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昴達(dá)成了來這里的目的之一，這樣一來，報答莎緹拉恩情的希望之芽就能茁壯了。原本應(yīng)該要跟莎緹拉報告有人委托菲魯特偷徽章這件事，不過昴可沒有將他們關(guān)進(jìn)拘留所的強(qiáng)韌精神。

機(jī)會主義，在這里發(fā)揮到極致。

“那么，交涉的結(jié)果很遺憾，不過我要告辭了。”

站起來的艾爾莎喝光剩下的牛奶，再次用情色的舌頭舔去牛奶漬后，她突然看向昴。

——黑色的瞳孔緊纏著昴，像是要捆綁他。

“——話說回來，你拿到那枚徽章后打算怎么辦？”

感覺低沉、凍結(jié)情感的問話。

那聲音甜蜜地脅迫昴的耳膜，給予禁止說謊的錯覺。

“……喔，要找到原本的持有人然后歸還。”

說完，昴察覺自已很明顯地失言了。

自己居然在偷徽章的少女以及委托偷竊的人面前宣告要還給持有人。

“——什么啊，原來是相關(guān)人士。”

昴說出的話——具備足夠的意義，讓艾爾莎冰冷的殺意付諸實行。

“嗚——！？”

旁邊突然受到撞擊。

擊中腰部的威力使身體朝一旁滑出，昴來不及防護(hù)自己就跌落地面，在痛楚與沖擊及旋轉(zhuǎn)的視野里瞬間撞擊地面。抬起頭，菲魯特正抱著自己的腰。

“你干嘛啦！”

“白癡啊都不閃，想死嗎！？”

“你干嘛啦”的罵聲，被凌駕其上的怒吼給消除。

昴驚愕不已。從低處往上看的視野中，看見了面朝自己的艾爾莎。

“唉呀，被閃過了呢。”

艾爾莎歪著頭，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的手上握著跟身形不相稱的兇器，而且散發(fā)著暗沉的光輝。

——庫克力彎刀。在昴所擁有的知識中，浮現(xiàn)那把兇器的名稱。刀刃長將近三十公分，刀身彎曲成<字形，所以又俗稱反曲刀，是刀劍類的一種。靠前端的重量，可以像斧頭一樣砍斷獵物，其威力和兇惡程度不難想像。

揮舞彎刀，艾爾莎露出和先前一樣的微笑。

從姿勢來看，那把刀曾揮出過一次。這么說來，救了位在攻擊軌道上，像飛撲一樣保護(hù)昴的人就是菲魯特。

跟不上事態(tài)發(fā)展的恐懼使他手腳發(fā)抖，還涌起了嘔吐感。只是情況可不等人。

“喔喔喔喔喔喔喔——！！”

羅姆爺發(fā)出吼叫，沖向揮過兇刀的艾爾莎。

他揮動在交涉期間也沒放手的棍棒，帶著尖刺的兇器敲向艾爾莎的頭蓋骨。重量不低于十公斤的狼牙棒就像小樹枝一樣，劃破風(fēng)的攻擊敲向倉庫。

地板因沖擊而發(fā)出震動，產(chǎn)生整棟建筑物都在搖晃的錯覺。散亂的贓物在大打出手的兩人周圍彈飛，戰(zhàn)斗就在癱坐的昴面前正式開打。

“我還是第一次和巨人族對干呢。”

“嚇到了吧，小姑娘。把你做成絞肉喂大老鼠，哈哈哈！”

破口大罵的羅姆老爺子，手中的棍棒速度驚人。在那威力面前，拙劣的防御連紙糊的盾牌都不如。在踏腳處不多的倉庫內(nèi)少有能閃避的地方，光是被打到就足以致死。但是，與之對峙的艾爾莎武力也實屬異常。

搖晃單收拎著的庫克力彎刀，艾爾莎的黑影像滑行一樣繞過致死的暴風(fēng)。越過這真正的生死一瞬間，艾爾莎愚弄羅姆爺。

不好！

昴本能地這么想，——有什么在敲響決定性的警鈴。

“糟糕了……”

“別擔(dān)心，羅姆爺爺才不會被干掉呢！自我懂事開始，從來沒看過羅姆打架輸人！”

菲魯特像要鼓舞嘴唇顫抖道出不安的昴，大聲地喊出信賴的話語。

她的話中有著日積月累、無法顛覆的信賴。兩人互相斗嘴卻又十分親昵的關(guān)系，不用明說昴也相信他們之間的情誼。

然而，與充滿信心大喊的她不同，昴十分悲觀。但是原因為何，就連昴也不知道。

“——看招！”

在昴的不安成形之前，戰(zhàn)斗產(chǎn)生了變化。

羅姆爺吶喊著踢飛桌子，方才作為交涉舞臺的木桌裂開，碎片堵住背對墻壁的艾爾莎的視野。

棍棒灌注了渾身的力量往下?lián)]。一旦命中不免一死，但是……

“——羅姆爺！！”

菲魯特悲痛的叫喊，撼動了贓物庫的空氣。

然后昴看到了叫喊的結(jié)果。

有個東西在旋轉(zhuǎn)的同時飛了出去。

那是羅姆爺還握著棍棒的右手臂。

從肩頭砍斷的手臂飛上空中，噴灑著鮮血撞擊墻壁。屋內(nèi)降下血雨，從昴和菲魯特的頭上滴落。菲魯特放聲尖叫。

“至少要帶你上路——！”

羅姆爺?shù)挠冶郾粩財啵壕拖袼畯墓茏恿鞒鲆粯尤俊Ｋ木捃|往前飛撲，剩下的手不是按住傷口而是朝艾爾莎抓去。

碎裂的桌子掉落地面，后方的艾爾莎擺出的姿勢是剛揮過刀的樣子。

在庫克力彎刀翻轉(zhuǎn)之前，羅姆爺?shù)木捃|會先壓爛那窈窕的身子。

羅姆爺賭命地吶喊。

“我忘了跟你說——謝謝你招待的牛奶。”

艾爾莎另一手握住的杯子碎片閃現(xiàn)，阻絕了那虛幻飄渺的吶喊。

杯子銳利的尖端浮現(xiàn)血滴，回溯源頭是來自羅姆爺?shù)暮韲怠Ｊナ直邸⒑韲当磺虚_的老人，從口中吐出大量的血沫，灰色瞳孔失去光芒，整個人倒在地面。痙攣的身體已經(jīng)沒有力量，連性命也像被掠奪一樣逐漸消失。

艾爾莎朝倒地的巨軀優(yōu)雅地一鞠躬，像是表達(dá)敬意。

她將最后的兇器——杯子，輕輕放在還在微微顫抖的羅姆爺腳下。

“還你，我不需要了。”

殘酷地說完，手中的庫克力彎刀開始旋轉(zhuǎn)。染成紅色的刀身前端再次朝向昴，不過癱坐的昴連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等著被眼前的殘酷殺戮奪去意識。

數(shù)分鐘前還在交談的對象死了，不是因為意外或生病，而是因為他人明確的惡意。

“——唉呀，你比較有勇氣呢。”

無法動彈的昴，聽到艾爾莎佩服的話語而抬起頭。

菲魯特在茫然若失的昴面前，像在鼓舞顫抖的雙腿似地拍打膝蓋，站起來的她將沾到血的金發(fā)撥攏到后方。

“你還真敢亂來……”

在她身后的昴看不見她的表情，但那聲音絕不是哭聲。

“多余的反抗可能會帶來痛楚喔。”

“就算不反擊你也打算殺了我們吧，你這個精神異常的家伙……”

“還能動的話，我的手可能會不受控制耶，畢竟我使刀的方式很粗魯。”

相較于靈活旋轉(zhuǎn)手中彎刀，預(yù)先演練料理俎上魚肉的艾爾莎，菲魯特雙手空空，怎么看都沒有勝算。

我應(yīng)該出聲，昴的腦子做出結(jié)論。至少要吸引艾爾莎的注意，爭取菲魯特逃跑的時間。必須爭取到菲魯特去找?guī)褪值臅r間，或是能讓菲魯特逃跑的時間。

即使意識做出這樣的結(jié)論，但昴的身體卻只是不斷發(fā)抖。

“……抱歉，牽連到你。”

菲魯特朝無法動彈的昴輕聲謝罪。

“我、我……！”

聽到這話的昴，頭像反彈一樣抬起，連本來要發(fā)出叫聲的事都忘了，只有哭訴聲像乞求原諒一樣逃出嘴巴。

然后，菲魯特就這樣永遠(yuǎn)丟下昴的感傷，往前沖出去。

跑步聲一起，接著倉庫內(nèi)狂風(fēng)大作。在奔馳的菲魯特身影從昴的視線中消失的瞬間，艾爾莎扭轉(zhuǎn)身子。

高亢的聲音回響，出現(xiàn)在艾爾莎身旁的菲魯特咂嘴。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握著一柄刀子，艾爾莎以超越常人的反應(yīng)勉強(qiáng)回避她的奇襲。

菲魯特后退，身體如乘風(fēng)飛躍。在空間有限的倉庫內(nèi)，連墻壁都被她視為大地，行動完全不合常規(guī)，就連艾爾莎都忍不住為她的把戲驚艷。

“風(fēng)之加持。唉呀，太棒了，你被這個世界深深所愛呢。——真叫人嫉妒。”

恍惚的微笑驟變?yōu)楹跐岬脑骱藜乃拊谕校瑺柹氖直蹚澢缓笈枴?

“——啊。”

——在空中被砍中肩膀的菲魯特，連保護(hù)落地的自己都沒辦法，就這樣旋轉(zhuǎn)滾倒在地面。

傷口從左肩到右腋，深度到了斷骨內(nèi)臟破裂的地步。

配合仰躺倒地的身體，鮮血像噴泉一樣噴出，在痛楚和斬?fù)舻恼痼@中，菲魯特早就失去意識了吧。她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數(shù)秒后，鮮血失去力道，無言地明示她的生命結(jié)束。

身體動不了。

好想趕到倒下的菲魯特身旁，堵住她的傷口。

如果說那樣做已經(jīng)太遲的話，至少要闔上她張開的雙眼。

然而昴的手腳卻拒絕動作，什么都辦不到只會丟人現(xiàn)眼地顫抖。

“老爺爺和女孩子都倒地了，就只有你都不動。是放棄了嗎？”

艾爾莎用憐憫的聲音說完，便以無趣的眼神望向昴。

她接近到只要彎刀一閃就能結(jié)束一切。是因為已經(jīng)看到那樣的結(jié)果了嗎？艾爾莎的舉止毫無緊張感，還能瞥見像在壓抑呵欠的態(tài)度。

那樣的態(tài)度讓昴感受到壓抑不住的怒火。

見面相識沒多久，跟他們兩人的交流才將近一個小時。

然而，三人相聚暢談，互相分享心情，艾爾莎卻毫不留情地將他們自昴的身邊奪去，而且還絲毫沒有愧疚感，這種態(tài)度叫人無法輕饒。

還有最不能原諒的，就是眼睜睜看著兩人被應(yīng)該唾棄的對象殺死的自己。

“喔，終于站起來了。太慢了，雖然無聊，但也不壞。”

遲來的憤怒化為驅(qū)動昴手腳的原動力。

顫抖的四肢撐著地面，以野獸的姿態(tài)慢慢站立起來。身體的顫抖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怖？還是兩者都是？——無所謂了。

咬牙切齒的昴用盡全身氣力，撲向架著庫克力彎刀的艾爾莎。

飛撲過去，用超越自己極限的腕力打倒她。昴憑藉這股氣勢發(fā)出吶喊。

“不過一點(diǎn)用都沒有。”

可惜這波攻擊在艾爾莎仿佛要擊碎鼻梁的肘擊下，被正面擊潰。

她旋轉(zhuǎn)身子，用最小的動作出肘，修長的腿畫出一道弧形直擊后仰的昴。昴被輕而易舉地踢向后方，劇烈撞擊放置陶器的棚架后摔倒在地。

僅僅一瞬間的攻防，鼻子和門牙就被破壞。受到腳踢直擊的側(cè)腹疼痛非比尋常，應(yīng)該是有幾根骨頭斷了。

即使如此，他用拳頭敲擊地面馬上站起身來。腦內(nèi)嗎啡巡回全身，使大腦對這空前的疼痛一無所感。

放任呼吸在興奮狀態(tài)下紊亂，昴再次想也不想地進(jìn)攻——但一樣遭到反擊。

亂揮的手臂沒能碰到艾爾莎，她柔軟的手臂把刀鋒轉(zhuǎn)成刀背，擊碎昴的肩膀。

似乎對哀嚎聲感到厭煩，艾爾莎由下往上踢他的下巴，強(qiáng)制中斷叫聲，然后俯視門牙裂開掉落頹然倒地的昴。

“根本不行啊。看起來就是個門外漢，動作大又不精準(zhǔn)。沒有加持也就算了，連技術(shù)都不好，還以為你絞盡腦汁想出了妙招，結(jié)果也沒有。你到底是為什么挑戰(zhàn)我呢？”

“吵死了……這是決心……光憑這點(diǎn)就能宰了你。”

因為鼻梁斷掉，所以連罵人的話都無法好好說。

手臂在剛剛那回合中被廢了，左肩以下都無力地?fù)u晃。雖不覺得痛，但耳鳴很嚴(yán)重。猛烈的嘔吐感從嘴角和憤怒一同流淌出來。

昴滿身瘡痍。勝算是零，能報一箭之仇的可能性連萬分之一都不到。

“我只認(rèn)同你卓越出眾的骨氣。如果能早一點(diǎn)發(fā)揮的話，那兩個人的下場可能就不太一樣了。”

艾爾莎用拎著的彎刀，比向被她砍殺的兩具尸體。

隨著她的動作看向尸體，昴被突如其來的異樣感襲擊。

為什么，感覺這片光景似曾相識？

化做血海的贓物庫，失去手臂的巨軀死尸，閃著暗沉光輝的赤銅色刀刃。

宛如電擊的思緒掠過昴的腦內(nèi)，那是——

“讓一切結(jié)束吧，我會讓你跟天使相會的。”

舌頭舔了舔鮮紅的嘴唇，蠱惑的微笑融入黑暗。

在精湛的步法下，她仿佛沉入影子內(nèi)，看丟威脅的昴連忙警戒左右。

“在、在哪里……！？”

視線忙碌地搜尋周圍，繃緊神經(jīng)尋找任何聲音或動靜。

那樣子簡直就跟只能等待被猛獸狩獵的獵物沒兩樣。

就艾爾莎來看，那丑態(tài)就足以令她失去興趣，因此她的斬?fù)艏戎苯佑瞩r活靈動。

“什么——”

斷定她瞄準(zhǔn)自己腹部的昴，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閃過攻擊。

往后跳一些，邊縮起身子邊收緊腹部，讓橫劈過來的刀刃只是擦過。腹部的皮膚被輕輕割開，咬緊牙根，用骨氣忍住直沖腦門的銳利痛楚。

“唔喝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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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用盡吃奶的力量使出回旋踢，從旁邊踢向艾爾莎的上半身。

扭轉(zhuǎn)腰部的會心一擊可以報一箭之仇。昴如此確信，但是……

“唉呀，剛剛真叫人佩服。”

艾爾莎從腰際拔出第二把庫克力彎刀，將昴的身軀切裂七成左右，鮮血和內(nèi)臟涓涌而出。

“——啊？”

搖搖晃晃地走了一兩步，撞到墻壁后整個身子猶如滑落般從肩膀坍塌下來。低頭看，止不住的血液從腹部溢出，鮮血沾染地面。

想用發(fā)抖的手將溢出的血推回肚子里，但卻被涌出的血塊擋住。

“嚇到了？只要擦過就能在肚子上開個洞。就這個我最擅長。”

她來到說不出話只能吐出呻吟的昴身旁，憐愛陶醉地凝視落入黑稠血液中的腹腔內(nèi)容物。

“啊啊，果然——我就覺得你的腸子顏色一定很漂亮。”

這個女的不正常，腦袋有問題。

在連腦內(nèi)嗎啡都無法完全消除的劇烈痛楚下，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不知何時昴的身體橫躺在地上。就著這個姿勢，他顫抖的手指微弱地觸碰到艾爾莎的腳。

“啊嗚……嗚啊……”

“痛嗎？難受嗎？難過嗎？悲傷嗎？想死嗎？”

任由腳踝被抓，艾爾莎蹲下來和昴交換視線。

那雙眼充滿恍惚，就連現(xiàn)在也不為奪去一個人的性命感到絲毫感慨。不，她是很感慨。

——幸福到無以復(fù)加的感慨。

“你會慢慢地、慢慢地失去體溫，然后慢慢地變冷。”

像戲弄、像舔弄、像哀悼、像疼惜，艾爾莎的聲音緩緩敲擊即將走向終結(jié)的昴的耳膜。

回過神來，視野已經(jīng)關(guān)閉。出血量太大，身體正逐漸死去。

聽不見聲音，感覺不到味道和氣味，眼睛也看不見，只感覺到身體正逐漸變冷，只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而那令人畏懼。

在不知生命之火何時會熄滅的世界中，對死亡的恐懼襲來，籠罩住昴不肯離去。

何時會死？什么時候會死？我還活著嗎？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怎樣才叫做活著？這種比蟲子還不如的狀態(tài)能叫做活著嗎？生死是什么？死亡為什么這么可怕？活著是必要的嗎？還是沒必要？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本能地拒絕無窮無盡、蜂擁而至的絕對死亡。

死亡淹沒擁抱結(jié)束的昴，視野終于染成雪白。

——啊，我死了。

以這樣的感慨作結(jié)，菜月昴的性命輕易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