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那老婆婆在一旁如何的責罵,可傲月卻是充耳未聞,她只是一瞬不瞬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夏侯逸軒,淚如決堤的水那般洶涌而出,任憑夏侯逸軒如何擦拭,卻總是擦不幹。
似乎,她想把這一生的淚水都在這一刻流盡,也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麼心痛過,這般絕望過……
“傲月,我要你記住,我愛你的心從來都不變,雖然我違揹我們的誓言,可是,做這個決定,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夏侯逸軒笑著低下頭,在傲月的額前深深的印上了一吻,久久沒有起身,似乎想要將時間永遠的停在這一刻就好!
如此,便沒有如此令人心痛的抉擇,如此,便沒有分離!
良久,他才放開她,緩緩地攤開手上的解藥,慢慢地朝自己的脣邊送去……
“夏侯逸軒!你不是個男人!你口口聲聲說愛她,你怎麼可以如此自私?把唯一的解藥據(jù)爲己有?”一旁的龍斌情急之下更是大罵:“你根本不值得她那麼愛你!”
夏侯逸軒像是未曾聽到他的話,還是將解藥放進了自己的嘴裡,可是,他並沒有吞嚥下去。
在所有的人都以爲他要獨吞解藥的時候,他卻忽然捧起傲月的小臉,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舉動:
他居然嘴對嘴將解藥喂進了傲月的口裡!
“嗯……”傲月不能動彈,只是嚶嚀著想要抵抗,其實,早在他點她穴道,搶去解藥的時候,她就已知道他的意圖,所以,她纔會哭得如此傷心,藥化在舌尖,流進喉間,苦澀難當,她努力想要用舌尖抵住,不讓自己的吞下那顆唯一的解藥。
可是,夏侯逸軒又怎能允許她拒絕,他跟她搶解藥,點了她的穴道,就是不允許她拒絕,長驅(qū)直入,固執(zhí)地將藥抵向她的喉間,由不得她不吞嚥。
藥的苦澀從喉間緩緩傳向身體各處,剛纔的那種奇痛無比,慢慢地減輕了,這是解藥沒錯,可是,他卻把解藥,以這樣讓人誤會的方式讓給了她,她甚至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淚水在她的臉上蔓延,一張原本就醜陋的陰陽臉,此刻卻變得更加不堪,可在夏侯逸軒的眼中,卻是無比憐愛。
他在她的脣上溫柔纏綿,久久不願意放開,他想永遠記住她的味道,這曾令他魂牽夢繞的味道!
龍斌瞪大了眼睛望著這一幕,臉上豈是一個震撼所能形容得了?
就連那老婆婆亦震驚了,她以爲夏侯逸軒會爲了那顆唯一的解藥而犧牲傲月,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夏侯逸軒居然用這樣一種方式,將藥讓給了心上人。
一時間,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彷彿間,她又看到了那個曾令她深愛又深恨的男人,曾經(jīng)的他也曾如此令她心動過…….
“三哥,爲什麼?”傲月心碎不已,夏侯逸軒真的爲了救她,連命都不要了。
“傻瓜,你一直都知道原因。”夏侯逸軒蒼白的臉上升起縷縷柔情,忍痛開她身上的穴道:“你去搶解藥,無非也是爲了救我,不是麼?”
傲月無聲淚落,她當時也沒有多想,在聽到老婆婆說世上只有這麼一顆解藥的時候,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拿到解藥,然後逼著夏侯逸軒吞下去。
那個時候,她的腦子裡不再有了報仇,她只是單純想著,不要他死,她要他活著!
“傲月,不要哭,人總是會有一死,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一個人在臨死的時候,手裡還能握著心上人的手,那人生就不會再有遺憾了,我雖然比你早走,可是,你會帶著對我的思念,對我的愛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滿足了!”
夏侯逸軒每多說一字都顯得那般吃力,剛纔與傲月?lián)屓ソ馑帟r,用了內(nèi)力,致毒性發(fā)作得更快,所以,此時,身上那種鑽心的疼痛比剛纔更甚。
汗水如同傲月的淚水一般涔涔而下,可他卻始終沒有鬆開傲月的手,他想將她的模樣刻進自己的腦海裡,然後在來生也能記住這種感覺。
“三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沒跟你說,你不能離開我,我不想一個人孤獨的活在這個世上……”傲月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般害怕,害怕這個用生命來愛她的男人就這樣死在她的眼前,她無法想像,自己該如何去接受。
“傲月,我知道一個人孤獨活著的痛苦,所以,我自私的將這份痛苦留給了你,我也自私的希望,你能帶著我的愛好好的活下去,哪怕這是一個痛苦的歷程,可我希望你能活著,在每年的今天,到我墳前傾訴著我們之間的一切,我就心滿意足了,啊……”
這是人世間最痛苦最殘忍卻也是最動聽的情話,可是,夏侯逸軒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已痛得滾向一旁,尖銳的刺再一次無情地刺向他的全身,他痛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三哥!”傲月忍痛用力地將他抱住,如果可以,她寧可不要解藥,而陪著他一起痛。
“哈哈哈……隴三清!你個臭男人!你看到了,這個世上還有比你更有種的男人!你這個孬種!你就只知道躲在谷口,卻不敢進來見我!我沈無心瞎了眼,纔會愛上你這麼個臭男人!你有本事,你就進來見我!讓我一杖將你打死!”
一直站在一旁默默望著這一幕的老婆婆突然衝谷口大罵起來,雖然聲聲控訴,可是,卻不難聽出來,她心裡有多痛!
也許,她有多恨那個叫隴三清的男人,就有多愛他,恨的極致便是愛,愛與恨就在一念之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爲愛而成魔,一如重生之後的傲月!
傲月緊緊抱著差不多沒了意識的夏侯逸軒,看到老婆婆那幾近崩潰的怒吼,忽然間,她開始明白了什麼:
“前輩,我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將您傷得如此之深,讓您如此痛恨世間的男人,可是,我知道您此刻的心有多痛,因爲,曾經(jīng)的我亦是如此,我跟您一樣痛恨著世間所有負心的男人,甚至發(fā)誓要殺光他們,可是,是三哥慢慢的改變我的想法,我在愛與恨的邊緣苦苦掙扎著,最終,我選擇了前者,恨不是拒絕愛的理由,您這麼恨那個人,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您還深愛著那個人,只是,您從來不敢去面對自己的心,因爲,您怕自己會心軟!”
老婆婆滿是愛恨的眼神朝傲月投來,她似乎不相信一個只有十六七的女娃娃居然能看穿她從來不敢去面對的事實,想想,何嘗又不是?
她曾經(jīng)深愛著那個男人,而到後來的深恨著那個男人,幾十年來,她深居此處,他守在谷口,她發(fā)誓要殺了他,可是,卻沒有一次下得去手,其實,如果她要殺他,他又豈能活到現(xiàn)在?
“小女娃,你想不想聽個故事?”她心裡裝著太多太多的心事,幾十年來,從來沒有向人傾訴過,她需要一個傾聽者,她需要吐出沉積幾十年的痛與恨。
“前輩,您的故事一定很沉重,可傲月本就是一個沉重的人,或許傲月不懂您的心,但傲月願當一個傾聽者!”傲月亦知道,此時再惹怒這個老婆婆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夏侯逸軒若死,她必不會獨活,所以,在臨死之前,能讓眼前這個可憐的老婆婆傾訴一下心聲,也算是死而瞑目吧。
老婆婆手執(zhí)著虎杖緩緩上前一步,原本如寒星般雙眸開始變得渾濁起來,握著虎杖的手亦開始微微顫抖,可以看得出來,她是如此的激動。
重新去翻開那一段深埋了幾十年的痛苦記憶,重新去揭開那看似癒合的傷口,才發(fā)現(xiàn),那裡面依舊鮮血淋漓,從來不曾癒合過……
“四十年前,我也如你這樣花般的年紀,人人都說,我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一雙俏皮的大眼睛,一張能言善道的小嘴,我還有一個幸福的家,有疼愛我的爹孃…….”
在一個叫天虹的小鎮(zhèn)上,住著一個大戶人家,大戶的老爺叫沈富,夫人名喚晴柔,美麗又大方,溫柔而賢惠,遠近聞名,而她卻有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去,在嫁與沈富時,她曾是某地名嗓一時的名妓。
當時的沈富在娶晴柔時,已有五十開外,一直膝下無兒無女,而晴柔進門一年之後,便給他生下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兒。
沈老爺老來得女,甚是寶貝,取名無心,意喻有心插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之意,也是想從無心開心,晴柔能再爲沈家多添些人丁。
可是,接下來的幾年,晴柔夫人的肚子再也沒有動靜過,沈老爺年紀漸漸大了,在房事方面也不再盡人意,而晴柔夫人正值青春年少,於是各種瘋言瘋語開始傳來。
鎮(zhèn)上也不知是誰把晴柔夫人曾是名妓的事情給抖了出來,於是,大家紛紛傳言,說沈老爺如今的女兒並非他親生,氣沈老爺總是藉故挑晴柔夫人的不是。
晴柔夫人爲自己曾經(jīng)的不堪而忍氣吞聲,她矢口否認孩子是他人的,而一口咬定孩子就是沈老爺?shù)摹?
雖然各種流言鋪天蓋地而來,可沈老爺並沒有休了晴柔,也還是甚爲疼愛女兒無心,在外人看來,這一家似乎都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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