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儀韻回了一句,心中卻是對這原七充滿了疑惑。
一是對這原七的身份感到十分疑惑,這原七一身華服錦衣,氣質高貴,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子弟,而且他棋力高明。
看著不過十八九歲,但是棋力高明,明顯在她之上。
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二來是對他的棋風棋路感到疑惑。
這原七看著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面帶淺笑,舉手投足,待人說話也是彬彬有禮,但是他的棋風和他待人接物的風格完全不同。
他的棋風殺伐果敢,下棋的手段陰鶩而狠辣,完全不似溫和君子之風。
每每他佔了她的地盤,寧儀韻便會在他眼中看出一種因殺戮而來的快感,眼眸之中一閃而過的陰鶩,讓她在一瞬間覺得不寒而慄。
再看時,這眼神中的陰鶩便消失不見,彷彿寧儀韻是看錯了一般。
幾次三番之後,寧儀韻可以肯定,她沒有看錯,這原七在下棋時,確實因爲棋面的殺伐,而在眼中閃過陰鶩狠辣之色,而在攻城略地時,眼中更有難以名狀的快感。
這人的棋風和他表面爲人處事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爲何會這樣?
這最後一場比試,寧儀韻輸給了這個原七,而溫明玉和梅香雪也同時輸了。
三戰皆敗,寧儀韻她們這支隊伍,在決賽中失利,輸了這場比試。
就此整個珍瓏棋館的春季大比便結束了。
這不知身份的原七一隊得了第一,寧儀韻她們三人得了第二。
對於這個結果,梅香雪十分滿足,她此前從來沒有想到過,她還能得到參加圍棋大比,沒有想到能進了決賽,更沒有想到她還能得到第二的好成績。
倒是溫明玉覺得有些不樂意,小嘴嘟了嘟,直嚷嚷著,差一點就可以得第一了。
對於這個結果,寧儀韻心中平靜得很,她知道自己這一隊的實力算是不錯,但她也知道圍棋一道,上無止境,世間多得是高手,她們能走到這一步已屬不易,在決賽中碰到強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
圍棋大比之後,寧儀韻找到了喬安齡,把他帶到了兩樓的雅間。
前日在中常分館分賽區比試,比試結束的時候,天色已暗,因爲時辰太晚,寧儀韻和喬安齡都來不及說上話,便各自回了家。
今日因爲總共只有六支隊伍參加決賽,大比結束的早,寧儀韻便找到了喬安齡,把他帶到了兩樓的雅間。
——
一進雅間,喬安齡便環住了寧儀韻。
寧儀韻鑽到喬安齡的幕離底下,擡頭看著他俊郎的眉眼,嗔道:“做什麼?”
喬安齡低頭,幕離的帷幔,將兩人籠在一個極小的空間裡:“這幾日你都忙著圍棋大比的事情,我已有好幾日沒有同你親近了。”
寧儀韻眼波一橫,小聲說道:“哪有好幾日?”
說罷,她便順手把喬安齡的幕離從他頭上摘了下來,一邊兒拿在手裡把玩,一邊兒走到棋桌邊,坐了下來。
喬安齡勾了勾脣,快步走過來,坐到了寧儀韻的對面。
“還沒有來得及恭喜你,”喬安齡說道。
“恭喜我什麼?”寧儀韻一挑眉。
“你是珍瓏棋館真正的東家,珍瓏棋館的這次圍棋大比,聲勢浩大,又順利結束,看來,珍瓏棋館的名聲會越來越大,珍瓏棋館的生意自然也會更好,你這東家能賺的銀子,當然也會更多。
是以,其一我是恭喜珍瓏棋館這圍棋大比順利結束。”
喬安齡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其二麼,恭喜你們這支隊伍,下棋進了最後一場,雖說在最後一場比試中落敗了,不過你們也是排名第二的隊伍了。”
寧儀韻桃花眼上挑,輕笑一聲:“呵呵,那我就謝謝你的恭喜。”
她頓了一下,正了下神色說道:“安齡,你知不知道,最後一場棋局,同我對弈之人是誰嗎?”
她托起腮,面露疑惑:“此人,在報名時,用的名字叫做原七,這名字像是鄉野村夫根據長幼排名,隨便起的名字。
可是,我觀他氣度和衣著,又實在不像是那種鄉野村夫,怎麼會起這樣的名字?我便猜想原七這名字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他的化名。”
喬安齡聞言,便也正了神色:“你所料不錯,按照長幼排序,他確實排在第七,不過,這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他的化名。”
“哦?我說呢,原來真的是化名,那這原姓也定然是假的吧,”寧儀韻說道,“聽你這口氣,你似乎同他認識。”
喬安齡點了下頭:“我確實認識他,京城裡有許多人都認識他,他在京城裡頗有些名聲。”
“哦?”寧儀韻說道,“他報名時,用的”原“姓,京城有哪家世家豪門是姓原的嗎?”
喬安齡搖搖頭:“沒有,正如你所說,原七是他的化名,這名是假的,這姓同樣也是假的。不姓原,他姓凌。除了他排行第七是真的以外,其他的都是假的。”
“哦,原來是姓凌,”寧儀韻點了下頭,隨即驚道:“他是皇室中人。”
大楚朝的皇室爲淩姓,這點寧儀韻是知曉的,既然這原七姓凌,看他衣著氣質,定然是皇室中人。
果然喬安齡點了下頭:“恩,他不僅是皇室中人,而且還是當今皇上的嫡子,排行第七的皇子。”
“七皇子?”寧儀韻訝異道。
“恩,凌原禮是皇上的嫡子,也是最小的兒子,深得皇上的寵愛,”喬安齡說道。
“他是皇子,皇家的姓氏要講究避諱,用真名真姓,倒真的不妥,難怪他要用化名。”寧儀韻恍然大悟說道。
“哦,對了,你說他很有名?”寧儀韻問道。
“恩,”喬安齡點頭說道,“七皇子很受皇帝的寵愛,通常而言,皇子在弱冠之後,纔會封王。
不過這七皇子……在他十四歲時,皇上就封了他王位,因爲他受封的時候,年歲小,又是皇上最小的兒子,所以世人多稱他爲小王爺。”
“呵呵,看來皇上很偏疼這個幺子啊,”寧儀韻說道,“很多父母都喜歡排行最小的那個,看來皇上也是逃不開。”
喬安齡卻是搖頭說道:“你只說對了一半。”
寧儀韻換了個托腮,訝異的問道:“一半兒?那另一半兒呢?”
喬安齡道:“這小王爺,是皇上的中年得子,也是皇上的小兒子,這些都沒有錯,但是皇上喜歡小王爺,卻不僅僅是因爲這些。”
“還有什麼?”寧儀韻問道。
“這小王爺天資聰慧,”喬安齡說道,“你看在圍棋的棋力,就可以窺見小王爺的天資聰慧,不比常人,除了圍棋以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小王爺都有涉獵,而且每一項的造詣都十分了得。”
寧儀韻點頭道:“不僅是小兒子,而且還是極爲聰慧的小兒子,當父親會寵愛,也是人之長情啊。”
“恩,”喬安齡說道,“不過,小王爺從來沒有參與過朝堂政事,每日都縱情於詩詞歌賦,下棋練字,雖有滿身的才華,但對於朝堂中想到政事,他從來都是不管不看的。”
“竟然,是這樣,那皇上……”寧儀韻說道。
“恩,大約是他絕得自己肯定無緣大寶之位,”喬安齡說道,“可能是爲了避嫌,因爲可能知道自己絕無可能登上那大寶之位,所以,他對我好朝堂政事沒有什麼興致。”
喬安齡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皇上雖然寵他,但長幼有序,小王爺排行第七,自然也不會把皇位傳給他。
見他不喜朝堂政事,只喜歡琴棋書畫,便也雖他去了,反而經常賞他財物,任他逍遙。”
“原來這樣,”寧儀韻點頭道。
“這小王爺在,在風月場也有些名頭,”喬安齡接著說道。
“恩,什麼名頭啊?”寧儀韻好奇的問道。
“夜夜笙歌醉玉樓,最是風流小王爺,”喬安齡說道。
“這小王爺滿腹才華,又在風月場上有些名頭。
怪不得,你說,京城裡認識他的人不少,他也算是聲名在外了。”寧儀韻問道。
“恩,”喬安齡放低了聲音說道,“那風月場上的事情,我也是聽人說的,風月之地,我是從來沒有去過的。”
寧儀韻睼了喬安齡一眼,嗔到:“我可沒有沒有問你這個。”
喬安齡淺淺笑了笑。
“不過……”寧儀韻低了下頭,微蹙著娥眉又擡了頭。
“不過,我覺得這小王爺可能並非表面上看得那樣。”寧儀韻說道。
“恩?”喬安齡問道。
寧儀韻問道:“安齡,你可有和這小王爺下過棋?”
喬安齡搖頭道:“未曾,我同這小王爺雖然認識,不過只是點頭之交,並沒有深交,也沒有一起下過棋。”
寧儀韻說道:“大多數時候,人的棋風棋路,同他的性格是一樣的。”
喬安齡遠山眉微微一擡,說道:“你方纔和他下了一盤棋,他的棋風……”
寧儀韻說道:“他的棋風陰鶩狠辣,殺伐果敢,乾脆利落。”
“哦?”喬安齡沉吟。
“這棋風同他平日接人待物的方式有很大不同,”寧儀韻說道:“也許他的性格,同世人所以爲並不相同。”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說道:“也許我想得多了。”
大楚皇宮後花園。
大楚皇帝凌曄正坐在涼亭中賞花,坐在他旁邊的是大長公主凌映彤。
“春日到了,我最喜歡春日的景緻,這花兒開得奼紫嫣紅,人看著心裡舒暢,”凌映彤看著花園中滿園春色感嘆道。
“皇姑姑若是喜歡後花園的景緻,就多到宮中走動走動,看看宮中春色,也順便來看看侄兒,”大楚皇帝凌曄應道。
凌映彤呵呵一笑:“你如今貴爲九五至尊,平日事務繁忙,我怕耽誤你處理國事,到時候,你就要嫌我煩了。”
“只要皇姑姑願意來,朕必然相陪,同姑姑說說家常也好,說說京中趣事也好,就怕皇姑姑不願意來,在大長公主府深居簡出的,”凌曄說道。
“我現在身子骨不好,精力不濟,走多了路,便會覺得乏,人老啦,就不想動,”凌映彤說道。
“皇姑姑要注意些身子纔是,”凌曄說道。
凌映彤淡淡笑了笑,說道:“對了,方纔,皇上說,要同我聊聊京中趣事,皇上可知近日京城裡,真的發生了一件趣事。”
“哦?皇姑姑說的是哪件趣事?”凌曄說道。
“京城裡有一間棋館,叫做珍瓏棋館,近日,這珍瓏棋館辦了一次圍棋大比,聲勢很浩大,這京城裡不少達官顯貴,都報了名,參加了這大比,”凌映彤說道,“這圍棋大比,三人成一團,倒是有些意思。
皇上可知,這圍棋大比最後贏的是哪支隊伍?”
凌曄哈哈笑了起來,他說道:“皇姑姑,你若說得是旁的事,朕可能不知道,這一樁事兒,朕卻是知道的,這圍棋大比最後贏的,是朕的老七,是原禮那孩子帶的那支隊伍。”
“原來皇上已經知道了,”凌映彤說道。
“這圍棋大比有些意思,而且又有朕的兒子,一早就有人同朕說了,朕豈會不知?”凌曄說道。
凌原禮在京城頗有名聲,認識他的人也不少,他參加珍瓏棋館的大比時,沒有戴上幕離,很多人都認出他來了。
珍瓏棋館的圍棋大比是京城裡一件聲勢浩大的趣事,而得勝的又是皇帝凌曄最寵愛的小兒子,這種事情,早已有凌曄身邊的近臣,把此事當做一件趣事,向凌曄稟告過了。
“說起來,原禮這孩子,真是才華出衆,論下圍棋,這世上能下得過他的,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他能贏了這圍棋大比,也是意料之中。”
“老七自小便聰慧,”凌映彤說道,“虎父無犬子。”
聽凌映彤這麼說,凌曄眼眸之中浮現出慈愛之意,這神情不像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反而像是一個爲自己兒子而感到驕傲欣慰的普通父親:“看來咱們凌家皇室,要出一個大才子,而我們大楚朝要出一個才華橫溢的王爺了。”
凌映彤微微笑著點頭:“老七參加了這場比試,自然無人能敵,如此看來,那得了第二的,倒是顯得生不逢時了。”
“說起那得第二的,”凌曄說道,“朕聽聞是一支全都由女子組成的隊伍。”
凌映彤說道:“確實如此,一支隊伍,三名女子,下了一路的棋,一直殺到最後一場比試,可惜遇到了老七沒有再能贏下棋局,落了敗。”
凌曄哈哈笑道:“皇姑姑,看來這支隊伍還真是有些生不逢時,若不是因爲老七帶的隊伍,這支隊伍可以得了第一了。不過這話說回來……”
凌曄頓了頓接著說道:“話說回來,一支全由女子的隊伍,竟然能將圍棋下到這種程度,也實在不易。”
“恩,”凌映彤應了一聲說道,“最難得的是這三個女子年紀都不大,有一個稍大的,有二十七八,另外兩個只有十五、六歲。”
“哦?皇姑姑,你可知道,這三個女子是誰?”
“知道,”凌映彤說道,“一個是珍瓏棋館掌櫃的女兒,一個是珍瓏棋館的女管事,還有一個就是我那不懂事的外孫女,溫家的小女兒明玉了。”
凌曄說道:“原來是皇姑姑的外孫女,難怪皇姑姑知道的如此詳細。”
凌映彤淡淡一笑,兩鬢的斑白的鬢髮舒展開來:“皇上也知道,我也很喜好圍棋,這圍棋大比,是近年來,難得讓我覺得有些意思的事情,至於我這外孫女,淘氣得很,不過這圍棋,對於她這個年紀而言,還算不錯,至於另外兩個……”
寧映彤頓了頓,柔和的說道:“自然也是相當不錯的……”
凌曄說道:“原來如此。”
凌曄點了一下頭,突然心中一動:“這圍棋大比也算是近年來,京城中難得的趣事了。朕整日忙於國事的,民間的趣事,也只能聽聽,今兒,朕決定與民同樂。”
凌映彤疑惑的問道:“哦?皇上打算怎麼與民同樂。”
“朕要褒獎這三名女子,”凌曄說道,“朕便稱他們爲圍棋妙手,皇姑姑你看如何?國子監有個姓杜的博士,稱爲圍棋聖手,那這幾個女子朕便稱他們爲圍棋妙手。”
凌映彤沉吟了片刻,卻是道:“圍棋妙手,這個稱號有精妙之處,也有不妥之處。”
凌映彤是長輩,同凌曄關係又十分親近,對於凌映彤的話,凌曄不以爲忤,反倒認真的問道:“皇姑姑,以爲哪裡不妥了?”
“我以爲這個”妙“字,用的極爲精妙,妙字從女,既褒獎了她們的棋力,又同她們女子的身份相呼應,用的十分妥當。”凌映彤說道。
“那我不妥當之處,又在何處?”凌曄問道。
“不妥之處在於,將圍棋妙手和圍棋聖手相提並論,便有些過高估了她們。
她們的棋力雖然不弱,但是不管同老七相比,還是同國子監的杜博士相比較,還有不少差距。因此,直接用圍棋妙手這個詞來褒獎她們,有些過了。
更何況她們現在年歲還小,若是現在就把她們稱爲圍棋妙手,就怕這幾個姑娘會驕傲自滿,自以爲是,從此停滯不前,反而害了她們。”
“那姑姑的意思是……”凌曄問道。
“把妙手留著,不如褒獎她們爲青娥妙手,更妥當一些。”凌映彤說道。
“青娥妙手,”凌曄沉吟道,“青娥妙手意爲棋力高明的青年女子。”
“恩,”凌映彤說道,“如此一來,既肯定了她們的棋力,也告訴她們,她們的棋力還可以繼續提高,鼓勵她們再接再厲。”
“好,”凌曄應道,“就稱她們爲青娥妙手。”
凌曄說罷,便向旁邊的太監招了招手,喊來了人,起草聖旨。
過了一會兒,凌曄又說道:“這三名女子,朕是做了褒獎了,但是對於這珍瓏棋館……”
凌曄頓了一息,接著說道:“這珍瓏棋館,以一家民間棋館的身份,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圍棋大比,給了京城的百姓不少樂子,朕便賞珍瓏棋館的東家一些東西。”於是,皇帝凌曄又招來了旁邊的太監,再讓人擬了一道旨意。
——
褒獎寧儀韻和梅香雪爲“青娥妙手”的聖旨,很快就到了珍瓏棋館。
而褒獎溫明玉爲“青娥妙手”的聖旨,自然是傳到了永寧侯府。
宮裡頭的太監傳旨傳到了隆升街老館的時候,梅香雪正在中常分館照應。
寧儀韻立刻讓德全駕了馬車,去中常分館把梅香雪從中常分館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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