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明晃晃的白,絢麗的光,刺眼的白,顧小夏努力睜開雙眼,卻只能看到幾個模糊的身影,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動著,他們帶著口罩,拿著手術刀和剪刀,正在忙活著。
……
“止血,快,病人出血了……”
……
“繃帶,紗布,手術刀,給她上麻藥……”
……
“醫生,病人好像恢復了一些意識……”
……
顧小夏覺得身體已經麻木了,有一種打過麻藥的感覺,她知道,自己正躺在醫院的手術檯上。
眼角不斷有淚滑落,顧小夏在哭,因爲她不知道,這個孩子還保不保的住,她只知道,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出車禍了,她迎面撞上了一輛黑色的跑車,然後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顧小夏很後悔,下著暴雨的夜晚,在十字路口橫衝直撞,這麼危險的事,她居然沒有考慮後果,就這麼做了,只是因爲悲傷和憤怒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就不顧後果的任性起來,結果,卻付出了血的代價。
如果,孩子因爲這樣就沒了,她恨自己一輩子。
……
意識從朦朧轉爲模糊,接著便是昏昏沉沉的頭疼,無數畫面在腦海中旋轉著,叫囂著,就好像有無數個人在她的腦袋裡爭吵,鬥毆,如走馬燈一般不停地來回放映,也不知過了多久,顧小夏再次睜開雙眼,發現手術檯上那刺眼的燈光剛好在這一瞬間被熄滅。
“醫生,病人醒了。”站在牀邊的護士小姐驚喜的說道,手裡拿著帕子,替顧小夏擦去額上的汗水。
“太好了,醒了就好。”帶著口罩的男醫生輕輕撫著顧小夏的額頭,道,“放心,沒事了,你現在好好休息,我這就去通知你的家人。”
“醫生……”她伸手,抓住醫生的衣角,力氣雖不大,卻已是她全部的力量,“……我的孩子,保住了嗎?”
她顫抖著雙脣,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勇氣,纔敢問出這句話,她看著醫生,眼神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助,彷彿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醫生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她,點了點頭,道,“放心,孩子沒事。”
這一霎,顧小夏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徒然放鬆,整個人都有說不出的輕鬆,就好像高考過後的學生,收到了理想中的錄取通知書一樣,整個人都快隨著心情飄了起來。
“顧小姐,您都不知道,這個孩子有多堅強,對一個孕婦來說,這樣的傷是很嚴重的,照理說這個孩子應該是保不住了,但是不知爲何,這個孩子好像很渴望來到這世上,冥冥中,一定有老天在保佑,這孩子將來一定會有所作爲。”護士小姐開口說道。
顧小夏閉上雙眼,流下兩行淚水,是啊,冥冥中,若不是有上天保佑,這個孩子,怎能如此堅強?
“醫生……”顧小夏繼續拉著醫生的衣角不放,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
※※※※※
急救室裡走出來一個醫生一個護士,對衆人說道,“請問,誰是顧小夏的家人,她已經醒了,現在想見一見自己的家人。”
衆人趕緊圍了上去,急切的問道,“醫生,請問小夏她現在怎麼樣了?孩子,保住了嗎?”
“非常抱歉,我們已經盡了全力,但是孩子,沒有保住……”醫生扶了扶鏡框,開口說道。
“啊……!!”慕夫人聞言,身子往後一仰,差點倒地,幸好被身後的衆人及時扶住。
“什麼?!”慕延澤渾身一震,無法置信的看著醫生,忽然衝了上去,一手拽住醫生的衣領,怒道,“你們居然沒有保住孩子?你這個廢物,我要你陪葬!”
“慕先生,你幹什麼?!請放手,否則我有權讓我的律師起訴你!”醫生皺了皺眉,怒道,“我只是一個醫生,並不是上帝!對於病人,我只能盡全力去救治,但我不能保證絕對能保住這個孩子,我又不是神!與其把責任推脫到我的頭上,不如想想,當初爲何不好好保護顧小姐!現在出了這種不幸的事,誰都不願意看到!推卸責任,是懦夫的表現!”
“你……”慕延澤目瞪口呆,被醫生的一番話噎住,雙目失神,頹然放手。
醫生說得對,一切責任,都在他身上,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好好保護顧小夏母子,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被車子撞飛,一切,都是他的錯……
“我的孫子,我的孫子,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慕家子孫終究還是沒有保住,我愧對慕家先祖啊……”慕夫人捶胸頓足,聽到自己未出生的孫子沒有保住,氣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我的女兒啊,我命苦的女兒,我可憐的女兒!!”顧媽媽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小夏姐……”
“小夏……”
小愛和向南面面相窺,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慕延澤,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你還我一個健康的妹妹,你把我的外甥還給我,都怪你,都怪你,我跟你拼了……”顧曼曼情緒激動,撲上去對著慕延澤就是一頓捶打。
慕延澤一言不發,也沒有還手,也沒有說話,最後顧曼曼被莫北強行拉開了。
“顧小姐剛剛醒來,身體很虛弱,情緒也十分不穩定,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安慰,請問誰是她的家人?”護士小姐手裡拿著一本病護資料,看了衆人一眼,開口問道。
“我。”
“我!”
慕延澤和顧曼曼幾乎同一時間脫口而出,顧曼曼轉過頭,狠狠地瞪了慕延澤一眼,罵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她的家人?你有資格?你有臉?慕延澤,你認爲小夏現在會想看見你嗎?”
“慕先生,請問你是顧小姐的……?”護士小姐看著慕延澤,開口問道。
“我是她孩子的父親。”慕延澤開口答道。
“對不起,慕先生,顧小姐說了,她現在只想見自己的母親和姐姐,請問顧小姐的母親和姐姐在嗎?”護士小姐開口說道。
“在。”
“在!”
“兩位請跟我進來,不過我要提醒一句,顧小姐剛剛纔醒,身體還很虛弱,儘量不要提讓她不開心的事。”護士小姐看了衆人一眼,道,“其他人請留在外面等待。”
“我是她孩子的父親,我要進去看她!”慕延澤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慕先生,顧小姐說了,她不想見你,請尊重病患的意願,你如果強行進去,恐怕會影響顧小姐的情緒,萬一病人情緒不穩,發生什麼意外就不好了。”護士小姐伸手攔住了慕延澤。
“不想見我……,爲什麼……??”慕延澤往後退了一步,雙眸徒然失神。
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搞清楚,顧小夏爲何忽然之間對他充滿了敵意,先是在電話裡莫名其妙的發脾氣,然後一個人離家出走,在外面淋雨,現在又說不想見他,慕延澤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無端端的怎麼就招惹了顧小夏。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慕先生,爲了病人的康復著想,還請您暫時不要進去了,謝謝配合。”說完,護士便帶著顧媽媽和顧曼曼走進了急救室。
慕延澤呆愣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慕夫人也是捶胸頓足的,爲自己苦命的“孫子”流了好幾滴眼淚。
慕夫人雖然傷心,但也僅僅只是爲了慕家血脈所以才傷心,這傷心也不過維持了短短數分鐘而已,末了,慕夫人接過丫鬟遞來的錦帕,將眼淚擦乾,然後對慕延澤說道,“好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孩子沒了就沒了,雖然大家都很難過,但既已成事實,懊悔也於事無補,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去彌補顧家人,減少她們的傷痛,過幾天我讓人給她們送一張支票過去,你呢,也別自責了,跟我回家吧。”
“不,我在這裡守著小夏。”慕延澤開口說道。
“你這孩子……”慕夫人皺了皺眉,道,“……你守著她有用嗎?人家都說了,不願見你!就算你在病房門口守上三天三夜,她也不願見你!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慕氏集團少主,慕家不能沒有你!我看你也趁早放棄吧,這個孩子沒了,你和顧小夏之間的緣分,也算是徹底結束了!”
“媽,別說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守著小夏。”慕延澤開口說道。
“如果這麼做,能減少你內心的愧疚,讓你心裡好過一些,那就隨你!”慕夫人嘆了口氣,轉過頭看了慕橙一眼,道,“慕橙,跟我回家,這裡留延澤一個人就夠了,慕家的人都跟我回去!”
說罷,慕夫人便帶著慕橙等人離去,走到醫院大門口,慕夫人還搖了搖頭,感嘆了一句,“唉,真是家門不幸,幾個小時前還好好地,怎麼忽然之間就出了這種事,孩子說沒了就沒了,看樣子,是這孩子福薄,和我們慕家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