呼著,感覺就像在逃命。
手上一陣陣疼痛,低頭一看,原來手背被劃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紅的血沿著指尖滴落,看著白皙的手上那刺眼的紅,喬適有些入了神,那一種暗紅,帶著糜爛。
他已經猜到于清的目的,自殺,再嫁禍于他。表面上看很簡單,只是他身為鄴國質子,趙仲衍又該如何處理?他說趙仲衍顧忌他的身份,恐怕之后又會牽連大波。
即使猜到于清的用意,喬適卻無意去辯駁。果不其然,不到半刻已經有禁軍把他‘請’走了。礙于他是鄴國皇子的身份,禁軍對他的態度也算客氣,何況近日來換上對他的態度,早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
眾人都認為,不過是死了一個囧囧,趙仲衍怎么也不會舍得重罰他,只是在聽到事情之后,趙仲衍的神情卻未像想象中的輕松,他自然知道此后會出現什么情況,馮督軍是太后那邊的人,恐怕又會借題發揮了……
喬適只被留在一個清幽的地方呆了片刻,隨后有人說奉皇上口諭,將他送回延璽殿,隨后便又離開了,這就跟預想中的一樣,表面上還是這么風平浪靜,他不了解趙仲衍的朝中爭斗,但他并不傻。
看見喬適自回來便一聲不響,茗兒有些擔心,跟喬適說了好些話,他依然想回不了神似的,一邊擔心趙仲衍回來后不知道會如何處理,一邊擔心喬適是不是發生了些什么,茗兒不禁嘆氣。
沐浴過后換上新的衣衫,手上的傷已經包扎好,發梢的水珠一滴滴墜落,喬適坐在長椅上低頭擦拭著,動作卻牽涉著傷口一陣陣發痛。
忽然有人輕輕拿開了他的手,動作輕柔地替他擦拭起發來,稍稍一驚,側過頭一看,是趙仲衍,自己卻連他什么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你總是整日發呆。”趙仲衍輕輕地說著。
“于清呢?”喬適問著,趙仲衍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而后才繼續道。
“死了……你別擔心,不會有事。”后面的話,是在安慰,喬適卻聽出了隱瞞的意味,趙仲衍知道他會猜測些什么。
“不問我為什么嗎?禁軍說…于清告訴他們,我要殺他。”
趙仲衍輕笑,卻并沒有回答喬適的問題,依然仔細地幫他揉著頭發,喬適側坐過身面對著趙仲衍,抓住了他的手臂,拉了下來。
“別笑……”
“那你說,他是你殺的麼?”趙仲衍認真地望著喬適的雙眼,后者搖了搖頭。
“這事情已經派人追查……”見喬適蹙著眉,趙仲衍于是這么補充道。
“你說不是,那就不會是你,我相信你的話。”
——不想再次因為那份信任而失去你,所以我學會了相信,無條件的相信。但此刻我卻更想知道,你再次了解到了些什么,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你一絲一毫的動靜,都能讓我緊張至極。
良久,喬適都只是靜靜地望著趙仲衍,最后才笑了,這笑并不明顯,卻顯得溫暖。左手慢慢抬起,最后伸出指尖覆上趙仲衍眼角的傷。
“我忽然想,這里的傷痕,最好永遠都不要消失。”
“為何?”看喬適雙眼注視著他的傷,趙仲衍皺了皺眉,笑意中帶著疑惑。
“為了讓你永遠記得我。”視線移開,對上了趙仲衍的雙眼,喬適此刻笑得有些頑皮。
“當然記得,你是第一個把我砸傷的人。”伸手拿下了他的手,握在手中,看見那包扎好的傷口,趙仲衍的動作不禁放柔了。
“那如果……我希望你用心把我記住,我是不是要拿劍刺過你的胸膛?”喬適邪笑著,沒想趙仲衍卻一臉嘆息。
“你倒是忘了,早在鄴國國境之內,你我第一次重遇的時候,我不是受了你一刀?到現在還會痛啊,你相不相信?”趙仲衍擺出一副受傷的模樣,喬適瞅他一樣,才回想起當時,都是同一個人,卻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早就用行動讓你把我記在心里了是吧。你那傷口都多久以前了,你覺得我白癡到什么程度?”喬適反問。
“我怎能喜歡白癡?但如果你是白癡的話,我大概也會喜歡。”
“好吧,我喜歡上你我就是白癡,而我是白癡你也喜歡,所以你也是白癡。”
趙仲衍一笑,伸手輕輕捏了喬適的臉頰一下,瞎鬧了一陣子,喬適才想起某些事情,于是問道。
“我想知道,于清是誰送進宮的?”
“他跟你說了什么?”趙仲衍的神色一下子沉了許些,他這么一問,喬適也靜了下來,如果趙仲衍可以笑著得自然些,也許他不會害怕。
“你在緊張,有什么我不該知道的嗎?”
“不。”趙仲衍果斷地回應著,眼中卻出現了疲倦之意。
“那你在隱瞞些什么?朝中有什么動靜嗎?還是說,太后那邊開始按耐不住了?”這話說完,喬適才一愣,什么太后,他并未見過,剛才那話卻說的理所當然。
看著喬適也在驚訝自己的話,并且低頭沉思的神情,趙仲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環過喬適的頸后,用力將他往自己懷里抱緊。
“適……”
趙仲衍的動作,讓他腦中的思緒散亂了。也許,在害怕的人不是他,而是趙仲衍。剛才那一瞬的動作,完全揭示了他的緊張,他在阻止著,阻止著他去回想那一切。
——皇上對你的不是愛,只是對他人的悔。
于清的話,始終還是有影響的,自己對自己說不要去理會,但是可能麼?在這一刻,他卻比較希望自己是真正的第三者,起碼不會因此而矛盾著。
不是愛,而是悔。正因為他并不是替身,所以才更加盡力對他好,因為趙仲衍只是在補償罷了,是這樣嗎?
“你在害怕,是嗎?”
趙仲衍沒有回話,但喬適感覺到,抱著自己的人,猶豫了好一陣子。
“你對我的好,是因為補償,還是愛?”提起手,把趙仲衍推開,但被推開的人卻遲遲不肯把手放開。
趙仲衍定定地注視著他,最后,他還是說了那句讓喬適最排斥的話語,趙仲衍說。
“對不起。”
趙仲衍不是一次這么說過,可喬適每聽一次,就會增加一絲厭惡,咬了咬牙,喬適笑了。
“好。”
那是一種什么感覺?聽了最不愿意聽見的話,還要笑著說我明白么?
“對不起,這是我欠你的……”趙仲衍沉聲地重復道,喬適深深的吸了口氣,雙手早已攆得死緊,但雙眼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趙仲衍。
“你不應該對我說這些。”喬適的語調,冷靜得有些過分。
“我不想騙你。”眼看那白色的繃帶再次滲出血來,趙仲衍拉住了喬適的手。
“我卻寧愿你騙我。”喬適笑著,卻顯得那樣蒼白。
“我很抱歉,但這并不代表所有,我愛你,這也是真的。”面對著喬適顯得冷冽的眼神,趙仲衍顯得并不那么著急。
“我也很抱歉,因為你之前的話,讓我不敢相信你如今說的。”狠狠地,甩開了趙仲衍的手。
“喬適!”面對著喬適如此強烈的回應,讓他第一次感到措手不及。
“誰都沒有把握,沒有把握在我想起一切之后,我們還能像現在一樣!為什么要讓我那么真真切切地看到……就連希望自欺欺人,也沒有辦法做到。”沒有任何原因,如今的他,竟然還能笑著說話。
“你需要欺騙自己什么?對我的恨?還是別的感情?”
“因為再次愛上,所以變得恨,恨的不是如今的你,而是記憶。它們總是無時無刻地左右著我,為什么非得讓這份感情背負著從前的帳。”喬適的神情,平靜得像是在敘述著什么,停下的話語,過了一陣才繼續說道。
“但或許……你比我更加不安。”
對,趙仲衍比喬適更加不安,如果說喬適是因為逐漸清晰的回憶而痛苦,那么趙仲衍,這個從頭到尾都清楚記得一切的人,更顯得煎熬。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起了哪些。”
“就是因為我無論怎么努力都想不起過往,可是那種恨卻有增無減地擾亂著我,所以才讓我害怕!”
這一段話,就像是在發泄,被束縛著的感覺,讓他失去了耐xing。腦海中逐漸回憶起的種種,卻獨獨缺少趙仲衍的身影,無論怎么努力,依然是徒勞。
“這種感覺你能了解嗎?沒有任何原因地去恨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我快要撐不下去了。”
喬適的聲音越說便越小,雙眼早已不再望著趙仲衍,別過了臉。一段長長的沉默,趙仲衍伸手扳過了他的臉,不容他移開視線,開口道。
“我知道你會恨我,但我卻沒有任何方法去彌補,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把你帶回來。”趙仲衍的眼中,出現了倦意,卻又像是舍不得把手放開一般,目光靜靜地停留在他臉上。
“你在放棄。”喬適說著,眼底閃過一絲失望,這四個字,不是詢問,而是定論。
“不,我是怕…怕你會離開,在想起一切之后無聲無息地離開,這比起親手殺了我,更讓我痛苦。”他了解喬適,選擇離開,絕對有可能。
這次對話,兩人沉默的時間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長得多。
“我是不是該在理清一切之后,再面對我們之間的問題?”這是喬適唯一的想法。
“我沒有決定的資格,你希望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趙仲衍笑了,這笑竟讓人覺得哀傷,口中說的卻明明不是什么悲傷的話。
不過是轉眼間,先前那輕松的氣氛消散得無影無蹤,如果不是于清的死,他們都會選擇繼續假裝看不見彼此的問題,但這并不到他們去接受面對或不面對。
頭發始終沒有干透,長長地垂落著,滲著冰冷的濕意,卻再也無心去理會,趙仲衍忽然起身,就在喬適要開口詢問的時候,他開口道。
“我今晚到御書房,你好好休息。”
心里一涼,有種奇怪的感覺,明明是趙仲衍在配合著他的步伐,卻始終顯得不盡人意。當他再抬起頭望向那人是,房內已經沒有了他的蹤影。
趙仲衍離開后,茗兒悄悄地走進房間,卻看見喬適眉頭深蹙的模樣,隨即收住了腳步,轉身就要退下,卻被叫住了。
“茗兒。”
“……公子,皇上今夜在御書房處理國事,不回延璽殿了。”
“我知道……”喬適站起身來,走到了茗兒身邊,接著問道。
“知道絡華閣嗎?”
茗兒一聽,雙眼睜得極大,那神情深似聽了什么讓人震驚的話,喬適瞇了瞇眼,更想了解這其中的狀況了。
“公子如何得知這地方?”
似乎意識到自己過于緊張,在喬適看了她一眼之后,茗兒咬了咬唇,低下了頭。
“你應該知道絡華閣在宮中何處。”言下之意,他是要去那里看看了,茗兒卻不知如何是好,絡華閣是不給人進去的,犯了這條宮規,下場自然可以想像。
“公子,恕奴婢多嘴,這地方……去不得。”
眼看茗兒這副慌張的模樣,喬適看了她半晌,最后說道。
“我也是隨便問問罷了。”
隨口問問麼……不是的,若有機會,他真的打算來次‘故地重游’。
趙仲衍果然徹夜未歸,有種被故意疏遠的錯覺,讓喬適有點煩躁,忽然想起之前趙仲衍親手交予他的令牌。心思一轉,當下決定出宮一趟,至于目的地,是多日未見的季宣宏的府邸。
有令牌在手,自然通行無阻,放聲說代圣上到季御醫府上一趟,宮門的人立即把事情辦的妥妥當當,眼看他人準備的不是轎子而是馬車,這倒讓喬適出乎意料的合意。
往季府的路上,伴馬車隨行的只有兩人,在馬車外駕馬而行。過了最后一道宮門,隨行的士兵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聽頭兒說,那令牌皇上只給過易將軍用?我還以為南側門一直不會有人進出呢,這回是啥情況?”
“從前易將軍也會不時出宮,他只喜歡坐馬車出行,隨行禁軍不能太多,這規矩咱都習慣了……說起來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咱頭兒還是新兵呢!”似乎是在感慨歲月,又似乎在自嘲著,士兵的語氣大有幾分無奈。
“這么說,大哥你見過易將軍?”青年的語調,無疑是充滿好奇的。
“見過,要說容貌,馬車內的那位…剛才我見了的時候還嚇著了呢,以為大白天的……”士兵沒說下去,笑著掩蓋了自己的驚訝。
“不會吧!那……那馬車之內的不就是……鄴國皇子?我還以為是皇上的新寵呢!”青年既訝異于喬適的相貌,又驚訝于他如今的身份。
按照士兵的話,車內那人長得很像易將軍,可易將軍已死,這宮里宮外對于鄴國皇子相貌的傳言也多不勝數,他與易將軍相似是總所周知的消息,那么如今車內之人,必定就是鄴國皇子了。
“新寵?小子,你是不懂皇上如何長情,易將軍死后,他對誰動情過?一個都沒有。”士兵再次感嘆。
自古yin陽相結才是主道,這男子間有違常理的感情,但當這感情發生在他們的國君與將軍之間時,就顯得讓人格外痛心,不會用鄙夷的目光,只會為這種感情嘆息。
“皇上也是xing情中人啊,誰說君王無情吶?寧愿征戰沙場也不愿另覓新歡,這情字可困死了不少人。”青年像是有感而發,語氣也裝作老成了幾分,年長的士兵一聽,笑了。
“能困住當今圣上的,我看就只有已故的易將軍了,宮內外的人暗地里說皇上冷酷無情,你沒聽過?”
“哎?當然聽過,我還以為……”
“以為什么?他們無中生有?皇上辦起正事來,手段比誰都狠,你以后就能明白啦!”
“大哥,瞧你樣子好像知道挺多了啊。”青年更加好奇了。
“偷偷告訴你個事兒,我老弟被派在七王爺手下跟隨鎮守邊關,從前都是一月一封的家書,近幾個月來竟然沒了音訊!”
“這……這是啥意思?”
聽青年這么問著,車內的喬適倒是無聲地笑了笑,還能是什么意思?軍中士兵若有何傷亡,定當第一時間告知親屬,聽這年長士兵的語氣,斷然不會是他弟弟出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邊關與外界的書信不能自由往來。
“唉!小子,多說無益,你好生想想吧。”
青年細聲嘀咕了幾聲,兩人便沒再多話,盡管他們已經把聲音壓下,喬適還是聽得清楚。除去后面邊關的話語,喬適才想起,似乎總在別人嘴里聽到趙仲衍對他的好,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南側門,這是趙仲衍唯一為喬適保留的特權,只是邊關……這應該就是困擾趙仲衍的問題,似乎比想象中嚴重。
來到季宣宏的府邸前,交代隨行士兵兩個時辰后在門外等候,接著隨開門的老人進了屋。那老者看似季家總管,自看見喬適第一眼起便不是偷偷瞄看,眼中還滿是疑惑。的d5cfead94f53
熱騰騰的茶水奉上,老者站到了一邊一同等候著。過了片刻,喬適開始覺得被看得不自在,遂開口打算詢問,沒想卻被搶先一步。
“大叔……”
“您……您是喬大人?”
喬適聽了,有些愕然。還沒容他答話,老者隨即拍了拍自己腦門,邊說道。
“唉,老奴準是老糊涂了,喬大人又怎可能還在人世……”
“關叔,你又在說什么呢?”這忽然而來的聲音,是季宣宏的,老者聞聲,隨即轉過身去。
“哎,少爺……這位公子等候多時,老奴就不妨礙少爺與公子了。”
季宣宏點了點頭,老者便退了出去,喬適望了望季宣宏身后,卻未能發現自己想見的身影,便問道。
“禹昂回去了?”季宣宏聽了,搖了下頭,笑著走到喬適對面坐下,繼續道。
“既想念著你,又賭氣不肯見你。既想回鄴國,又因為少了你所以不肯回。”語畢,季宣宏的眼神有些玩味,彥禹昂依然在他府上,這錯不了。
“呵……說起來,在下忽然拜訪造成大人不便,還請大人見諒。”
“喬適,你倒是在這時候還要跟我玩客套?”沉默了一陣之后,季宣宏說著這樣的話,指尖輕輕叩了兩下木桌,發出咯咯的聲音。
任何細微的變化,都躲不過季宣宏的雙眼,又怎么發現不了喬適的不同?從他看自己的眼神,便已經可以下這個定論。
“你變得這么不一樣,我有怎敢跟你套進?”他是想起了有關季宣宏的種種,但卻不是所有。再者,如今眼前的季宣宏,又是于記憶中的大有差異。
“如此說來,你今日到來只是為了見禹昂?”指腹在小小茶杯上劃著,嘴里說著話,視線卻在杯子之上。
“這是其一,至于其二……我相信你能幫我了解些事。”
喬適望著季宣宏,后者卻始終沒有與他對視,只道。
“在下定盡力而為。”
“炎國如今處境如何?”喬適問的話有些嚴峻,但語氣卻依舊淡然,只是這一問之下,季宣宏竟沉沉地笑了。
“這并非是我小小御醫能清楚的事。”
明顯的,喬適并未被這話敷衍過去,接過話時,喬適也微笑了,說道。
“似乎要玩客套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季宣宏,在我面前,別耍嘴皮子。”喬適這話,無論神態或是語氣,都十足從前的模樣,季宣宏不禁有些意外,過了半晌,才正經地道。
“內患乃當務之急。”
“內患若不能除,外憂自然隨之而來,能困擾趙仲衍如此之久,這問題必定難解。”喬適依舊是隨意地,輕輕吐著話語。
“我不過是說了一句,你倒是能領悟出這么多。”季宣宏的臉上,出現了不易察覺的笑意。
“什么狗屁領悟,都是聽會來的。”喬適笑道。
隨后喬適只是零星地詢問著點點情況,并未想季宣宏想象中地深入了解,到了最后也沒得出個結論來。
“古云多事之秋,用在今日是再適合不過。”
季宣宏這話,似乎讓喬適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一下子復雜起來,輕聲道。
“多事之秋?說起來,再過不久便是中秋了……”
季宣宏一聽,先是一陣沉默,隨后眼中出現一絲清明,于喬適對視之下,兩人都讀出了對方心中的打算,這個中秋,倒來得很是時候。
“人月兩圓,偏偏有人執著有家不歸。”季宣宏這調笑的語氣,暗示著誰,喬適自然明白。
“帶我去見見他吧?”配合著季宣宏的話,喬適輕笑問道。
“想必是在廂房生著悶氣,既咽不下氣來見你,也氣你不親自去找他。”
彥禹昂的脾氣,季宣宏還能比喬適清楚?聽了這話,便隨季宣宏往廂房走去。到了廂房外,季宣宏伸手一請,自己便先行離開,留下喬適勸說著彥禹昂開門。
喬適不是沒見識過彥禹昂的固執,這一勸的確花了不少時間,最后還是使詐才把他騙了出來。以為喬適當真放棄見他而選擇回宮,彥禹昂一下子把門甩開,明明是著急卻硬是擺出一副要強的模樣,喬適見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最后在廂房內坐了良久,期間全是喬適在唱獨角戲,彥禹昂愛理不理地喝著茶,喬適努了努嘴,最后有些泄氣地停了下來。
“算了,我也該走啦。”喬適站起身來,彥禹昂聽了他的話輕輕一怔,喬適自然是看見的,遂故意放慢了動作。
“難得出宮,就這么趕著回那個籠子麼?”
有些倔的語氣,但這說明彥禹昂已經退讓了,喬適一笑,立刻又坐了下來。
“殿下要小的留下,小的自然不敢忤逆。”
“那我問你,你這次來是為了找我,還是找季宣宏?”分明是很急切想知道答案,卻偏偏裝作不在意。
“當然是殿下您啊!難道您看不出小的真心誠意?”喬適瞪著眼湊到彥禹昂面前,后者被他逗笑了,卻強忍著笑意。
與彥禹昂相處已久,喬適自然有對負他的辦法,彥禹昂最終還是拗不過氣來,也只好當作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他可以對誰無理取鬧,就是不能將喬適置之不理。
最后喬適在季府用過晚膳才離開,回宮的路上天色黑壓壓的,暴風雨的前夕。時值秋季卻出現了如此天氣,看似在暗喻著些什么,當絕不像吉兆就是。
一路上喬適的神色便沒有放輕松過,回到宮門前,天際轟的一聲便下起傾盆大雨,雨滴打在臉上,瞇著雙眼連路也看不清楚,喬適用手臂擋在額前就跑,天色越來越暗,跑著跑著竟失了方向。
眼前出現一片小小園林,穿過幽靜看見前方有一小閣,那里并未點燈,喬適心想那大概是空置的地方,便走了進去,大雨弄的衣衫浸濕,未免有些狼狽。
正打算四處張望有什么能擦拭雨水的東西,轉眼間一個閃電,屋內一下子明亮起來,只是一瞬間便又恢復了黑暗,只是那半晌之間,卻讓喬適留意到了一樣東西。
剛要朝著那方向走去,卻聽見了一道聲音傳來,即便是伴隨著暴雨的聲響,那道話音依然清晰無比。
“是誰!不曉得絡華閣是禁地?竟然貿然闖進!”
喬適聽了,一時間忘了動作。絡華閣?這里竟是……那個絡華閣。
“是什么人?還不快離開!”聲音越發逼近,昏暗中看見門外一個禁軍侍衛往屋內走來,喬適站在原地,看了看那人來的方向,又回頭看看方才讓他想一探究竟的位置。
眼看對方已經走到門口,喬適抿了抿嘴,忽而間又是一個閃電,這次讓喬適看得清清楚楚,方才欲上前細看的,確實是一個靈位,這絡華閣之內竟會放置著靈位,這就是讓他覺得奇怪的地方。
那閃電卻讓他看見了上方的字,最清晰映入眼簾的,是那兩個字——菱兒。
菱兒?
正這么想著,喬適已經把話呢喃出口,那道閃電,同樣讓踱門而進的侍衛看見了喬適的模樣,一時之間竟愣得說不出話來,恍了半會才道。
“呃……易將軍,啊不…喬,喬大人!小人無禮,大人有怪莫怪…小人確實無心妨礙大人你……”
侍衛猛地跪下,聲音雖故作鎮定但依然有些顫抖,雙眼直盯著地面,喬適見狀瞇起了雙眼,看來這侍衛是拿他當鬼了?
隨即念頭一轉,便想到,這里是絡華閣,侍衛負責看守,應該多少清楚從前的情況,問題是該如何把話敲出來?
見久久沒有聲音,侍衛微微抬頭瞄了一眼,可眼看那身影還在房內,臉色不禁煞白,死死地閉著雙眼,一個勁地說道。
“大人若是不瞑目,可千萬別那小的填命…把您軟禁的人是皇上,陷害您的人是柳華…放火燒南廂的人,是季御醫啊……至于菱兒姑娘,這…反正這全都與小人無關…大人……”
南廂,大概是他著一輩子最厭惡的地方,每聽到一次,就會徒增一分痛恨,但這卻并未能跟記憶連上關系,又是一種令人煩躁的感覺。
如今聽侍衛這么一說,倒是讓他得到了最讓他意外的消息,燒南廂的人……竟是季宣宏,什么陷害,什么菱兒……這些全都一片空白。
腳步慢慢往前移去,快要來到侍衛跟前,那跪著的人悄悄睜開雙眼,只見眼前出現了喬適漸近的腳步,隨即驚慌地喊叫了一聲,嚇得連爬帶滾地奔了出去。
喬適望著消失在雨中的身影,不禁有些好笑,看來在他眼中,那死去的喬適……積怨很深,想必他從前就負責看守絡華閣吧?否則的話,他不會如此懼怕,就算是宮中大多數人,他們全都只會用憐惜的口吻訴說著從前。
公子……
耳邊忽然閃過一道女聲,清脆溫婉的聲音,有些熟悉,往四周探望一番,卻并未發現女子的身影。再者,聲音顯得那樣飄渺,又那像是一般人說出的話?那是……幻覺?
垂眼蹙眉,極力地去回想,腦中卻出現了箏兒,眼前的景象開始有些模糊,再閉上雙眼,箏兒的臉……不,那不是箏兒,眉目間卻與她有幾分相像。
那個女孩……總是安份地伴隨他左右,不會多話卻總讓人感到安心,會為他哭為他笑,為他擔憂著明明與己無關的事。他卻把她忘記了…而且是忘了這么久。
瞬間,那一切顯得那樣熟悉,女孩的容貌一點點地重新浮現,活在從前的記憶中,如今回想起來,卻是恍如隔世。
從前那一聲聲在耳際出現的話語,以后再也不能聽見,記憶中的那個女孩,那個叫菱兒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塊冰冷的靈牌。
轟的一陣響雷,頭痛欲裂的感覺似乎跟隨著雷聲,漸漸開始蔓延開來,喬適緊咬著牙。但此刻絡華閣并不是自己該留下的地方,抬頭張望了下四周,帶著那份異樣熟悉的感覺,毅然跨出了絡華閣。
暴雨還在繼續,整個皇宮像被洗刷著一般,宮女挑著燈路過,完全沒有了平常的規矩,在暴風雨的催趕下,無不徐步而行。
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雨水的冷冽,喬適打了個寒蟬,快步趕上方才經過的宮女,隨手拉住其中一人,那宮女一怔,手上提著的燈籠搖晃得厲害,暴雨中好不容易亮起的燈芯,此刻像在熄滅的邊緣。
另一只手提著傘,轉過臉望向拉住自己的人,瞬間像是被嚇到一般,喬適見她如此反應,低頭從下到上打量了自己一下,確實有些狼狽。
“請問,到延璽殿該往哪走?”喬適輕聲問道,那眼前的宮女卻像是被點了囧到一般,只知道牢牢盯住他的臉。
“延璽殿…你到過嗎?”以為是對方沒聽清他的話,喬適這么說著,那女子才立刻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細細地道來。
“從這邊沿著長廊走,到竹林前往東去,過了望月樓向右,沿著一旁的宮墻走,接著就……”
“謝了,接下去的路我記得。”喬適表示謝意地一笑,轉身正打算離開,那名宮女卻叫住了他。
“公子!這麼大的雨,您連傘也沒有,從這到延璽殿的路不短…奴婢的傘您拿去吧。”
“不了,若是因此耽誤了你,害你被主子責罰,我又怎過意得去,告辭。”喬適笑著答謝,宮女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皺了皺眉,似乎在想著些什么。
“宮里什么時候添了個這么好看的主子?延璽殿……不是皇上的寢宮嗎?”輕聲呢喃了幾句,隨后被遠處的其他宮女叫喚起來,便立刻收起思緒跟了上去。
……………
回到延璽殿,眼前卻出現了少見的狀況,這眾宮女忙碌地來來往往,像是發生了什么大事似的,管不上這身濕嗒嗒的衣衫,好不容易看見了茗兒的身影,便隨即上前,茗兒定睛一看喬適的模樣,嚇了一跳。
“天啊,公子!這是怎么回事?快快沐浴更衣,不要壞了身體。”
“嗯,我等下就去,這是怎么回事?”喬適這么一問,茗兒表情顯得凝重了,低聲道。
“皇上忽然病倒了,太醫們正在房內為他診治。”
“怎么會這樣?昨天不是還好好的?”看著茗兒的表情,似乎情況不妙,但未親眼所見,也未能知曉程度,喬適不禁也蹙起眉頭來。
“聽說,皇上已經好幾天徹夜未眠了,再加上長久勞累,所以……”
“我明白了,我先去整理一下,你好好照顧皇上,我隨后就到。”
喬適交代著,茗兒聽了便點了點頭。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再換上衣衫,喬適趕到了趙仲衍的房前,茗兒一直待在門外,見了喬適的身影便快步迎上前,神態有些著急。
“公子,太醫們還沒出來…現在沒有人可以進去……”
“是麼……”聽了茗兒的話,喬適望了望緊閉的房門,接著道。“別擔心,再等等。”這話,對茗兒說的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病到底有多嚴重?看這情況似乎并不一般,這普通診脈也無需這么長的時間,而且如今房內好像只剩下了幾名太醫,若是普通病癥,又怎么連個宮女都不讓守候在旁?
好不容易等到房門打開,見一個個太醫們的臉色就能看出并不樂觀,喬適叫了茗兒隨太醫回去,以便打點情況,自己便獨自進了房內。
看見趙仲衍安然地躺著,一直懸著的心終于定了下來,坐在床邊凝視著那閉合著雙眼的人,那張俊逸的臉顯得有些蒼白,喬適輕輕嘆了嘆氣,這一夜就那么守在了床邊。
翌日清晨,喬適醒來后,迷蒙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臥病在床的趙仲衍,隨即直起了腰,這一動彈,似乎驚醒了床上的人。
趙仲衍睜開雙眼,望著坐在床邊的人,眼中的清明,并不像是剛剛睡醒的人。喬適也忘了說話,只是與他對望著,趙仲衍垂眼想了想,回憶起昨晚的事,隨后坐起身來,緩緩問道。
“你…整晚沒有休息?”
“沒事,你不是比我累多了麼。”喬適這話,只是最基本的應答,但趙仲衍還是讀出了他的緊張。
“又是誰在你面前,把我這狀況嚴重化了吧?宮中的人總是大驚小怪……”趙仲衍輕笑,聲音有些無力。聽他這輕松的語氣,喬適倒是不高興了。
“茗兒說你病倒,我看情況不像……那些太醫怎么連小小病癥都診治不出?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喬適嚴肅地追問,趙仲衍睜眼望著他,停頓了片刻,才道。
“沒事。”
“你說過不想騙我,都是假的嗎?還是你覺得,我一點也不可信?”面對趙仲衍這明顯的推托,喬適的語氣變得有些強硬。
這話似乎讓趙仲衍有些遲疑,喬適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還要堅持你的說辭?沒事?”即便是生病,休息一個晚上臉色也該好上些,可看趙仲衍的情況,卻并未改善多少。況且這種蒼白,一點也不像因病所致,倒是有點像……受傷。
“那……”沉默良久以后,趙仲衍終于開口作聲,喬適隨即貫以全神,等著他把話繼續。
“你認為,會是什么?”趙仲衍望著他,但喬適卻未能在他眼中看出點什么,只是對趙仲衍的話有些失去耐xing,回道。
“不知道。”
“這事若張揚開去,必定會引起混亂,我確實不是病倒,今日……宮中有刺客闖進。”
喬適一聽,眼露驚色,看趙仲衍的情況,想必傷得不輕,這禁宮守衛重重,刺客竟能闖入,就連趙仲衍也被他所傷,這些刺客又會是誰派來的?
但這疑問出現的下一刻,喬適便已經有了答案。
“我就知道你回事這個反應……”趙仲衍一笑,這表情看來,似乎這件事完全與己無關似的。喬適瞅他一眼,問道。
“對方來了幾人?”
趙仲衍低頭回想,再道。“六個。”
“你身邊沒有禁軍?”喬適用難以想象的語氣問著,趙仲衍只是搖頭。
“當時隨我身后那名內侍,在我與刺客交手前已經被殺了。”他自然知道對方是看準了機會才出手,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他人在暗地里監視了多長的時間。
“你就這么以一對六?能逃過深嚴的守衛,那幫人身手必定不俗。”
趙仲衍隨之一笑,表情有些得意。
“我若說是,不就順道抬舉了自己?”喬適氣結,懶得接話,趙仲衍才道。
“對方有兩人被我所傷,可是卻一個也捉拿不回。”這一刻,神情正經了不少。
“你呢?傷了哪?”其實這話,他想問很久,可不料趙仲衍只隨口回道。
“不礙事。”
瞧他毫不猶豫的回話,喬適便道。
“我看那些刺客是蠢了,該往武器上抹點毒,好讓你死掉一了百了。”這話自然是無心的,可趙仲衍竟說。
“他們可不笨,我看這次沒少加料。”
真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看趙仲衍,他似乎總是輕松地說出讓他捏把冷汗的情況。
“我看你是不想當皇帝了,閻王的女兒很漂亮?”喬適冷道,趙仲衍挑眉,嘴角含笑。
“對方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還顧忌些什么?借于清的死故作文章的大臣,在背后輕風作浪的那些人是誰,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趙仲衍聽著沒沉默了少頃,復又開口問道,“你去見過宣宏?”
喬適點了點頭,見過季宣宏是事實,但這些暗里的關系,卻是他整理得出的。
“皇族的斗爭,比任何地方都要激烈,我知道你顧忌什么,但如今不是注重那等事的時候。”
從季宣宏口中得到的消息里,完全可以知道這些年來炎朝暗地里有著怎樣的爭斗,太后的親子趙智元,被派遣到邊關的七王爺,多年來的處心積累,趙仲衍并非看不見。
太后在背后動了多少心思,自然也不是不知道,當初若要把蠢蠢欲動的叛臣一舉殲滅并不是難事,但在趙仲衍繼位之初便做出如此足以顛覆朝綱的整頓,對炎國的處境大為不利。
在者,若將太后與趙智元治罪,只會落得外人道不是,罔顧血親斬草除根的種種說法,恐怕到時候也只會落得殘暴不仁的暴君之名。
但最重要的,還是在于近幾年,若不是趙仲衍把心思全然放在對戰之上,斷然不會給太后一眾有這等機會,導致如今作繭自縛。
“皇族在無形中代表了一國,若皇族內亂,恐怕會搞得百姓人心惶惶。”趙仲衍蹙眉,說出了自己的顧忌。
若要動手,定要將一眾dang羽鏟除個徹底,皇室中有這么大的動靜,到時候不止普通百姓,恐怕連兵心也亂了,怎樣能解決這一切,并把動作降到最小,這正是趙仲衍煩心之處。
“天下是你一個人的,炎國的國君只有你趙仲衍,他們妄想奪位就是大逆不道,你為炎國做了多少,難道沒有人看見?不過是除掉亂臣賊子,難道圣上寧愿雙手奉上帝位,也要對他們抱有測仁之心?當初下令處斬喬家一門,你又顧慮過多少,那些……可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不是嗎?”
喬適一口氣下來,語速雖并不顯得急迫,但卻一句比一句有說服力,說道最后,竟對趙仲衍笑了。
“喬適……”趙仲衍萬想不到喬適會提起喬家的事,這一聽來,眼神頓時變得凝重了。
“我只是說實話,皇上你不必驚訝,喬家是罪有應得才會落得如此下場,敢問事后有誰說過皇上你半句不是?同樣的情況,不過是落到了皇族之人身上,難道又有什么不同?”
或許真的是無言以對,趙仲衍定定地望著喬適,那人的眼神,看不出一絲情緒,嘴角上的笑,刺痛著他的雙眼。
“我知道你必定有解決的辦法,兩全其美是不可能辦到的,但你我立場畢竟不同,你乃一國之君,對炎國的掌握與了解你最清楚不過,誰都不會比你有資格做決定……”
話音忽然停止,仿佛接下來的話要在心中對自己默念行數百遍,最后才能說出口一般,喬適停頓了片刻,接著道。
“但,當初你對我也沒有仁慈過,為何如今對著敵人卻……”
似乎是因為趙仲衍的凝視,讓喬適沒把話說下去,明明是說著自身的經歷,卻是在趙仲衍眼中看出了錐心的痛。這一刻,就像是自己做了多么不應該的事,喬適抿了抿嘴,說道。
“對不起,你好好養傷,我先出去了。”剛站起身來,趙仲衍便伸手拉住了他。
我們之間……真的僅剩下那一句句抱歉?
喬適回頭,看見趙仲衍欲選豕的表情,腦中又想起了方才還未提及的事,沉聲道。
“再過不久便是中秋,皇上應該懂得這是怎樣的機會……”
“胡太醫到!”門外通傳的聲音傳來,兩人同時向門口望去,再次收回視線,喬適輕輕掙開了趙仲衍的手。
“既然太醫前來,我就不多妨礙了……”
這次,步伐沒有再停住,回到自己的房內,將門關緊后,便轉身靠在了門上,抬起手探了探額際,沒得出個情況來,只是腦袋卻感覺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