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看不出的慌亂在林汝眼底閃過。
蘇烈不動聲色地看在眼內,垂下眼簾,話鋒犀利:“林汝,你天天守著林曉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蘇烈,你別以為我是神仙。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而已,不過……我倒是覺得奇怪,你去執行任務,為什么不派人保護好顏顏?為什么不把她帶在身邊?”林汝對蘇烈的問題置若罔聞,反而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拋回給他,“既然你自己不能保護她,為什么又要把她置身在危險的地方?還是……你根本就無法保護好她?”
最后一句話,隱隱有了質問的味道。
蘇烈的面色黑沉如水。
“什么無法保護好她?”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蘇烈……”林汝的聲音里有著疲憊,還有失望,“五年前,她懷著身孕被送走的時候……”
“懷孕?!”蘇烈霍然站起,急聲道。
林汝驟然一愣。
“你不知道?”
蘇烈搖頭:“我不知道!”他抓住林汝的肩膀,急切地問:“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五年前,慕顏被判入獄的時候已經懷孕了。后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監獄待不下去。于是我聯系了喬以寧,想方設法把她假死弄了出來。當然,中間還利用了一把白修羅……后來孩子在美國出生,生下來就是虹膜異變。沒錯,那個孩子……”
林汝抬眸,他的眼睛極其漂亮,琥珀色的瞳孔,澄澈中隱約帶著微微流光。那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眸,一霎不霎地盯著男人瞬間蒼白無比的俊美面孔,輕柔的聲音一下下如同重錘敲擊在蘇烈心頭,“就是慕小童。”
林汝手中,還捏著剛才蘇烈交給他的頭發……
這一下,就連檢測都給省了。原來真相一直就隱藏在他身邊。
蘇烈的頭腦嗡嗡地,幾乎說不上是什么滋味。陡然之間知道這么一個重大的消息,本來應該是天大的好事。可是慕顏卻不在他的身邊……蹤影全無……所以,就算天大的喜悅,如今都動搖不了他……
就算小童是他的又怎樣?
那個有著溫暖笑容的人還不依然下落不明?!
沉淪在黑暗中的,他唯一的光明,就這樣丟下他,丟下孩子,杳無音訊!
“好了,看來你并不關心這個話題。那么,我們回到原來去吧,五年前你沒有辦法保護好顏顏,現在你依然沒有辦法保護她。作為朋友,我唯一能夠勸你的就只有放手……”
蘇烈驟然掐住林汝脖子!他咬著牙,死死盯著林汝,林汝一怔,若無其事地微笑:“惱了?”
“林汝,你別太過分了,我有的是辦法折磨你!”蘇烈的眼光近乎嗜血。
除了顏顏,誰他都可以下手,誰他都可以舍棄!尤其是——那些明明知道什么,卻一直隱瞞著他的人!
那澄澈的眼睛終于出現一絲紊亂,林汝說:“開個玩笑而已。你可別亂來。再怎么說,我也是幫助顏顏恢復容貌的恩人。你自己冷血,顏顏可是心地善良的好女孩。你想她回來之后一輩子不理你嗎?”
這一招果然湊效,蘇烈掐著他脖子的手,松了一點點。
林汝說:“你沒有把人放在她身邊保護她,導致她被抓了。不過我想,憑著你的實力,把a國和白城翻過來都找不到人。那么很可能,顏顏是自己躲起來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出了什么問題,令慕顏自己躲到一邊去思考。
林汝嘆了口氣:“你對著我發脾氣也白費勁。你沒有保護好她,她生氣也很正常。找不到人,你就在家等著。如果還是等不到的話,你再找也不遲。何況,你手上不是還有小童嗎?”
一言驚醒夢中人,蘇烈眼神一陣亂閃。
林汝說:“還有,你仔細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讓她傷心或者不高興的事了?”
蘇烈毫不猶豫地否認:“沒有。”
如果說傅婉婉和她長得相似,他去救傅婉婉導致慕顏大發脾氣出走的話,他就把傅婉婉打包送走。
蘇烈暗下決心的時候,林汝已經站了起來:“好了,我這就回去辦你交代的事兒了。你再自己好好思考一下吧。”
林汝一步一步回到自己實驗室里去了。
蘇烈泥雕木塑一般,僵硬佇立在原地。
秋風狂起,吹得頭頂的法國梧桐嘩啦啦亂響,巴掌大的枯黃葉子一片片打著旋兒飛落下來,落在蘇烈名貴的手工定制風衣的肩上,然后又滑落……
熟悉的校道,過了五年蘇烈還是可以閉著眼不迷路。轉過角就聽得到慕顏的笑聲,笑的原因不過是他板著臉吐槽一句食堂的飯菜,就好像什么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引得小丫頭好一頓笑。
手機上還保留著慕顏發給自己的最后一條短信,內容是告訴他自己會晚一點回來,讓他別擔心。那平平淡淡的語氣讓他溫暖了好久,竟然巴巴的結束會議提前回家等她回來。然后他們就去了蘭卡威……
如果不去蘭卡威,就不會發生那么多事了吧……
所以……顏顏……到底你在哪里……
……
慕顏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窗外繁星點點。美麗的白城夜景在她腳下延伸向天空海洋的盡頭,摩天大樓上星星點點的燈光熱鬧非凡。她怔了好一會,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帶著清幽的花香,告訴她她還活著。她已經退燒了,身上的酸疼感也減退了很多,她伸了個懶腰,感到很舒服。
她還聽到了音樂聲,是鋼琴的聲音,憂傷又甜美的旋律,聽得她心頭隱隱作痛。她猜想這是肖邦,又或者別的什么人。慕顏不知道,她對音樂沒有什么研究。
她光著腳踩到地上,順著鋼琴的聲音一路尋找過去。
一個純白的世界出現在她視野里,那巨大的房間和豪華的陳設,已經不是“奢華”二字所能形容……一整面墻的落地玻璃窗把整個白城盡收眼底。身材頎長的俊美男人坐在白色的三角鋼琴前彈奏著,神情哀傷而落寞。
慕顏悄悄走過去。
是他救了她?
喬以庭覺察到有人接近自己,驀然睜開眼睛,鋼琴聲戛然而止。
“你醒了。”
他琥珀色的眼眸閃著溫柔的光,整個人笑意淺淺,溫潤如玉。慕顏原本已經刻意要和他拉遠距離,如今忽然之間功虧一簣。在歷經種種折磨之后,忽然遇到一個親人,女孩兒眼圈一酸,傷心地掉下淚來。
淚珠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落地上,打濕了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板。
喬以庭離開鋼琴,走到她面前,伸手為她輕輕拭去淚珠。
“是……肖邦的曲子嗎?”
慕顏自己也覺得現在談論音樂很不合時宜,可是尷尬如她,找不出別的話題來了。
“是肖邦的升c小調夜曲……”
“彈得很好。”
喬以庭看著她,深深的眼眸滿是溺死人的溫柔:“你當初不放棄的話……會比我更好。”
慕顏四歲的時候也被送去和喬以庭同一個鋼琴老師那里。她只堅持了一年就沒有去了。她知道喬以庭一直在堅持彈琴,他喜歡音樂……只是她遠遠想不到他的造詣已經這么高,完全就是演奏級的水平……
“來,還記得那些鋼琴曲子嗎?”喬以庭拉著她的手,在鋼琴前坐下。那名貴的龐然大物讓慕顏有些膽怯,她駕馭不了,可是喬以庭不讓她逃走,“很簡單的。”
他把她的小手放在“c”的位置,她的手很瘦,手指尖尖,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隱約可見底下暗藍色的血管。喬以庭的手在她手旁邊,“你不是說,很想和我四手聯彈的嗎?”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后來,沈淺落跟她說,她不配跟在喬以庭身后學琴。慕顏看了公主一樣的沈淺落,識趣地再也沒有去上課。喬以庭見她不愿意,也不勉強她:“顏顏,你一醒來就開始拒絕我。”
他俊美的笑容充滿落寞。
慕顏有些過意不去,垂下眼眸,逃避著他的眼光。
“我只把你當成我的哥哥……很多年都這樣。”她目光游弋在房子里,“是你救了我……”
“不然你覺得這里還有第三個人嗎?”
慕顏盯著那張曾經著迷的臉,哽住了。
她怔怔的眼神看得喬以庭幾乎要發瘋,他忽然雙手扶著慕顏瘦弱的肩膀,直視她:“顏顏,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誰把你丟在山上,誰害你那么慘?說,讓我好好教訓他!”
是誰?
慕顏知道,金正南只不過是個棋子而已,他的背后還另外有人指使。可是她被關在那個地牢里時只見過那男人兩次,而且兩次他都戴著面具,壓根就沒法辨認他的身份。慕顏一想起這個,就覺得頭疼,她難受地按摩著自己的太陽穴:“我不知道……”
那個男人很可怕,他老謀深算,已經謀算了蘇烈好多年。他們全都陷入了他設計的陷阱里……蘇烈、傅琛、傅婉婉、甚至她自己……誰都無法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