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 柳家大院多迷霧(二)
耳邊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在叫夭夭,夭夭。淒厲絕望,像是撕心裂肺一樣的叫喚著。那聲音都是顫抖的。
迷迷糊糊的夢裡,聽見有人在爭執。
“你爲何對她這麼執著?”
“你不要問,也不要說。我就是欠了她的,今生今世是還不清的。”
“你這個癡人她到底哪裡好?無情無義,之前揚州城裡鬧得沸沸揚揚的新娘子結婚前夕逃跑的事情就是她是不是?你何苦對這樣一個女子上心呢?這天下間什麼女子沒有,比她好得多了去了。珠玉不是很好麼?我一直以爲你們會在一起的。可是,你那日在城裡看到了皇榜,就立刻魔癥了。當夜就潛入皇宮,若不是我跟著你,替你掃尾,你必是萬劫不復了。”頓了頓,那個低啞柔和的聲音又說道,“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了,我想我總能知曉一點你的心思。可是,我到現在還是看不懂你。”
“是啊,”另一個柔和的聲音像是嘆息一樣,“我一直也看不懂我自己。我明明想放手的,可是卻忍不住更加的糾纏。其實,對她而言,我離開也許是最好的。想這樣,只要我在這裡,她就會有反應。我走了,也許她醒來後,就能淡忘了我,然後一個人海闊天空。待到合適的時機,找一個夫君,兩人恩愛不離,共度此生。”
那聲音似是有怒氣,“你既然知道。”卻最後被一個聲音打斷,“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願意放手。明明知道是錯的,可是就是不願意放手。這是我的執念。我等了那麼些年,兜兜轉轉,春華秋實,始終爲的就是她。可是,如今卻不能再見她。我不願意,不甘心。我總想著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他的聲音起伏,像是海水突然泛起的洶涌的波濤。
我想要睜開眼睛,總覺得這之後是什麼我不能錯過的場景。可是,周身無力,陷入一片黑暗中。眼皮子有千斤重,無論我如何使力,就像是黏在一起一樣,怎麼都睜不開。
那個像是七絃琴的一樣的聲音沉默許久,最後慢慢彈起,“你知道的,我愛她。從最初就是愛著的。”
他的話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輕緩柔和,卻一記落定。無法反駁。
另一個人啞然許久,最後挫敗,“和你做對手,我永遠都是輸。”
我分不清這時現實還是夢境了。總覺得這聲音熟悉,氣味也熟悉,微風裡帶著清雅的桃花香。是夢麼?是我的執念麼?
一想到桃花林,就是鋪天蓋地的桃花,一世都不會凋零,緋色的花海里在春風下,招搖的舞動著。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我突然想到了那個白衣男子唱的這首歌。耳朵裡是木門開合的聲音,而後是悄無聲息的腳步,有聲音在唱;“桃花塢下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
聲音綿長,醇厚,象極了一杯上好的桃花釀。聞著是讓人心神旌麗的芳香,入口甘甜過後,喉頭陣陣灼燒。眼淚就順著嘴角流下來了。
我該是如何,我這一生都被囚禁在了這樣的執念裡。沒有人,沒有人能比得上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他在桃花春風裡,勾起涼薄的嘴脣,一邊吟一邊唱。剎那間,這滿山的花樹都會萎謝。
他是如此的愛著她,錦歌泣血。
我哭得累了,迷迷糊糊的睡去。而後就是悠長的夢境。有時候我都在懷疑,我會不會有一日真正沉睡在這夢裡。
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每日不同的事情。而後,是悲傷,像是荊棘一樣纏繞在我的周身,輕輕一動,都會嵌入血肉。
我哭得很大聲,壓抑不住的悲傷,長久一來,一直沒有發泄的地方。我不是冷血,不是無情,離開我無時無刻不心痛。可是,心痛又如何?就像是一盆乾淨的水洗過用過之後就髒了,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純淨如初。
我多希望我不是什麼公主,他也不是什麼前朝太子。沒有王座,沒有復仇,我們就是市井裡的草芥。他撫琴,我唱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不能。
命運將我生爲了這動亂裡的公主。他是大有才華的前太子。我們兩人註定沒有未來。他該如何去對他的軍將們說他的皇后是覆滅了他們國家的人的女兒
所以,我只能走。大家相忘以江湖。
很多時候,我只是逼著自己不哭。能少哭一點就少哭一點。沒有人會同情你的眼淚,抹乾了眼淚,你依然還是得面對這些困境。我是個現實的人,我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如果,我可以拋開一切去選擇九郎,我會去。可是,我不能。我始終有我的堅持,可能這看起來很傻。但是,我在心裡,在血液裡,一直都知道我是這錦繡的公主。就算我不能救黎明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卻也不能生靈塗炭。
我是個膽小的人,害怕鮮血,也害怕負擔。
大約是長時間沒有進食,我哭到最後,幾乎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了。
哭得累了,便睡覺。我突然覺得我現在的狀態和豬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都是醒來然後沒多久就睡去,一日裡估計得醒好多回,又睡好多回。
我一直以爲我這夢魘的毛病不會在犯了。可是突如其來的就這麼睡過去了,我想當時現場的白一定是驚慌失措了。陷入黑暗前,看到他驚惶的轉身,相我奔跑而來的場景。我在心裡暗自嘀咕:這廝不會以爲我要翹辮子吧?不然如何會表現出一副我將是要死了的神情呢?
而且,我如今安好的睡在這裡。他相必定是焦急不已吧。我好不容易將狐貍推開,這回一暈倒,狐貍肯定馬上就跑回來。我幾乎能想象到醒來之後,白鐵青的臉和狐貍擔憂的神情。
不過這事情可真是邪門啊從前我都是在晚上睡著之後纔會發生這種事情。可是,現在我卻在大白天就睡過去,而且還是以嬌弱的暈倒的方式睡過去的。
我總覺得這柳府裡面有古怪。不是二夫人的古怪,現在我睡著之後,在黑暗中就能感覺到這地方有桃花林的香氣。一開始我以爲是錯覺,畢竟我一睡著就經常性的神經錯亂連帶著各大感覺也會錯亂。但是,這次我在暗處幾乎能看到這一縷粉色的氣味。從黑暗的盡頭無限的延伸過去。
閉著眼睛,不知時日,但是有感覺的就是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雖然,每日都有人在給我喂藥,並給我餵食,甚至還有人來給我擦身子。可是,我有感覺,若是我這次在不醒過來,估計這輩子都不用再醒過來了。
可是,醒過來的方法,我從來的都不得竅門的。從前幾次都是有外力因素,我才被強制弄醒的。比如吟唱那首古怪的歌謠,或者是被小蘭給往死裡打,又或者是自己睡夠了就醒了。可是,如今,我沒有夢,卻一直醒不過來,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黑暗裡又是一段日子,我幾乎要發狂了。我就算順著淺粉色香氣一直走,都走不到邊間。難道這回真的得死了麼?我要是這麼個離奇的死法,興許會被記入野史:一二八年華女子,雪日出遊,厥不醒,卒。或者是民間衆口相傳變作嚇唬小孩的鬼故事:有個姐姐不聽話父母的話,後來睡覺的時候,就被閻王帶走了,再也沒醒過來了。
不過,無論哪種說法都不能表達我如今異常不忿的心情。我不想死,還有大好的人生等著我呢怎麼能一睡就睡死了呢?
大約是我求生的慾望太強烈了。黑暗裡像是慢慢的有星子出現,啪啪的爆裂,而後,是大面積的爆裂,而後就是一道白光。我幾乎要被這光線給照得暈過去,可是,我扛住了。
最後,白光一過,我瞇縫著眼,總算是看見了外面。淺紫色的紗帳垂在地上,我想起身,卻無力動彈,只能扯著嗓子喊:“唐繡,綠珠。趕緊過來,我醒了。”
我這麼一叫,立刻就有人來推門進來了。
“小姐。”冰冷的沒有溫度的話語,像是列行公事一樣。
我嘆氣,怎麼就是秋霞來的?我剛醒過來的那股子興奮之情完全被澆滅了。
算了,有人總是好的。我如今只能這麼想了。“唐繡,你去拿點吃的來。睡了許久,我餓了。”
秋霞點頭,立刻下去拿吃得去了。
我透過芙蓉帳,看到外面點了一盞油燈。看來是晚上,今夜是秋霞守夜。
秋霞端來了熱氣騰騰的粥和包子。食物的香味,讓我立刻有了精神,抓起一個包子兩三口就吃完了。一頓飯吃得是飛快,原先人家說人餓了吃東西容易撐著,我還不信。
現在,我是信了。吃完之後,我就撐著了。痛苦的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打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