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歡回過神來,歉意地笑笑:“沒什么,也許是方才酒喝得有些上頭,不大清醒。”
天色將暮,風(fēng)吹在身上卻覺比之前冷了,永安郡主笑道:“那咱們就回去罷,仔細(xì)冷風(fēng)凍著了身子。”
顧昭歡亦起身道:“好,新安郡主與昌平縣主久不見我們,怕是也等得急了。”便與永安郡主同回宴席上。
轉(zhuǎn)眼又是一個月過去,已是深冬,北風(fēng)吹徹,砭人肌骨。
十一月底,女學(xué)的寢室里雖有炭火,室內(nèi)還算溫暖,一出了門卻是凍得人直打哆嗦,顧昭歡每次從課室回來后寫字都手打顫。
好在這樣的日子并沒過多久,國公府就派人將顧昭歡和顧昭婉接回去了,因為幾日后就是顧昭靜與段尚書家公子的喜事。
香櫞院里自己的臥室自是比學(xué)堂里好過許多,被衾都有明月春荷等收拾,暖和柔軟,白日里籠著火盆,夜間又有湯婆子捂著,顧昭歡每日得以安心復(fù)習(xí)功課,倒也是自在。
這日清晨,顧昭歡醒來后透過薄薄的帳子瞧見外面天光四亮,以為是自己起得遲了,待穿好衣服,見明月打起簾子進來,才瞥見原來是皚皚白雪映出的光。
顧昭歡撩了簾子出去,看到那雪下得足有一尺深,大約是一整夜都下著未曾停歇,那香櫞樹上亦是落了厚厚的一層雪,如瓊枝玉樹一般。
顧昭歡心念一動,想起前月里的事情,便喚明月道:“明月姐姐,那壇子蜜酒如今可以喝了么?”
明月停下忙活的手,一拍腦袋:“不是三小姐提醒,差點給忘了,現(xiàn)如今那壇子還在屋里頭收著呢,您等著,一會兒我倒了些出來放爐子上溫著,一會兒早飯時正好喝。”
顧昭歡點了點頭,折身回屋里坐好,又翻了幾頁書,少頃廚房的人送食盒過來,春荷擺好了飯伺候她用膳,明月則將那香櫞蜜酒溫好了一壺擺在旁邊。
蜜酒清冽甘甜,顧昭歡就著些果子點心吃得開心,一連喝了幾盅,直到明月相勸才戀戀不舍放下杯子來。
吃罷早飯,雖然老夫人沒要求一定要過去請安,顧昭歡還是決定過去問問安,明月怕她凍著,就將那件先前送來的猩猩氈斗篷給她系上了,又在她手里塞了個暖爐。
好在雪已是停了,不需要撐傘,顧昭歡樂得手中輕快,踏雪慢行,欣賞著雪后的景致,府中花樹藤蘿,都覆上了晶瑩雪花,冰天雪地別有風(fēng)味。
及進了老夫人的屋子,有小丫鬟就迎上來遞了杯,顧昭歡稱謝接下,向老夫人問安后方坐下淺啜了一口。
老夫人慈祥地望了望顧昭歡:“比先前又長高了好些,有個大姑娘的樣子了,下著雪還過來,難為你了,手可凍得冷么?”
顧昭歡放下茶杯,將手中的暖爐略舉高些給老夫人看,笑吟吟道:“不冷,里頭燒著炭火呢,給祖母請安是兒孫該做的事情,說不上什么難為,況且歡兒平日也不能為祖母解憂,心里頭常常覺得內(nèi)疚,若連請安這一項也免了,可是太不像樣子了。”
老夫人微笑頷首道:“你是個好孩子。平日里要上學(xué),哪還能做這做那的?你在女學(xué)里好好的,便是對我最大的孝心了。說起讀書來,你的課業(yè)一向可還順利么?畢竟你不比婉丫頭,是今秋才入的學(xué)堂,想要跟上同窗的水平只怕有些難。”
顧昭歡道:“祖母請放心,歡兒雖然愚鈍,但還是懂得那勤能補拙的道理的,因此在學(xué)堂里得了空就多多讀書,幾個月下來也勉強跟得上同窗們了,只是過幾日就是臘月初五了,學(xué)堂里安排了考試,有十門課,歡兒有些惶恐。”
老夫人道:“你既是用了功,考多考少其實不要緊,我們這樣的人家,原也不要求女孩兒有多聰明伶俐,只是品性要好,德能服人。你一向在女學(xué)里與其他人家的小姐,可有過什么爭執(zhí)么?”
顧昭歡道:“歡兒不敢的。若是與其他姑娘有爭執(zhí),不僅是歡兒一個人沒臉,連帶著國公府的面子也不好看,因此歡兒記著祖母和父親的話,對他人能忍則忍,凡事只論理,不敢越雷池一步。”
老夫人聽完很是滿意:“這才是懂事知禮的好孩子。按說,婉丫頭那孩子也很好,是個聰明的性兒,長得也齊整,只是太要強些,我每常替她擔(dān)心,若也能像你和靜丫頭一樣溫柔謙讓些就好了。”
顧昭歡心里雖恨透了顧昭婉,在老夫人面前卻不能太過表現(xiàn)出來,反而替她說好話:“婉姐才氣遠在我之上,便是心氣高一點也沒什么,況且對祖母您也是有孝心的,聽說上次來家還帶了補品給您呢,這點卻是歡兒所不及的了。”
老夫人笑了笑:“婉丫頭也是有孝心,但你手頭不如她寬裕,我還怕你吃穿不足呢,可別為我這老婆子亂花錢。至于靜丫頭,三天后就要出閣了,我這心里還真是舍不得。”
顧昭歡嘆了口氣:“不說祖母舍不得,便是歡兒心里也難受,姊妹間處了多年,一時就要離開了,以后便是還有歸寧之日,也很難相見了,想想怪難過的。”
“我何嘗不是這么想。只是女孩兒家大了總要出門的,總不能為了咱們的舍不得,就耽擱了她的終身。而且你二嬸前兒也說了,婉丫頭和你也是一年大似一年了,眼看都要給人家了,都要飛出這個國公府,到時候我也就真成了個孤老婆子。”老夫人一語說罷,眼角竟有些濕意。
顧昭歡站起身,走到老夫人身邊蹲下,手輕輕放在她的膝蓋上,安慰道:“祖母別這么想,靜姐即便出閣了,也能回來看您的,兵部尚書府離咱們這兒又不遠。至于婉姐和我,也都還早著呢,不說別的,反正我是愿意一直陪著祖母的。”
老夫人拿著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強笑道:“也就是你會討我的開心,過幾年呀,也要離去。也罷,能得幾年就幾年罷,反正我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趁你們還在我身邊,我也就享一享兒孫繞膝的這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