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同村里人一樣,蘇家簡直忙死了。
忙著準備年貨,忙著殺雞殺鴨,忙著開鋪子,甚至還預備著要殺一頭豬。
蘇潤偉等啊等,終於等到蘇老頭說家裡第二日要殺豬。
就是要忙,越忙越好,要不然他哪有機會溜走!
“阿婆,娘,明天我想去我同窗家裡玩,住一晚再回來?!?
蘇二山和李氏聽了,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是李氏,覺得兒子馬上就要定親了,趁著現在沒有家庭一身輕的時候多玩玩,也挺好的。
但王氏卻有不同的看法。
“馬上就要過年了,你這個時候去人家裡會不會不太好?再說這個時候你那同窗家裡肯定也忙。要不,等過完年再去吧?”
過完年就完了,蘇潤偉在心裡想到。
“阿婆,是這樣的,那人是我在青山書院的同窗。這次考試沒考好,想讓我給他講講題。先前就約好了的,只可惜這幾日我給忘了……”
王氏聽了,這才勉強答應:“哦,那你去吧,確實不能失信於人。只是,不要空著手去,買點糕點去吧?!?
涉及到唸書的事,她還是很開明的。
聞言,蘇潤偉鬆了口氣,心道終於找到藉口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神色如常地帶著銀子和那套新得的鵲橋仙全本精裝版急匆匆地趕到鎮上,好不容易找到一輛馬車,卻被告知在有五個乘客的情況下,收費八百文。
這也太黑了些。
但現在也不是計較的時候,他只好乖乖地掏了銀子,買了些吃的就上車了。
等到了縣裡,熟門熟路地趕到小酒館,一看店門果然還開著,趕忙走了進去,跟老闆打招呼。虧得當初他還怕臨近過年,這小酒館會關門打烊,無法交差。
現在看來,不是他幸運,說不定這店老闆與那人暗地裡真有有什麼勾當。
“你那朋友何時來???我總不能一直這樣等下去吧?”
事實上,蘇潤偉猜得不對,又對。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這個老闆與敲詐蘇潤偉那人根本就不認識,但是,他這樣說卻也是在詐蘇潤偉,想從他手裡得些銀子。
事實上那人早就把樓上那個包間以高價包下了,卻也不來喝酒,言明要他將鋪子開到大年三十的中午才能關門。
“這是他要的東西,這是一兩銀子,打擾了?!?
蘇潤偉簡直懶得跟他講話,心裡厭惡得很,他最討厭這種感覺了,自己在明對方在暗,簡直無法掌控。
不過,他也按照對方說的做了,至於結果,就不是他能預測的了。只希望那個瘋子拿到精裝版的話本後不再騷擾他,從此相安無事。
做完這些,他也沒耽擱,又立即到了集市去找車。這一次卻是更難找,因爲出城的車更少,價格也更貴。足足等到半上午,終於找到一個位置,付了更多的車資,這才朝青山鎮駛去。
幸好他昨天晚上便從蘇二山那裡拿到了秀士館的鑰匙,要不然今天晚上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還在路上顛簸,家裡卻是熱鬧的不行,因爲蘇老頭請到了馬屠夫來家裡幫忙殺豬。
今年,蘇家一共餵了四頭豬,基本都是蘇老頭在看著。之前賣了三頭,留著這一頭最大最肥的自然是爲了殺年豬。原本王氏是想全部賣了的,還是蘇老頭先前的一席話讓她做了決定。
“以前,咱們的日子難過,就不怎麼愛同親戚們往來,反而是沾了不少親戚的光?,F在日子過起來了,孫子孫女們也大了,也是時候該走動走動了?!?
蘇老頭說的隱晦委婉,但王氏卻立刻就明白了。
以前,爲了供給三個孫子唸書,家裡窮得很。不是沒想到,而是不敢聯繫,因爲過年前走動就意味著要給對方年禮,而他們是給不起的。
連雞蛋都要積攢起來換錢,糧食吃一些賣一些,至於蘇大山蘇二山偶爾做工賺到的工錢,那是要用來給蘇潤偉蘇潤梔買書買紙買墨的。
饒是這樣還過得苦哈哈的,根本沒有餘錢的時候。
“行,當家的,就依你說的。你在家看著他們殺豬,我到鎮上一趟,買點其他的東西?!?
單單是提著豬肉其實也不錯了,但家裡現在既然拿的出,王氏便想辦得好看一點,曬乾的大棗得買一點,柔軟的布料得有一匹,再加上一點子糕點,便是一份很完美的年禮了。
雖然自打今年開始,蘇大山蘇二山兄弟倆就很少下地幹活了,先是二月四月八月陪著各自的兒子去外地考試,接著便是在秀士館做事,但該掌握的“技藝”卻是一點都未生疏。
蘇老頭在後面趕,蘇大山在前面拖,蘇二山在中間推。至於馬屠夫,抽了管蘇老頭給的好菸絲,一臉享受,看歡喜的父子三人,也看早就圍在一邊看熱鬧的村民。
村裡人殺豬都喜歡在這處,離河近,用水方便,且柴火也多。不過是需要拿鋤頭刨個跟鍋差不多大小的坑,撿石頭一砌就能用。
末了,也不影響誰,誰家想用也想接著使。
鬧了半日,經過掙扎,那頭豬拉了不少存貨出來。見目的達到,馬屠夫走上前,讓父子三人將豬固定了,又檢查了一遍,手起刀落,幾下便將豬了結了。
阮氏李氏則是早就將水燒好了,等馬屠夫麻利地將豬毛颳得乾乾淨淨的,一頭白白嫩嫩的豬便出現在大家眼前。
“哇,阮嬸,你家的豬好肥啊,我瞧著怎麼也有兩百多斤,指不定就有三百斤呢?!?
“是啊,你家拿啥喂的??!”
對此,阮氏謙虛地笑著應了:“哪有你們說的那麼重,肯定不到三百斤的!其實,喂的就是豬草加紅苕,不過是喂的時間長,快一年了。”
毛刮乾淨了,現在便需要吹氣。
“二弟,還是你來吧,我吹幾口還可以,但肯定不如你?!?
蘇二山聽了,也不推辭,拿起之前就削好的竹筒,朝豬蹄裡插,感覺差不多了,便用嘴努力吹氣。吹了一會兒,那豬肚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脹了起來。
“哈哈哈,二山子,你看你把人家豬肚子都搞大了!”
“是啊,我們可都看見了,你可得負責啊!”
蘇二山原本在努力吹氣,聽到這話,實在是忍不住,破功笑了出來。
“你們……我不管,我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你來吹!”
“吹就吹,不過中飯你得請我吃一頓。”
那人也就開開玩笑,但蘇二山立即就拍著胸脯應下了。
等到豬肚子大到一定程度,馬屠夫便揮手讓他們停了下來。因爲馬上就要過年了,這羣漢子最近也是閒得沒事做,居然比賽著看誰更厲害。
嗯,把豬肚子搞大。
也幸虧阮氏再過三個月就要嫁閨女了,而李氏的兒子馬上也要定親了,要不然,聽了這些牛都踩不爛的有顏色的笑話,一般的小媳婦早就害羞了。
事實證明不管阮氏如何謙虛,這頭豬確實很肥。馬屠夫按照蘇老頭的要求,將血水沖洗乾淨後,便將豬肉割成了一條一條的放著。
有的五斤,有的十斤。
衆人一看,便知道蘇老頭這是要去親戚家送禮。也是,他們自己也會去。今年,託蘇家公開做紅苕粉和粉條的方子的福,家家戶戶都有了些收入。
自然也不能忘了親戚,只是肯定不如蘇家這般豪氣。
中午吃的自然是殺豬菜,加了大塊的豬肉、豬血、豬雜以及許多白蘿蔔、青菜頭,熱熱騰騰的一大鍋,除了蘇家人和馬屠夫,還有剛剛下力氣搞大豬肚子,哦不,幫忙吹氣的幾位漢子。
哪怕現在是寒冷的冬日,熱氣騰騰的殺豬菜加上幾杯濁酒也讓他們面紅耳赤,渾身發熱。
吃過午飯,馬屠夫照例拿走了豬心和五斤肉。
“這豬喂的好,得肉多,明年多喂一頭,到時候我來買。”
這樣的豬殺了自家吃確實劃得來。
哪怕拿出去賣,價錢也能高出一兩文。
另一邊,王氏帶著大妮在趕集買年貨,一邊嘗一邊買,時不時還往大妮嘴裡塞。
“你啊,多大的人了,還非要跟著我趕集?!?
嘴上這麼說,但王氏心裡全是甜蜜,覺得還是女兒貼心。和離了又怎樣,她一樣養得起。
像蘇大山蘇二山就完全沒有跟著她趕集的想法。
但大妮心裡卻不是滋味,每到年節之日,她便想家的很。想自己真正的家,想遠在省城的兒子,甚至偶爾也會想起段氏,當然,只是單純的想起。
所以,今天她也不去開鋪子了,而是一心一意陪著王氏趕集,逛街,買東西。想來親情總是相通的,她得不到的親生爹孃的愛,卻能在王氏這裡得到。
也算是圓滿了。
回家後,望著已經割成條的肉,王氏開始分配了。
公平起見,阮氏和李氏倆人是一樣的,都是十斤肉,外加兩斤大棗幹,一匹棉布,兩斤糕點。蘇老頭大哥大嫂那裡也差不多,只是多了些花生瓜子。
分完這些,王氏嘆了口氣。
“看著多,其實一分,也就剩不下多少了。哎哎哎……這個不能拿,小羊最愛吃這個。地窖裡還有十來根山藥,剛來拿來配著這個燉,大夫說了,最是養胃?!?
見蘇老頭伸手向肋排,王氏趕忙阻止。
“他一個人哪裡吃的了這麼多?再說了,我記得大哥也喜歡吃這個,你不得拿點回去?”
蘇老頭一說,王氏直接愣住了。蘇老頭口中的大哥,自然是指王氏的親大哥。只是,他這意思,是讓她也學著阮氏李氏的模樣,回趟孃家送年禮?
王氏的孃家離蒹葭村稍稍遠些,但走路的話大半日也是能到的。
只是,當初蘇家過得最艱難的時候,雖未明說,但王家直接用自己的行動表明跟他們老蘇家斷了聯繫,反正王氏不回去,他們也絕對不會主動來。
不像阮氏孃家,時不時的過來看看,甚至炒碗肉都記得,要親自端了過來讓大夥嚐嚐。
一來二去,也就不怎麼聯繫了。
也就是蘇潤梔蘇潤偉中了秀才,那邊才又開始走動。
“他多大?小羊多大?愛吃自己買去!再說了,大肋排,誰不愛吃?這是我留給我小羊養胃的,誰也不能拿。”
聞言,蘇老頭嘆了口氣,覺得王氏有些執拗,卻又不好跟她爭吵,再說也沒必要。於是便不去拿肋排,而是挑了其他東西補上。
其實,他不怪蘇家人,畢竟這也是人之常情。再說了,家家戶戶過得都一般,誰家也沒閒錢去接濟別人。
王氏只是過不了感情關,但心裡還是想回去的。
見蘇老頭將自己的那一份撿得格外豐富,王氏到底是啥也沒說,也默認了這個事。也幸好她臨時買多了一匹布,想給蘇潤梔倆兄弟做個褂子。
這個時節坐著還是有些冷的。
這樣也好,重新去買更好的就是了。
等所有的東西分好,又將衛生打整了,已經是半下午了。
“哎,你說小偉這娃,都這個時候了幹嘛還去同窗家?我越想越覺得不對,人家肯定會不高興的。他說是今晚還要住一宿?”
“是的,娘。沒事的,明日就回來了?!?
李氏倒是覺得沒啥,明日回來,正好跟著她回孃家。譚氏喜歡他得很,他不去的話便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嗯,明日你們就提著這些各自回孃家去看看,儘儘孝,你們爹要陪我回去……哎,算來算去,家裡就只剩下大妮和梨花她們倆個了。”
王氏一說,阮氏李氏立刻就想到了。
確實如此。
她們婆媳三個都要回各自的孃家,男人自然都跟著。完了,蘇老頭和王氏還要去鎮上的蘇小山家裡看看,蘇大山和阮氏估計還要去石頭村未來女婿家走走。
一來二去,可不就只剩下大妮母女了。
“大嫂,你說大妮就不考慮那事了?”
聞言,阮氏愣了一下,這才說道:“我也不清楚她是怎麼想的。先前村裡有人問過她,我看她堅決得很。可有次我聽娘問她,她又說聽孃的……”
李氏一聽,直覺告訴她這事有戲。
“那多半還是想再找戶人家,畢竟年輕著哩,再找一家,生兩三個娃豈不是更好。你也知道,我孃家表哥幾年前死了婆娘,現在一直單著呢……可是我不敢開口??!”
李氏的表哥名喚李虎,是個粗壯的農家漢子。李氏出嫁前,他便一直傾心於李氏,奈何譚氏嫌他窮,於是替李氏相中了蘇家。
算得上傳說中的棒打鴛鴦。
後來,李虎娶了同村的外姓姑娘,哪知那人生女兒的時候沒熬住,難產去了。家裡過得越發艱難,李虎也就歇了這份心思,一心一意帶著獨女過活。
所以李氏對他是有點內疚之情的,一直想替他尋門親事。只是,李虎家實在是太窮了,一個鰥夫還帶著一個女兒,根本就不好找。
“這有什麼!若是對方是個踏實肯幹的,年紀又相仿的話,合適的時候你直接跟娘提提也是可以的?!?