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次太妃倒真的沒難為黛玉。她靜靜地聽完水溶說完這兩日府上發(fā)生的事情,最后只是平淡的點點頭。既不說好,也不說壞。
水溶看了看黛玉,黛玉便請問太妃如何處置秦氏和陳氏放印子錢的事情。
太妃搖頭道:“這種事如何能張揚?若是傳出去,溶兒在皇上面前也有了不是了,至少是個治家不嚴(yán)的罪過。罷了,就讓梅蕊和這個露兒二人,都去家廟里住些日子吧。讓他們清清靜靜的好好想想,等徹底的反思好了,再說吧。那些高利貸的契約字據(jù)之類的,你們一定要妥善處理,能盡早收回來的收回來,收不回來的,就燒了吧!為了錢財逼死人命的事,不是咱們家能做的?!?
水溶和黛玉忙一起答應(yīng)。黛玉暗道,這太妃果然厲害,原來那么向著秦氏姐妹,一旦知道她們的所作所為,便直接發(fā)話,處置起來一點也不手軟。這陳姨娘倒也罷了,雖然年輕,到底沒有孩子,可這秦姨娘卻是婧琪的生身姨娘呢,說趕進(jìn)家廟就趕了,連個回來的日子都沒定,可不是遙遙無期嗎?
不過想歸想,黛玉此時卻不好多問。連水溶都不多話,所以她知道,此時只能安靜的聽太妃一個人說話。
其實太妃心里也不是滋味,畢竟是她信任且重用了這么久的人,如今出了這種事,自己真是沒臉,但所有的不痛快都不能與水溶的前程相比。所以即便太妃心里不痛快,她也只能把這個不痛快壓到肚子里。
“明兒就是你們成婚第十日了。十日的新婚假期也滿了,雖說太后有懿旨,叫你們二人不必進(jìn)宮謝恩去了,但在圣旨下達(dá)到北靜王府之前,你們無論如何也該進(jìn)宮去給太后請個安的?!碧粗磉叺膬鹤酉眿D,輕嘆一聲,接著說道:“我們縱然是皇親國戚,也不可失了君臣之禮。當(dāng)今太后以仁慈感化天下,皇上又以孝道治國,這是天下百姓之福。我們水家世代忠良,到了溶兒你這一代,倒是有些愧對朝廷了,所以不管皇上這次派什么差事給你,你都要認(rèn)認(rèn)真真的給我頂起來。知道嗎?”
“是,兒子謹(jǐn)記母妃的教誨。”水溶忙起身,對著太妃跪下去,磕頭答應(yīng)。
黛玉見水溶起身,也忙站起來立到一旁,她可不敢坐在太妃身邊,受水溶這樣的大禮。
“罷了,今兒咱們好歹也吃個團(tuán)圓飯吧。把我的孫女們都叫進(jìn)來!”太妃說著,便又歪倒在塌上,又跟水溶和黛玉說:“你們有事盡管去忙,我這里有丫頭們伺候就行了?!?
“母妃,琪兒尚在病中,就不叫她過來了,她原是受了冷風(fēng),若是走來走去的,再著了涼,就越發(fā)不好了?!摈煊衤犔鷨緦O女,忙回道。
“嗯,不就是個偶感風(fēng)寒嗎?怎么會這么嚴(yán)重?琪兒這孩子從小身子挺好的呀。”太妃奇怪的問道。
“不如,換個太醫(yī)再瞧瞧?”黛玉也覺得不妥,于是轉(zhuǎn)頭看水溶。
“換太醫(yī)不是不行,可太醫(yī)院除了云輕廬之外,這王太醫(yī)也算是好的了!小風(fēng)寒而已,怎么這個王太醫(yī)就沒轍了呢?!”水溶也納悶的很。
“為何不請云太醫(yī)來呢?”太妃追問道。
“母妃不知,云輕廬現(xiàn)在不在京中。”水溶搖頭,皇上微服私訪去了,云輕廬自然跟在皇上的身邊。
“不在京中?”太妃笑笑,“那就等王太醫(yī)再來,好好地問問他,琪兒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請兩個太醫(yī)過來瞧瞧,讓他們商量一下也好嘛。”
太妃對孫女果然是上心的,黛玉暗暗點頭,還是生活在自家好,縱然再有什么不快和委屈,縱然再不懂事,生了病,家人還是如此關(guān)心的。
這日中午,水溶黛玉和婧玥婧瑤都在太妃屋里用飯。大家坐在一起一掃往日的冷清,婧玥雖然說話不多,但句句誠懇。婧瑤是小孩子,更加言語不禁,惹得太妃時不時的便笑一陣子。一時間太妃把婧琪的事也放在了一邊,更沒有人去想秦姨娘和陳姨娘兩個人的事情。
只是午飯后,黛玉依然還要打點這些事,她們二人雖然被罰往家廟里去靜修,那也還是姨奶奶的身份,這吃喝穿用的東西也不能少了。隨侍過去的丫頭婆子們也需要挑揀。秦姨娘和陳姨娘各自帶了兩個貼身丫頭,兩個打點的婆子。黛玉又叫秋茉挑了兩個妥善的婆子一并跟去,又讓水安派了個管事跟著去,給家廟的主持無色師太打好招呼,要她們好好照看兩個姨娘。
忙完了這些事,天色也漸漸地暗下來,想著明日一早這兩個人就離府而去,黛玉忽然間有些感概起來。
那天婧琪看著自己的目光,一定是恨死了自己了吧?憑著黛玉這幾天的感受,婧琪對她的姨娘是十分依戀的。那天她為了替秦姨娘遮擋印子錢的事情,毅然決絕的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甚至都不考慮后果。便可見她們母女二人感情之深。大宅院里,庶出的孩子和姨娘之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她們有時會恨自己是姨娘生的孩子,但真正要跟她們的姨娘分開的時候,她們又會恨別人。
‘血濃于水’便是如此了吧?黛玉想到這四個字,又忍不住輕嘆。
“玉兒,在想什么?收拾好了嗎?咱們明天一早要進(jìn)宮去,給太后請安呢?!彼軓耐膺呥M(jìn)來,看見黛玉一臉的落寞,某個地方又牽動的疼痛起來。
“明天一早進(jìn)宮去,那兩個姨娘的事情……”黛玉抬頭,水溶挺拔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擋住了身后的燭光,背著光,他的五官更加深刻的映在黛玉的眼睛里。
“水安等人會妥善安排的。這些事情咱們就不操心了?!彼芫痈吲R下,看著黛玉一臉的落寞,忍不住又心疼的把她攬到懷里,“云輕廬的藥用的差不多了,你身上覺得怎樣?”
“好多了,如今能夠一覺睡到天亮了,原來這樣的事情可是想都不敢想呢。”黛玉笑笑,收回思緒,不管是不是血濃于水,秦姨娘只要出府了,以后自己就得對婧琪好點,無論怎么說,她也是個晚輩不是?可再想想婧琪這個孩子有著如此深的城府,還真是不愿意見到她。
想到晚輩二字,黛玉不由得又苦笑。
“怎么了你?”水溶挨著她坐下,低頭看著小臉上的一臉無奈,打趣道:“不舍得我出去做事?希望我跟現(xiàn)在一樣整天陪著你?”
“去,瞎扯什么?”黛玉推開水溶,一臉的落寞化為絲絲甜蜜。
看著懷中嬌妻甜美的一笑,水溶摟在柔軟的小肩膀上的手臂不由得加重了力度,剛要俯下身去吻啄如櫻桃一般的紅唇,卻聽院子里有人慌張的問:“王爺在不在?王妃在不在?”
“你是哪個院子里的人,怎么這么不懂規(guī)矩?這是什么地方你就在這兒大呼小叫的?”晴雯恰好在外邊,聽那人叫嚷,忍不住訓(xùn)斥了兩句。
水溶一陣冒火,被黛玉溫和一笑,拍了拍他胸前的衣襟,對著外邊問道:“誰在那里說話?”
“回王妃的話,大姑娘……大姑娘昏過去了,奴才們……”
“什么?!”水溶聽了這話,也有些慌張,不過是風(fēng)寒而已,治了三天反而昏過去了,這是什么道理嘛!
“王爺別急,咱么趕快過去瞧瞧吧。叫人去請?zhí)t(yī)來,多請幾位!”黛玉起身整理衣衫,便往外走。水溶也趕緊的跟上出門。
婧琪果然暈過去了,水溶和黛玉趕來的時候,丫頭婆子們正抱著她大哭。院子里一團(tuán)亂糟糟的,仿佛是遭了強(qiáng)盜一般。
水溶又氣又急,急忙進(jìn)屋子去,又看見婧琪臉色慘白,無聲無息,身子軟軟的被奶娘抱在懷里,那奶娘嚎啕大哭,仿佛婧琪已經(jīng)死了一般。
“都給我安靜!”水溶大喝一聲,拾起手邊的一個茶盞‘啪’的一聲摔倒地上,把屋子里的人都鎮(zhèn)住,大家一下子都止住了聲音,屋子里反而靜的怕人。
“滾開!”水溶抬腳把奶娘踢到一邊,自己上前把婧琪放到床上,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跟前試探了一會兒,感覺到有氣息在,方長出一口氣,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你們都去院子里跪著?!彼艽藭r沒心情處置這些奴才,畢竟女兒的氣息現(xiàn)在游絲若離,正是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
“王爺莫急,太醫(yī)應(yīng)該快到了?!摈煊裾驹谒苌磉?,看著他這幅摸樣心中也不舒服,他是關(guān)心則亂,而她卻好像能看明白些什么。但婧琪不比那些妾室,她畢竟是水溶的女兒,黛玉心存顧忌,所以只好保持沉默的態(tài)度。
“玉兒,你看,這孩子氣息好弱……怎么會突然病成這樣?”
“許是這兩天又添了新癥候,王爺莫急,太醫(yī)來了一定有辦法的?!摈煊褚埠苤保还苁裁丛颍绻虹髡娴挠惺拢@王府之中更加的亂了。
“回王爺王妃,王太醫(yī)叔侄二人和趙太醫(yī),鮑太醫(yī)都來了?!彼苍陂T外大聲回話,秋茉忙吧婧琪的帳子放下來,黛玉便帶著丫頭轉(zhuǎn)到屏風(fēng)之后。
“快請?zhí)t(yī)進(jìn)來?!彼芗泵Ψ愿馈?
四個太醫(yī)魚貫而入,來不及給水溶見禮,水溶便擺手道:“快請幾位先為小女診脈,那些俗禮就免了。”
原來給婧琪診脈的王太醫(yī)的叔叔是這四個太醫(yī)里面資格最老的一個,其他三個對著老王太醫(yī)一拱手,自然是請他先。
老王太醫(yī)也不客氣,沖著三人一點頭,便坐在凳子上給婧琪診脈。
期間老王太醫(yī)的臉色忽陰忽晴,變了又變,最終只是慢慢的搖搖頭,起身讓開,并不多說。
然后是趙太醫(yī)上前,也是仔細(xì)的診脈,臉色變化跟老王太醫(yī)差不多,但表情比老王太醫(yī)要強(qiáng)烈一些,最后搖頭,還嘆了口氣。
水溶在一邊可有些急了,這是什么意思呢?難道女兒沒救了?
等小王太醫(yī)上前診脈的時候,水溶的臉色已經(jīng)很差了。婧琪都是因為用了他的藥,病情才加重了的!
小王太醫(yī)診脈時臉色變化更大,甚至到了詫異的地步,他倒沒有前兩位太醫(yī)診脈那么久,只是嘆了一聲:“怎么可能?”便站起身來,一臉的憂郁。
最后是鮑太醫(yī),因為水溶看著他面生,于是小聲問了一側(cè)的水安,水安在水溶耳邊輕聲說,這個就是鮑太醫(yī)時,水溶立刻對他上了心。
鮑太醫(yī)似乎更沉不住氣,手剛搭到婧琪的手腕上,便皺起了眉頭,更是連連搖頭,片刻站起身來,對著水溶打了個千兒,回道:“王爺,千金的病因由復(fù)雜,來勢洶洶,十分的危險哪?!?
“走,出去說?!彼艿哪樁己诹恕?
四位太醫(yī)跟著水溶出了婧琪的屋子,到得外邊來,眾人在小廳里見禮落座,丫頭們奉茶畢,水溶方沉聲說道:“小王愿聽四位太醫(yī)詳說。”
“回王爺,下官認(rèn)為,大小姐的病來的蹊蹺。大小姐脈象虛浮,原是風(fēng)寒之癥,只是這風(fēng)寒來的兇猛了些。我侄兒原給大小姐開過一副藥方,那藥方我曾看過,下官認(rèn)為并無不妥。只是尚有一點疑慮,請王爺叫下人把煎藥剩下的藥渣拿來,下官要眼看一番方能決定?!?
“嗯?”水溶聽了此話,背后陡然升起了一股涼意,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藥方?jīng)]錯,這煎出來的藥倒有了問題?于是水溶轉(zhuǎn)頭,對水安說道:“你去問問,大姑娘的藥是誰煮的?把藥渣找來,把煎藥的人也給我找來!”
“是。”水安哪敢怠慢,急匆匆出了屋子,到院子里問了幾句話,跪在院子里的兩個丫頭便站了出來。水安叫她們帶路,到茶房去不多會兒,把藥渣子取來,送到水溶面前。
老王太醫(yī)廿著黑乎乎的藥渣子,先聞了聞,又搓了一點放在口中嘗了嘗,轉(zhuǎn)頭看了小王太醫(yī)一眼,輕聲說道:“亮兒,你來看看?!?
小王太醫(yī)急忙上前,跟他的叔叔一樣,檢看藥渣之后,大驚失色:“這怎么回事?這里面怎么會有甘遂?我藥方上沒有這味藥?。 ?
水溶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現(xiàn)在要緊的是救婧琪的病,于是他只看了水安一眼,水安點頭下去審問那兩個煎藥的小丫頭。水溶卻拉著老王太醫(yī)的手,焦急的問道:“還有沒有辦法?”
“王爺莫急,性命無礙。只是要多些波折。”
“那就有勞王大人和眾位了,小女性命攸關(guān),還請四位太醫(yī)委屈兩日,住在我的府上,待小女康復(fù)之后,小王一定重謝?!彼茉胫涣敉跆t(yī)叔侄,但又看到鮑太醫(yī)站在一側(cè),神情有些怪異,便索性把四個人一起留下。
“下官遵命。下官和幾位大人商議了,另開藥方,這藥呢,請王爺派個妥當(dāng)人去抓,回來后依然交給下官,驗看過之后,再煎給大小姐服用。”老王太醫(yī)心里自然不樂意,幸虧這事不復(fù)雜,不然的話王家世代行醫(yī)積累的幾世清明可就葬送在這位王府千金的身上了。
安排好了太醫(yī)的事情,水溶復(fù)又回到婧琪的房里,此時婧琪身邊的奴才都在院子里跪著,黛玉便安排蓮籽帶著靜雅堂新來的兩個丫頭在婧琪身邊伺候。
“王爺,太醫(yī)怎么說?”黛玉看水溶此時雖然還陰沉著臉,但已經(jīng)沒有了那份焦慮,便知道婧琪的病應(yīng)該沒有太大的危險了。
水溶看到黛玉,又想起云輕廬寧可自己煎了藥每日送來,也不要王府的人給黛玉煎藥,是何等的英明!不然的話,黛玉這會兒還不知會怎么樣呢?想到這些水溶又感到十分的后怕,于是心中一緊,便把黛玉拉進(jìn)懷里,用力的抱著她,好像一不小心,她就會消失一般。
屋外有人說話,聽上去像是個婆子,黛玉推開水溶的手臂,轉(zhuǎn)身卻見屋子里的丫頭都出去了,婧琪沉沉的睡在床上,才知道剛才水溶抱自己的時候,丫頭們都躲了。
“誰在外邊?”黛玉轉(zhuǎn)身出了婧琪的臥房,卻見一個婆子剛進(jìn)屋門,見著黛玉忙著行前行禮。
“奴才給王妃請安,太妃聽說大姑娘的病還沒好,叫奴才過來瞧瞧什么情形,也好叫她老人家放心。”
“你來的正好,王爺剛請了四位太醫(yī)來給大姑娘診了脈,太醫(yī)說大姑娘的病是險了些,要盡心用藥才行。這屋子里的奴才們個個都貪玩不能細(xì)心照看,王爺和我正要去回太妃的話,卻又不放心這里,既然你來了,邊替我回一聲,待會兒我們瞧著婧琪服了藥,我們便過去服侍太妃用晚飯?!?
“是,奴才記下了。奴才告退?!蹦瞧抛由跏抢?,對著黛玉福了一福,恭敬地退下去,自去回太妃的話。
水溶自然聽見了這些話,正要出去跟黛玉說什么,卻聽見床上婧琪囁嚅了一聲:“姨娘……”
水溶心中一動,這孩子昏迷之中,叫她的姨娘,看來是記掛著秦氏。若在平時,這也沒什么,只是她此時病的厲害,明天一早秦氏又要去家廟反思。這個時候,若不能讓她們二人見一面,恐怕有些不近人情。
黛玉進(jìn)屋來,看見水溶猶豫不決的看著婧琪,便猜到了個中緣由,于是輕聲勸道:“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把秦姨娘叫來,讓她們母女二人見個面?或者,我們?nèi)デ罅颂?,讓她們二人在府中思過?”
“算了,還是不要這樣了。太妃那里,也少說這些事情,免得她老人家白白的急壞了身子?!彼茌p嘆一聲,站起身來,拉著黛玉出去。看來婧琪的病還真要好好地查問一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